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手指微动, 地面的破碎瓷盅和满地汤汁消失, 室内只余鸡仔的香味，他看着苏倾，思绪很乱，想继续隐瞒，又发现根本瞒不下去，想解释, 又不知从何解释起, 嘴唇微动, 有很多话想说, 最终说出的也不过四个字：“你发现了？”
说完这四个字，长久以来绷在心里的那根弦倏然一松，最初的慌乱无措之后, 反而是一种坦然的平静, 再也不用纠结身份问题, 剩下的就是解决现在的问题。
“怎么发现的？”元始走上前，伸手想要抱住苏倾，却被她躲开了。
苏倾站在桌子后，跟元始隔了一张圆桌，抬头盯着他俊美无俦的脸，这张脸这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她脑中闪过元先生严肃古板的面容，很难把两人重合成一个人, 可他们就是一个人，他已经承认了，这世上从没有什么白无尘，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苏倾眼中闪过泪花，却被她强逼了回去，隐在桌子下的手紧紧攥着，心中充斥着各种情绪，像是火山要爆发，又像是海啸正在海底酝酿翻涌，却全被她克制住了，努力保持神情冷静，她问他：“为什么？”
元始看着隔了一张圆桌的倔强姑娘，她明明眼中充斥着愤怒伤心难堪委屈，却努力装作淡然的样子，元始心中泛起怜惜，宁愿她朝他大喊大叫或者跑过来狠狠捶打他，把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也不愿看到她强忍着情绪装冷静。
“倾倾，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机会。”元始轻轻叹气，绕开圆桌，再次伸手，想要将那倔强的姑娘抱住怀里。
苏倾连退了三步，再次避开他的碰触。
“你别碰我。”
苏倾不给抱，元始也不强求，两人之间隔了三步的距离，这距离，近的元始一伸手就能把她拉过来，却又好像一道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沟壑，只能遥遥相望，再也无法肆意亲昵。
“倾倾，别这样。”元始本就不会哄人，现在苏倾又如此冷漠，恨不得拒他于千里之外，他更想不出合适的劝慰话，只能静静站着，眼神温柔的看着她，就好像包容一个任性的孩子般，带着一点无奈。
元始确实很无奈，他已经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还是被发现了，现在这样，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苏倾消气。
以前就是担心她知道他身份后会生气，如现在这般不理他，抗拒他，才一直不敢告诉她。
忐忑了这么久，总担心被发现，纠结怎么解释身份问题，甚至想要永远瞒着她，但既然所有的努力都阻挡不住事情的必然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反而坦然。
苏倾看着元始，他眼神那么温柔，让她有些恍惚，好像白无尘还是白无尘，并不是什么元始天尊假扮的，她心里十分的委屈，好想扑过去抱住他大哭一场，告诉他自己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可这恍惚只是一瞬间，便又被他眼神中那种似乎包容般的无奈给打碎了。
他无奈什么呢？骗人的是他，如今他还无奈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苏倾收敛眼中的情绪，淡淡看着元始，唇角勾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还是夜晚出没的神秘鬼修白无尘？”
元始当然知道苏倾这是说反话，但他还是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我还是我，不会有任何改变。”
苏倾笑了，眼中讽刺更浓，混着几分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是我小时候的噩梦，到现在也是我最惧怕的严厉古板元先生，天尊大人，我真的好奇，你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和我做那些亲密的事时心里不会膈应吗？还是说，你就喜欢这样的养成游戏？”
元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堪，他避开苏倾的目光，好一会儿才说：“你喜欢。”
最初他确实一直把自己当成长辈的身份对她默默关照，后来发现她心思变了，也曾挣扎过，只是又舍不得断了跟她的关系，慢慢不知怎么的就适应了两人的新关系。
包括那些亲密行为，最初也很不适应，可又经不起她一再撩拨，就这么一步步沉沦下去。
苏倾惊讶的挑眉，继而是愤怒，更多是难堪，瞬间脸色涨的通红。这是什么意思？她喜欢？敢情是因为她勾引在先，他只是配合她？
这话说的有没有良心？亲的她差点窒息，恨不得把她揉碎，也是配合她？
苏倾气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辈子加上上辈子也没这么难堪过，她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拼命克制着想要大叫的冲动。
“好，我是喜欢，我喜欢跟我喜欢的人做点全天下男女都会做的事有什么错？我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的人一直戴着假面具，看着是个年轻人，实际上是个活了十几万年的老怪物！”
