住在山上的灶门家, 世世代代都以烧炭为生。炭治郎耳下的花札耳饰, 也是从先祖那里一代代传承下来的。
阿雀走到了他的面前, 在见到炭治郎睁大眼睛时她便把自己身上的气息隐藏起来了——虽然这么做似乎有些迟,但总归能起到些作用。
善良的人会尽可能地避免往不好的方面设想, 尤其是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而炭治郎仿佛生来便拥有这样的美德。
所以当阿雀停在他的面前, 而之前他所闻到的那股奇怪的、像是血腥又像是死亡般的味道却消失之后——他甚至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没有谁不会出错,再怎么可靠的能力也有可能出现误差。
他怔愣地看着阿雀, 她伸出手来,将他耳下的花札耳饰托在手掌中。
就着月色的光华, 阿雀轻轻地靠过来, 眉眼间笼着薄雪一样的光, 她的眸子紧紧地贴着耳饰, 而后抬起眼睛。
「太阳的花纹呢。」
她轻声赞叹, 「真是特别的耳饰。」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言,这样的举动显然有些过分亲近了,炭治郎不太适应地往后退了退, 神色间有些羞赧。
阿雀歪着脑袋看他, 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与众不同来。
令她有些失望的是, 除了刚开始时他的神色有些出乎意料, 之后都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了。
可阿雀从山中回来之后,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姓灶门的少年——更多的是想起他耳下挂着的花札耳饰。
那仿佛在预兆或是告知她什么东西。
在这个极为特别的时间点,她觉得,那个卖炭的少年, 很有可能和她前男友原本的“命运”有关。
在好几年前阿雀的感知中,她隐约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逐渐攀爬上她前男友的身躯,要把他拉入他最抗拒的地狱。
而那样的结果,很有可能便和那个戴着花札耳饰的少年有关。
这是阿雀的猜测。
在收回随意发散的思绪之后,她按照惯例抵达了井上家的宅邸。
远远地望见俊国站在外廊下,被庭院中树木的枝叶切割之后的细碎阳光垂坠在他的身上,他的皮肤折射出近乎苍白的光彩。
黑发的少年微微抬起脸,他的视线似乎正在望着树枝上的某个点,不知道正在注视着什么。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安静而又疏离的气息。
阿雀的脚步顿了顿,忽然有种无法靠近的感觉。
——或许对于他而言,没有神代雀靠近的地方,反而能享受到真正的自由和快乐。
这样的想法,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瞬间。
“我听说晒太阳最好是在十点左右。”
阿雀走到他的身后,试图从他的角度看去,从树枝的缝隙中泄露出来的只有阳光。
于是她想起了自己在拜访那位守林老人时遇到的少年,他耳下所垂挂着的耳饰,也是太阳的图案。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俊国。
“我还听他说,这世上存在着夜晚会出来食人的恶鬼,它们都害怕紫藤花的味道。而除了紫藤花,还存在着更加令它们恐惧的东西。”
阿雀说到这里,顿了顿,她看着俊国的神色,他的神色似乎很平静,只是在注视着阿雀,等待着她的后话。
但阿雀眸中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她察觉到了他的呼吸。
呼吸,有一瞬间没能被控制好,变得凌乱而又急促。
但即便如此,也是很了不起的表现了。阿雀忽然觉得很欣慰,为她前男友的进步。
比起之前那种全身都是破绽,完全不需要仔细琢磨就能察觉到异样的伪装而言,现如今他的表现,已经成熟了太多。
果然还是现实的毒打能够使人成长。
俊国问她,“什么东西?”
“日轮刀、呼吸法,掌握着能够斩杀鬼的能力的猎鬼人,他们被称之为「鬼杀队」。”
阿雀倾着脑袋问他,“俊国对这个感兴趣吗?”
