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手机闹钟叫醒的国木田,捂着昏胀欲裂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扫眼周遭,中岛敦睡的四仰八叉,被踹出床铺的谷崎蜷缩着,同被叫醒的贤治揉着睡眼伸懒腰,一大早就朝气满满。没看见另外两个人的国木田拉开门,扶着楼梯走下楼,打算去洗澡。
能从床上醒来就不错了,不指望清爽无味(唯一清醒的乱步是不可能帮忙洗澡的、推进澡堂子都别想)
“啊,您醒了。”女招待打招呼,见客人一脸痛苦,“宿醉的感觉很不舒服吧,这边有醒酒汤,不介意的话,请先来一碗吧。”
国木田感动,下定决心回去给贴心的店家好评。小火温热的深汤锅里各物漂浮,国木田认不大出,但闻着味,脑壳清醒了些,便用汤勺舀了一碗,饮喝了一口,正打算吞咽的喉咙肌肉抽搐了一下。
“噗,咳咳咳。”国木田掐着自己的脖子,彻底清醒。
“啊!客人您怎么了?”被剧烈反应惊吓到的女招待很惊慌。
国木田强装镇定地放下碗,捂着嘴,晶莹的泪水落下,又被擦掉。“请问,这是什么材料做的。是您做的吗?”他的口腔舌面又苦又涩又酸又辣,仿佛晶子对他发动了治愈,明明身体舒爽,但心灵惨遭□□。
“是那位中国客人做的,我看着里头加了柠檬、橙子、姜块、大蒜、绿茶、盐渍梅子、葱... ...”
女招待认真地掰着指头数,因为看得震惊、印象深刻。国木田表情复杂,抬手掌止住女招待的形容,抹了把脸,上楼,把中岛敦摇醒,拉下来,正经脸地哄着他喝。
女招待看白发的男青年一脸信赖和感动,嘴唇挪动了一下,还是紧紧闭上。
中岛敦仰脖子喝,刹那雷劈似的僵硬,淡黄色的汤水从嘴角溢出。敦敦放下碗,汤水从嘴里流出,滴回碗里。敦敦瞪大眼睛看国木田前辈。前辈一推白光闪烁的眼镜,拍他肩膀,语气苦口婆心,“有效的药总是苦的,但是好得快,你是不是脑袋舒服多了?”
许久后缓过神的敦敦,嘴角扭曲,眼中酝酿出被欺骗的愤怒。
“无限做的。”
敦敦僵硬,凝视碗,不信邪地再来一小小小口,然后坚定倒掉。
女招待看两人沉默对视几秒,上楼,把橘发青年拖下来。
谷崎润一郎觉得情况微妙,想要拒绝,结果被中岛敦锁臂,被国木田扒开嘴,灌了一口。当场人生失色(只剩线稿的那种)
三个男人聚头,开始悄声商讨。
“是有点用,谁能骗太宰和乱步喝?”
“乱步没有喝酒,是不会喝的。谁能骗过太宰?不如叫醒贤治,摁住强灌。”
“那会被报复的吧,送记名账单。”
三个人面面厮觑,觉察到微妙的地方,为什么是自己被祸害?
因为会被贤治捶扁?因为会被晶子狞笑着分尸?因为良心还在放过两位女孩?
“太宰已经喝过了。”乱步桑平静的声音。
三人寒毛一震,眼神惊慌又强作镇静,满脸无辜地看向出现在门口的江户川乱步。
“他怎么说?”国木田好奇。
“浑身抽搐了一下,说这大概就是美人的鸩酒吧,愉快地喝了两碗,现在呆卫生间一个小时了。鸩酒是中国古代剧毒液体的名词。”转播加解释的乱步。
“那无限现在在哪?”中岛敦问,很想知道无限知不知道自己做的东西的味道。
“在会客区。”乱步说。
于是三个怀着复杂心情的男人走去会客区,跨过门,看着端坐的背影,如流苏、似丝绸披散的长发,蜿蜒在木色的榻榻米上,人缓缓转身,望向他们,轻颔首示意。
三个人呆了,浮世蓝绘的图景展开眼前,仿佛跨越时代,贵族王女回眸一望,恬淡静雅。
打完招呼的无限回头,遥望窗外,想,发带到底哪去了?昨晚聊完就上楼了,忘记去拿,今早找遍了庭院,不知是风吹了,还是猫、鸟衔去了?唯一的发带。
“无限,你怎么不扎头发?”睡醒下楼找人的梦野久作绕过排排站的三个人,看见无限的模样,瞬间生气,伸手拦站,挡住三人的视线,“看什么?”
被小孩阻挡,感觉像在偷窥洗澡的三人莫名心虚别开眼,奇怪?不就是没扎头发吗,怎么就感觉秀弱了好多。
“发带不见了。”
“你没有备用?”问完就觉察自己傻的梦野久作看向女招待高盘的头发,“你有发带吗?”