苏倾口不择言，气的眼睛都红了。
元始微愣，看出苏倾十分生气，却不明白她气什么，他抓住她话里的重点，反驳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存在很久了，怎么现在突然嫌我老？”
反驳完，又有些不是滋味的补了句：“圣人与天地同寿，不能用人间的年龄算的。”
苏倾怔了下，有些不明白元始的脑回路是种什么神奇的构造，大概圣人的身体构造真的与常人不同吧。
她的重点明明是他改换身份，他却理解成她嫌他老。
“我确实嫌你老，你扮成教书先生的样子到现在还刻在我脑子里，一辈子不会忘，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今年刚满十五岁，为什么要跟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在一起？我若知道你是元先生假扮，别说亲近你了，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这话扎心了，元始心中一阵尖锐的疼痛，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顾虑，就是知道他以元先生的身份接近的话，会被苏倾排斥，他才一直不告诉她，如今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
想了想，元始解释道：“当初扮作元先生是为了方便获得你和你家人的信任，我一直都是现在的样子。”
言下之意就是我一点都不老，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你是什么样子跟我有什么关系？”苏倾冷笑了一声，眼神淡漠的看着元始，“我喜欢的是白无尘，这个连名字都是我起的神秘人，不是高高在上法力无边的天尊大人，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我只当做了一场荒诞的梦，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看到他，只会提醒自己这十年来简直像个傻逼，所有那些曾经以为的浪漫和憧憬，如今都化作了难堪和尴尬，扑面而来，啪啪啪打在脸上，这痛彻心扉的耻辱一辈子都不会忘。
走？往哪儿走？看倾倾的样子是要跟自己绝交，这是元始决不能忍受的事，他做这么多，就是担心有这一天。
元始理解倾倾现在愤怒的心情，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要是想冷静几天，他暂时消失也行，但想绝交，这绝不可能。
元始没走，不但没走，还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苏倾身前，不顾她的抗拒，将她抱在怀里。
“倾倾，我知道你生气，我也是不得已，一直想告诉你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样也好，以后相处起来就方便了。”终于不用瞒来瞒去，还能开口说话，以后随时随地都能见到她，元始心中反而觉得轻松，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发撩到了耳后，放柔了声音，像哄小孩一样。
“你放开我！别碰我！”苏倾奋力挣扎，但她那点小力气在元始这个圣人手中，还真跟蝼蚁差不多，他看起来只是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她却用尽全力都动弹不得。
“我带你回昆仑山玉虚宫吧，我会叫太乙那小子闭嘴的，以后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元始温柔低头，在苏倾嘴角轻吻了下，眼神带着憧憬，既然现在身份挑明了，他正好带她走，一直都想带她回玉虚宫，终于能实现了。
“你在说什么梦话？我怎么可能跟你去玉虚宫？你难道以为就这样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白无尘，不，元先生，不不不，天尊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我要跟你分手，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我要忘了你，再也不想看见你，你放手，别碰我，别亲我了，你放开我唔……”
苏倾拼命挣扎躲避，还是被元始吻住了。
元始不想听她说话，那些话让他心烦，所以他堵住了她的嘴。
他喜欢她乖乖躺在他臂弯的样子，喜欢她窝在他的怀抱里一起看星星，喜欢她美丽的大眼睛盛满情意看着他，最近更是迷上她柔软的嘴唇。
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既然身份被揭穿了，孩子的问题不存在了，那他也无需再克制。
苏倾拼了命的挣扎，却恐惧的发现，她根本动弹不得，她在他的怀里就像个布偶娃娃，只能任由摆布，苏倾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圣人之威，他想抱她，她躲不开，他吻她时，她更躲不开，他抱她上床时，她浑身绵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要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
