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训练注定不会平静。
“来之不易”的早餐过后,鬼组织着心神不定的少年们开始基础训练,可还没开始,训练场的门就被打开了。不,准确地说,是撞开了。
呛人的信息素涌上来,仁王第一时间抬手捂住了鼻子。
也并没有任何作用。
平等院走在前面,一脸暴躁,他拎着球拍对着球场回过头:“来,我们很久没打比赛了。”
“求之不得。”德川平静地说。
光从表情可看不出来他有多生气。
可仁王能从信息素里感受到。
“噗哩。”他忍住骂人的冲动,蹙着眉左右看了看。
平等院是个素有积威的教练,平日里U17训练营的高中生和国中生们对着他都大气不敢出,至多在背后吐槽一两句,几乎是深山里的训练营的you know who了,还是能当做鬼故事流传几届的那种。
这是件好事,就比如在此时,原本在训练场上的少年们眼色很快就退了出来。
可也有坏事。
两个强大ALPHA的信息素对撞产生的影响太大了,训练营里还未发育的,或者BETA都还好,可ALPHA们和OMEGA们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不对劲。
十几岁刚发育的时候,被信息素这样影响,要是有个万一……
“都出去。”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方才德川没有关上的训练场的大门边。
他表情不是很好,大概含着不少对平等院的怒气。
仁王把两个刚发育没多久的OMEGA队员送去了随队医生所在的房间。
OMEGA少年们受不住太强烈的信息素冲击,又是分化初期,在路上就有了要发情的征召,弄得仁王也有些暴躁。他想干脆一人贴一个安全贴算了。
话说回来,他自己带安全贴了吗?
……好像忘了?
他想了想,回了训练场。
迹部还站在场边,看平等院和德川的比赛看的津津有味。
鬼抱着胳膊不耐烦地守着门,而宍户充当了临时裁判。
有几个不受影响的BETA队员要求留下来,鬼没同意。谁知道这两个人打激动起来会打出什么场景来。当年U17训练营的墙被拆的够多了,他可不打算让这些队员们产生新的心理阴影,也不打算让训练营多一个恐怖传说。
仁王看了一会儿,躲开了一个几乎要飞到门口去的球。
他走到迹部身后,抱住人时顺势就把脸埋到了肩膀上。
“啊嗯?”
“你不觉得太呛了吗?”
迹部嗯了一声,有些好笑。
仁王的头发在他脖子旁边蹭着,又有些痒。
这人总这样忽近忽远又喜怒不定的,行动波长匪夷所思。不过某种程度上,这种坦然又随性的态度,也洒脱到让人羡慕了。
旁边还有空的场地,迹部问:“要打一场吗?”
“不。”仁王果断拒绝了。
“啊嗯,不想和本大爷打一场吗?”
“我现在比较想让他们快点打完。别浪费一整天的训练时间。要是这一次U17一轮游,那就太丢脸了。”
果然等平等院和德川比赛打完,稍稍冷静下来后,U17的队员们又被叫回来训练了,但不包括两个被送到医务室去的OMEGA。
“所以我才说你一点都不像OMEGA。”宍户小声吐槽。
“我不说你也确实没发现我是OMEGA。这只能说明你眼神不好。”仁王道。
宍户无言以对。
训练持续了一整天。
平等院和德川闹的僵,双方却还有理智,各占一边场地进行着指导,就是气场都强的不行,以至于中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出。
迹部中途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没了玫瑰味调节,仁王总觉得在训练场上越待越想打喷嚏。
训练进行到尾声的时候鬼接了一个电话,找了过来:“仁王,麻烦你一件事。”
“前辈?”
“去给人做心理辅导。”
仁王明白了。
他啧了一声,挑了挑眉半是抱怨地说:“真是麻烦。”
鬼不置可否:“我不太清楚他们想问什么,不过,你的话,有些话说的温柔些,别把人打击到精神奔溃。我们现在可不能临时缺员。”
“噗哩。”
他插着兜走上楼时觉得挺没意思的。
心理辅导?
有些东西自己不想通,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的。
而只要自己有决心,又有什么做不到呢?
他走进房间时闻到很明显的抑制剂的味道。
房间里医生已经避开了,两个被引出发情期的OMEGA裹着被子躺在床上。
仁王左右看了看,把房间里的灯全打开了,又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到了两张床中间。
他没给人做过心理辅导,就直截了当地开了头:“你们是有什么想问的吧?”
两个中学生从床上坐起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仁王翘着脚托着腮:“你们不问,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
“教练。”是有些犹豫不决的声音,“教练当时,在队伍里,会觉得很辛苦吗?”
“我吗?”仁王歪了歪头,“辛苦?因为性别?”
少年小心翼翼地点头。
仁王看了看他们的表情,了然:“你们会觉得辛苦,是因为其他人开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还是在某些事上自尊心受损了?”
两个少年不说话。
仁王也就等着。
等到不耐烦,他只好啧了一声:“没必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你们是跟不上训练还是不习惯训练营的生活?应该不会吧?如果这样,是进不了选拔队的。”
“但是,教练你不觉得他们太犯规了吗?”一个少年说,“只要放出一点信息素,就……”
他一句话说不下去。
仁王觉得可笑。
“你只要能利用信息素,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网球是竞技体育,实力是获取话语权的唯一方式,不要为自己的弱小找借口。”
“……我才没有。”少年小声反驳。
又是一阵沉默,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学生试探性地问:“教练你当时,是真的没有人知道你是OMEGA吗?”
“你们觉得可能吗?”