听到这话的少年沉了沉眸子,他说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我认识鬼杀队的人哦,”阿雀忽然对他说,“能够使用呼吸法的剑士,我曾经从他们的口中听说过,呼吸法的初始,是日之呼吸。”
阿雀面不改色地说:“日之呼吸的剑士,他的名字已经被忘记了,但鬼杀队的人告诉我,在他们现如今锻造武器的村庄里,有着以初始呼吸的剑士为原型制造出来的人偶。”
他的耳下有着独特的、太阳花纹的花札耳饰。
“俊国”必须保持平静。
但无惨很难摆脱来自继国缘一的阴影和恐惧,他因为与继国缘一的一战,被留下的伤口灼烧了足有四百多年。
那是漫长而又煎熬的岁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脆弱与失败。
但阿雀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问他想不想要那样的耳饰。
从黑死牟的记忆中,无论是无惨还是阿雀都读到过他年幼时的,有关于继国缘一的记忆。
在继国缘一尚且年幼的时候,他似乎只是个可怜的、聋哑而又呆傻的小孩子。
他们的母亲,继国家主的妻子怜惜幼子,所以向太阳的神明祈祷,请求祂庇佑她的孩子,然后为他制作了花札耳饰的护身符。
读取到这种记忆的阿雀似乎也被那样的慈爱所打动,于是也想要制作类似的护身符。
虽然她的前男友,早就已经不再是小朋友,并且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需要所谓神明的庇佑。
但阿雀很想体验这种慈祥的爱意。
于是在“俊国”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阿雀就为他制作好了类似的花札耳饰。
区别在于图案。阿雀为他挑选的,是青色彼岸花的图案。
在看到阿雀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这份礼物的时候,俊国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紧张。
分明他并没有在神代雀面前表露出任何他想要青色彼岸花的意图,在她送来植物标本之后也没有露出任何惊喜的迹象——可她还是在将话题往这方面拉扯。
种种举止让无惨不得不开始怀疑,怀疑神代雀又是早就知晓了一切,只不过顺着他的表演,和他一起把这场荒谬又可怜的戏剧表演下去。
只是这样的现实,未免太过残酷了些——单对于鬼舞辻无惨而言。
对于阿雀来说,这样的过家家游戏反而有种温馨感。
她问俊国喜不喜欢这样的礼物。
“你觉得我喜欢吗?”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阿雀注视着他,“所以才要问你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可以告诉我。”
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都极为专注,一时间让无惨甚至有些恍惚,绷紧了太长时间的神经,在某个瞬间甚至有种要绷断的感觉。
神代雀以前有很多话对他说,但无惨并不想回答她,也不想和她谈论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没有必要。
但阿雀觉得很有必要,因为——
“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会改。”
她对俊国说,“你得学会成长,生活给了你什么礼物,就算不喜欢也得接受。”
无惨:“……”
“但你并不能代表生活。”
听到这话的阿雀挑了挑眉,然后说她这是在传授自己的人生经验。
“我的恋人,就是因为接受不了现实的变化,难以融入到这样的变化之中,所以才会活不下去的。”
分明该是悲伤的话题,可神代雀说话时,眉眼间却看不出半分悲伤的意味。
无惨只觉得她满脸写着“嚣张”。
并且这样的嚣张,全都是因为有足够支撑起来的资本。
如果暗示到这种地步还听不出来,那么未免也太过愚钝了些——更何况阿雀才觉得他有长进,毕竟也是经历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了。
但此时此刻,无惨觉得并不是适合撕破脸的时候。
他们站在树下静静地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先开口的人是阿雀。
“羽毛笔做好了吗?”
她的话题总是跳得很快,记忆中说话时的语气也是如此,轻快的、活泼的……
无惨觉得她安静了许多。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察觉,但的确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松又快乐,就好像也是有了什么心事一样。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无惨自己反而先被吓了一跳,他觉得这有些荒唐。
或许又是在演戏而已,神代雀最擅长的就是表演。
她总能表现出自己最想表现出来的一面,但这究竟是真是假,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了。
“已经做好了。”
无惨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说,“送给你吧,就当是回礼了。”
阿雀觉得他有些过于省事了,并且还很抠门。
明明以前还是会送她一些其他的礼物,虽然那样的礼物,也不是阿雀一定需要的东西。
但不可置否的是,阿雀喜欢有东西被放在她手里的感觉——无论那东西本身是什么。
她喜欢那样的动作,喜欢那些举动背后所蕴含的意味。
阿雀的手背碰了碰俊国的手背,她的指尖触碰着他的骨节,而后握住了他的手。
她忽然唤他,“无惨。”
「你在看什么?」
很多年前神代家的宅邸中,阿雀也曾和他一起注视着庭院中的古树,他们的视线一起落在那些交杂缠绕着的树枝上。
她少有安静下来的时候,而安静下来的时候都在看着那棵树。
所以前来为她诊治的无惨,在某一天随口问她在看什么。
「我在看我的过去。」
阿雀说,「也在看我的未来。」
她的目光幽远而又漫长,仿佛能穿过皮肉,看到灵魂。
鬼舞辻无惨没有美丽的灵魂,他的灵魂正如他过去的上千年一样。
那是狼狈的、悲惨的、残忍的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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