虽然之前一直想跟白无尘做最亲密的事，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眼前的人不再是对她无限度宠溺的白无尘，而是严肃古板的元始天尊。
苏倾深爱白无尘，但对元始天尊毫无感情，至少绝没有一丝男女之情，他要真强来了，她会恨死他一辈子的。
好在元始什么也没做，只是把苏倾放到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说：“生气可以，不能忘了我。”
苏倾心如乱麻，含着泪闭上眼，又听他说：“你想几天不见我？不要太久，我会想你的。”
苏倾的眼泪倏地从紧闭的眼缝中滚出来，很想大叫一声：我不想见你，一辈子都不想见你！
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她现在已经认清现实，除非元始愿意放了她，否则她永远都别想摆脱他。
自己无意中撩了这个封神世界最强大的大BOSS，如今自食其果，以后要怎么办？苏倾心中一片茫然。
在这个世界，她在他手中就如同蝼蚁般，反抗不了也求助无门，根本避不开他，想离开这个世界，除非能做到系统要求的富甲天下，可听他刚才话里的意思，是准备带她去昆仑山玉虚宫，真被带到山里，以后哪还有什么赚钱机会，她到死也离不开这个世界，甚至，有可能连死都死不了。
除非她不跟他决裂，如他所愿，假装生几天气，然后维持原样，只当原谅了他，一边跟他虚情假意，一边暗中疯狂赚钱，早点实现富甲天下的目标，然后离开这该死的鬼世界。
可是，一想到他这十年来的欺骗，以及曾经元先生严肃古板的老头样子，她就爱不起来，假装都假装不起来，她又不是演员，对着一个毫无感觉甚至有些惧怕的人也能装出深情款款的样子。
元始坐在床边看着苏倾，她脸色有些发白，闭着眼，却眼泪不断，看来真的很生气。
他叹了一声，伸手擦掉她眼角的眼泪，解释道：“你小时候本就不喜欢我，后来因为青君的事更是对我怀恨在心，我要从一开始就讲明身份，你不会接受我的好意的。”
苏倾原本不想说话的，听他这么一说，又忍不住睁开眼气愤道：“那你为什么非要我接受你的好意？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想尽办法接近我，害我……”
苏倾眼泪涌出来，委屈又难堪，哽咽着道：“你就不能放弃我？为什么非要我喜欢你？我现在想起之前对你做的事，简直恨不得拿刀捅死自己，你这些年看着我一点点对你生情，为什么不说明白？为什么连拒绝都不拒绝？甚至模棱两可，让我以为你也喜欢我。”
“我是喜欢你。”元始说，他要不喜欢她也不会做出这么多事。
“我说的不是现在的喜欢，我说的是当初我还是小孩子时，你为什么不讲明白你对我的关照只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每次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总说是缘分，害我以为你想养成个小……”
小媳妇的话，苏倾没法说出口，改口道：“害我一直以为你是在等我长大，我就这么被你误导着，一点点陷进来，这些年你有无数次机会讲明白，为什么不说？我就不信当时我还是小孩子时，你就已经准备等我长大娶我了，到底为什么啊？”
“我以为你是说孩子话。”元始当时确实是那么想的，原本想等苏倾长大了再说明，可后来看她钟情自己，又怕拒绝了她会伤心，才由着她喜欢自己。
“那我长大了你也可以说啊，我向你表白时，你完全可以说清楚，为什么不说？”
“我，怕你伤心。”元始道，“我希望你一直开心。”
“怕我伤心？”苏倾惊讶的睁大眼睛，被这句话扎了心，突然一些两人刚在一起时的细节涌现在心间，她蓦然明白了一个事实。
“原来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你只是不想我伤心，所以一直纵容我，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为了让我高兴，就算心中不喜也答应了，我想亲近你，你就算心中厌烦也忍受了，我就说最开始的时候，白无尘的样子怎么那么奇怪，一点也没有恋爱的感觉，原来你从来没喜欢过我，你对我根本就没感觉，你只是一直在包容满足我的任何合理不合理的要求。”苏倾哭着惨笑。
元始没说话，这确实是事实，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喜欢她了。
“我现在喜欢你了。”元始拉过苏倾的手，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神深深的看着她，“我现在有感觉。”
“谢谢，谢谢天尊大人终于对我有感觉了。”苏倾抽回自己的手，的夺眶而出。
原本以为已经够难堪了，原来还能更难堪的。
她闭上眼，转过身，心如死灰，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刚才还想着要不要假装原谅他，然后借着他的地位和能力，快点赚钱离开这个世界，现在一点也不想装了，她装不下去的。
之前说的永远不想看见他，还带着一点气话的意味，现在是真的不想看见这个人了，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到。
元始不懂苏倾为什么突然看起来那么伤心，他说错什么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火葬场第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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