“宍户教练说,当时大家都没有想到你是OMEGA,一直到新闻出来了他还不相信呢。”
“那是因为我们不熟。”仁王毫不客气,“我和他不是同一个学校的,U17里也没有同一个房间住过,他当然不会知道。”
“所以,是有人知道的?”
“很多啊。”仁王换了个姿势,“虽然要瞒也不是瞒不住,不过每个月的发情期要瞒着所有人也太累了。况且在我看来,OMEGA有时候也能有一些便利。比如可以很容易地逃训。”
“……那些知道的人,不会说一些伤人的话吗?”
“你把怎样的话定义为‘伤人’呢?”仁王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冷漠,“如果因为实力不够而被训话,那只要反省自己就好了。”
“……诶?”
“说的直白一点,语言也是武器。在比赛之前说一些听起来很刺耳的话,难道不是战术吗?在比赛的中途激怒别人,也是战术啊。至于赛后,胜者对败者的一切‘羞辱’,都是由胜负带来的后果。”仁王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当然,如果在和网球无关的领域,听到什么让自己不爽的话,就顶回去就好了。说不过别人,打回去也可以。总不会连打架都不行吧?”
“教练,打架是会被禁赛的啊。”
“噗哩。”仁王无所谓地歪了歪头,“总之,没有必要太在意别人说的话。”
“但是很难做到啊。”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教练你是不会结婚的呢。”另一个少年突然接了话。他和他的伙伴相互对视了,便一言一语地一股脑儿地说着:“进U17训练营之前,我们私下里聊天,都觉得教练你肯定是那种,就是那种,OMEGA平权斗士一样的存在,很叛逆?虽然也看了教练你上过的一些节目和采访,但还是……觉得教练你是肯定不会结婚的类型。”
“为什么?”仁王好笑地问。
“感觉教练你的经历就是啊,采访什么的,也透露着‘我靠自己就能蔑视你们这些垃圾’的感觉。”
仁王真实地被逗笑了。
“什么呀。”他捂着脸笑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我明明很随和的?”
“不是啊,像是教练你身边一直都有很多ALPHA,也都对你挺好的,但你都是一种‘无所谓’的感觉。就像是不婚主义者,又因为OMEGA协会一直拿你当做例子做宣传……”少年们说着说着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就忍不住这么觉得了。”
“而且平等院教练那么可怕的人,教练你和他说话都一点不顾忌。”
平等院前辈到底在这些小孩眼里是什么形象啊?
“结果教练你突然就要结婚了。”
“怎么说呢。”仁王想了想,实在是不太明白这些年轻的小孩到底是什么脑回路,“结婚和不结婚,也没什么差别不是吗?只是选择的不同而已。”
“不是啊,结婚就会被标记,被标记就会失去自由了。”
“噗哩,不结婚也可以标记啊。”仁王说。
“就是……就是不一样!”少年抬高了一点声音,“结婚以后OMEGA的财产完全归ALPHA处置。”
“这个,也不是没有空子可以钻啊。”仁王皱了皱眉,“你会不会想的太多了?心思简单一点。你现在也不需要考虑到结婚不结婚,标记不标记的问题吧。”
“可OMEGA就是很危险啊,一到发情期,就没有自主能力……”
“那也是因为能力不足而已。”仁王道,“发情期确实会辛苦一些,但不存在发情期就没有自主能力这回事。比赛也不会避过你的发情期安排,考试也是。你难道发情期就不参加比赛和考试了?”
“……教练你做得到,才会说的这么轻易啊。”
“那你这么说,我就只能认为你能力不足了。不是吗?”
仁王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没有分化就好了?宁愿是个BETA?可事实上OMEGA有OMEGA才有的优势,精神力,和细腻的感知,能好好利用在网球上,也能开发出很厉害的招数,这才是网球比赛开放了性别限制的原因。既然所有人都已经承认,在这种竞技性高强度的运动比赛上,OMEGA并不比ALPHA要差,你又在不忿什么?而你的队友们,你在分化前也和他们是队友吧?不至于人际关系这么差,一旦分化被所有人冷嘲热讽?如果真的如此,那也只能说,做人太失败了。”
少年不说话了。
坐在另一头的赶紧打圆场:“教练,我们不是……”
他有些说不下去。
仁王想起鬼之前嘱咐的话,决定把更重的话收回去。
他声音一直不紧不慢,可语气却总有一种讽刺的意味:“总之,你们两个最好在今天之内想清楚。我希望明天能在训练场上看到你们。安全贴很有用的,不习惯的话抑制剂也可以。如果认为一些话是侮辱,那就表现出态度来。如果表现出来的就像是‘柔弱’的OMEGA,那么你们今天的抱怨,也都是笑话了。”
一阵沉默。
大概有些难堪,但说不出反驳的话。
仁王看两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便站起来:“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教练。”
“噗哩?”
“你是因为喜欢迹部桑,才决定和他结婚的吗?”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关心的太多。”仁王挑了挑眉,“结婚的原因?很复杂的。”
“你之前还说是看心情。”
“我还是认为结婚只是一个选择而已。你们想了那么多,标记,结婚以后的权益,说不定连生育和孩子的监护权什么都想了一遍了。既然想的这么深,那么所有最差的情况不是也都联想到了吗?如果觉得承受这些都想要结婚,那不就结了吗?”
“如果连那样也想要结婚,不就说明很爱那个人吗?”
“噗哩。”仁王摇了摇头,很突兀地勾了勾唇,“也许。不过我的话,反而是能够确定这些情况都不会发生,才觉得结婚看心情就可以。”
“教练……”
“我说过的吧?实力比较重要。”
他说着推门出去了。
房间里的两个OMEGA少年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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