“啊!有发圈。”从围兜里掏出一枚黑色发圈的女招待。
梦野久作接过,递给无限。无限盯着发圈顿了五秒,然后用手扒拉头发,开始系扎,结果绕圈拉头发时,一臂扯不到底。梦野久作眉毛跳动,帮着顺过来,他好像明白无限为什么用发带了。
“还是我来帮您吧。”被这笨拙动作惊呆的女招待看不过眼,初见这位客人时,她就被这柔顺、茂密、高挑啊不很长的头发吸引(比她身高长的头发欸!),要保养这样的头发肯定很费心神,却只用简单的白布条捆扎,难道是走洗尽铅华的朴素美?
现在她明白了,这是仗着天赋瞎来,这位客人压根不上心。
“不用扎高,头皮疼。”无限说。
正想整个干练清爽高马尾的女招待一顿,默默放下,用手指梳理,借机多蹭蹭这丝滑的长发,啊!这美妙的手感,铺散在床单上,或者咬一撮在嘴里... ...
“你在想什么?”
女招待一惊,被可爱小正太的冷眼一瞪、冷语一激,瞬间清醒,尴尬一笑,默默扎个低马尾,默默退下。
无限起身,换了个发型,感觉有点不习惯,头皮有点紧。但比高冠束发、勒额带之时松散。
梦野久作咬牙,看来回去后他有新的紧要事情该学习了。
“大家早上好呀!”只是微醺的三个人精神气还不错,能元气满满快乐打招呼。
“哇!无限你换发型了。”谷崎直美惊讶,这个发型愈发显得脖颈修长、锁骨分明。她有一打的颈饰可以赠送。
无限点头,“下午有活动吗?”
“我们计划去沙滩玩,也租好了烧烤用具。”春野绮罗子说。
一行人散去,各去整理,中午吃了饭,便带着沙滩球和烧烤用具,走向海滩。正好天气晴朗,微风暖阳。
“咦,太宰呢?”
“厕所。”
“啊!宿醉这么严重吗?会不会头栽马桶里死了?”
“这个自杀方式,我不想去救。”
“没事,他现在很清醒。”
。。。 。。。
难得体会一把贤者时间,一嘴麻痹全身温热(大把的姜)的太宰脚步沉稳地走出厕所,他只是打了一会游戏。然后他的同事们就抛弃了他,愉快地奔向沙滩。
收拾完餐桌的女招待惊讶地发现一位俊秀的客人还留着。
“那张书法,是谁写的?”太宰治明知故问。森鸥外说见字如面,写得一手好钢笔字,却喜欢收集中文书法字帖,有一副墨宝一架毛笔,昂贵精美,却从不磨墨提笔,装饰似的雅气。他讽刺森鸥外手术刀用的利索,却招教不住这软中带刚的毛。森鸥外只是高深莫测的一笑,并不回答。
他试过几次,要精巧的力道和平静的耐心,仿佛要有驾驭住水的力量,一点点练习出笔画韵味,大量的废弃纸张换来像模像样几笔,还只是日文。他失去了兴趣,纵然写出花似的美,抵不过子弹的血花、刀刃的断筋,总是握笔,怎么握武器保护自己。失去了生命,污染了纸笔。
但玲珑笔画,排列在一起,有种宁静的美。
蝶恋花
百尺朱楼临大道。楼外轻雷,不间昏和晓。独倚阑干人窈窕。闲中数尽行人小。
一霎车尘生树杪。陌上楼头,都向尘中老。薄晚西风吹雨到。明朝又是伤流潦。
他大致都认得字,似乎也能咂摸出意味,感觉,不像无限的风格,却隐隐觉得,选择留下这首诗的无限,有过这种心境。
“今早我打算写几个字,那位中国的客人过来了,看了一下,我们聊了一会,我发现这位客人是懂书法的,便请她试一试。这便是她写的,据说是很久以前一位名诗人的著作。听解释,确实是一首回味悠长的好诗。”女招待听他们念着那位的中文名,可她念不顺口。
“哦!是怎么解释的?”
“好像是,百丈高的华丽大楼落座大马路边,楼外轻雷响,客人说这轻雷是指六匹马拉着沉重车子经过的声音,不论早晨晚上,都是车来马往。楼上有人独靠栏杆,悠闲地数着楼下来往的渺小人影。突然一辆车子带起一片烟尘,遮住了树梢,楼上的看客、楼下的过客,都在尘世中不知不觉老去。临近傍晚时风吹雨落,等明天,又要叹息路面沟壑的积水。因为意象鲜明,我竟过耳不忘。”女招待看着这幅书法,反复琢磨,“不知为何,解释的话听着怪累赘的,不如原诗精炼,有种淡淡的哀伤,又好像是深深的无奈。”
“诗名呢,为什么是蝶恋花?”
“欸!这我倒没问,明明是柔美、活泼的诗名,我刚看时,还以为是描述爱情的诗呢。”
“两个都很脆弱,两个都很美丽。”
“是呀!翩翩起舞的蝴蝶和芬芳馥郁的花朵。”
“明月照沟渠。”
“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要去找我的同伴了,这幅字画要好好保存哦!不要被穿黑西装的人买走,也别被老鼠啃咬了。”
“欸!哦,好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