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仁王裹着大衣走进了顶层旋转餐厅的门。
穿着整洁的服务生走过来,问先生您有预约吗?
仁王很轻地点了点头,说一号桌。
他被领着走到靠窗的位置,视野很好,可以看到东京塔和富士山。
餐厅里的暖气开的正好,仁王在坐下前脱下了大衣。他把衣服挂在椅背上,转头注意到服务生有些发愣的眼神。
他觉得好笑,却没有出声提醒,直到年纪不大的服务生自己反应过来,略有些尴尬又有些脸红。
“先生,衣服可以挂在架子上的。”服务生小声说。
仁王微微勾了勾唇:“我知道。”
“……那我来帮您吧。”
服务生有些局促地走过来,拿了仁王的大衣挂在桌位一旁的衣架上。
半隔断的设计,装潢都带着西式田园风,仁王弯了弯眉眼不怎么走心地表示了感谢。
“您是在等人吗?”
“嗯。”
于是服务生抿了抿唇退了两步走了,过了一会儿拿着托盘过来,放下一个西式的茶壶和珐琅茶杯。
“是另一位先生定好的茶。”
服务生拎着茶壶给仁王填了茶水,几片还带着艳色的玫瑰花瓣随着水流被冲到瓷白的杯底。
仁王低头看着花瓣转了几个圈沉下去,含着笑说了谢谢。
他侧过头,玻璃窗里映出自己模糊的剪影。
还灿烂着的阳光洒下来,晕染开并不清晰的轮廓,连着黑灰色矗立着的写字楼都染上了暖色。
更远一点的天际被玻璃截断了,只能望见隐约的云雾。
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他端起茶杯。
于是微凉的手心被杯壁烘热了,玫瑰的香气隐隐约约的,带一点甜蜜又带一点苦涩。
仁王敛了眉忽然之间意兴索然。
迹部是在茶杯里的茶全部凉透之前到的。
同样手肘里挂着大衣的男人大步走过来,身上是修身的商务西装,领带都系的整整齐齐。同色系的大衣被挂在了同一个衣架上,迹部一边坐下一边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
“抱歉,来晚了。”
仁王低下头看了看表:“你没有迟到。”
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倒扣的干净的茶杯,也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推倒迹部面前。
金发的男人挑了挑眉看了他一会儿,才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
这样的场景在别人看来一定很奇怪。
仁王这么想着。
他知道站在不远处的服务生一直在往这儿看,表情里夹杂着担心不好意思和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尴尬。
迹部显然也注意到了。
可两个人谁也没在意那个服务生。
“你心情不好。”迹部一边说一边把空了的茶杯放回原位。
仁王抬眼看他,表情很淡。
他没有反驳迹部的这句话,却分明表示了对这句话的不以为然。
他们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再说话。
几分钟后服务生走上来换了一壶新的茶,看着他们俩的目光是大写的欲言又止。这让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好笑。
仁王捏着茶杯的杯沿,指间到虎口一片发烫。
他认真地打量了坐在他对面的迹部。
他们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不是指那种隔着屏幕的见面而是这种面对面的会面。
一身西装的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少年时的青涩,也没有了外放的张扬。比起耀眼的“冰帝的帝王”,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更像是完全的“迹部王国的国王”,有种威势沉淀在眉眼之间。
他当然不至于被气势所慑。
“你的提议我考虑过了。”他说。
“结论呢?”
“我找不到答应的理由。”
“同时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对吗?”迹部笑了起来。
他往后靠了靠,很轻地吐出一口气:“你说你是单身。那我们的处境就都一样。”
仁王轻哼了一声。
他其实是不以为然的,但迹部的话也并没有错。
单身的OMEGA和单身的ALPHA,刨除其他,共同点就只有一个。
他们需要结婚。
人口老龄化推动下颁布的政策,和大部分BETA人口事不关己的冷漠带来的后果。
仁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玫瑰花茶没什么味道,好看却是很好看的。
面前的人也很好看,就像玫瑰一样。
所以他也确实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不会问“为什么是我”这种问题,好像提前就把自己摆在低人一等的位置。
但这件事还是太荒谬了不是吗?
如果喝醉了和一个陌生人结婚都还更有逻辑一些。
想到这里仁王又有些烦躁。
他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
“你说得对,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说,“所以就这样吧。”
“你答应了?”
“噗哩。”
做决定只是一瞬间的事。就比如前一天仁王都没打算赴约,就比如迹部开口前仁王还打算拒绝。
但人总是善变的。
仁王微皱起眉呼出一口气,然后勾了勾唇半是自嘲地道:“感觉上是我占了便宜?”
“你真这么想?”
“客套一下而已。”
这样的答案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迹部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他定的位置,也算好了时间,此时天边的光亮渐渐变弱,正好适合接下来一起吃个晚餐。
他抬手叫来了服务生,把菜单推到仁王面前。
服务生还是同一个,表情收敛了一些,可目光还是流连在仁王身上。
点完单仁王看了一眼服务生的背影,回过头意有所指:“他挺可爱的,对吧?”
迹部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顿饭吃的有些沉默。
仁王并没有太多兴致开口聊天,而迹部似乎是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没有主动开口。
而某些情况下,沉默反而恰如其分。
他们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结束了晚餐,迹部去结了账,回来的时候发现仁王拿着两个人的外套在门口等他。
他挑了挑眉,说我还以为你会先走。
也不是不可以。仁王说。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迹部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衣服,穿上了。
离得近了才闻见仁王身上的味道。
是很熟悉的海盐味,很淡,带了一点鼠尾草的余味。
这让他想起某个叫人很难忘记的相似的味道,更粗狂一些,又更通透一些。
“你用香水?”
“……这样方便一点。”仁王说完侧过头。
他看到了迹部的表情,是平静的,似乎没有听出他这句话里隐藏的意味,又似乎只是认为这样的答案符合预期,没有任何意外。
他们就这样在餐厅的门口僵持了几秒,然后迹部很轻地叹了口气。
“你不冷吗?把衣服穿上吧。”
“噗哩。”
仁王披上了大衣。
毛绒的皮手套就放在大衣的口袋里,他顺手戴上了。
冷风正好吹过,他眯了眯眼:“找个地方逛逛吧,我们也该联络联络感情了不是吗?”
旋转餐厅在商场的顶楼,楼下绕过商业区就有一个公园。
仁王走的很慢,迹部也随着他的步调。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迹部忽然开了口:“仁王,本大爷再问你一遍,你想清楚了吗?”
“什么?”
“现在还可以反悔。”
“我不记得你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人,迹部。”
这句话被仁王刻意咬了字,大概是听起来很让人来气的口吻。
迹部却没生气。
他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噗哩。”仁王在黑夜里舔了舔唇。
身边来来往往散步的居民或者结伴挽着手的年轻人是很喧哗的,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凝固了。
仁王在沉默里想起方才餐厅里的玫瑰花茶。
一点酸苦,又有回甘。
他很慢地吐出一口气:“我不觉得有反悔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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