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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吃点。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个味道的。”
夜七点, 灯火通明。
柏以涵恰巧坐在姜茶对面,给她端了一盘鱼子酱寿司, 轻轻放在桌上,矮身坐下。她始终保持着正常朋友的礼貌、恰到好处的关心,态度十分微妙, 却又让人挑不出错。
“谢谢。”
姜茶借过那盘子, 不知作何反应。
她只垂着头, 卷翘的长睫扑下,矜持疏远。
柏以涵看了她一眼。
姜茶似乎是刚洗过头, 长长的乌发柔软又浓密,在白皙的脖颈后松松绑起,温柔又乖顺。皮肤柔而白,透着一点少女似的粉意, 像是初春的樱花瓣, 清丽又柔软。
“你喜欢加芥末么?”
叶曼端了一叠酱料, 放在她手边,浅绿色芥末盛在方形黑色小碟子里。
“沾一点点, 还好。”
姜茶叉起一片鱼, 沾了一下。
柏以涵轻轻笑了:“我记得你以前一吃芥辣就呛出眼泪。”
还未回答,姜茶忽地抬起头,捂住嘴,眼角发红,果然呛得流泪了。
柏以涵叹息似的,轻声道:
“这么多年了, 你还和从前一样。”
姜茶说不出话,被辣的泪眼朦胧。
正在这时,一只白净骨感的手捧着杯子递过来,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贴心地捏着白毛巾帮她擦泪。
“喝点水。”
纪梵含情脉脉地瞧着她,柔声道。
姜茶:“......”
她今天怎么了?
她侧眸看了一眼纪梵,脸颊微红。
玻璃杯里一片柠檬,水早凉了,姜茶呛得厉害,顾不得许多,只好借着她的手喝下水,嗓子舒服了些。
“真羡慕。”
叶曼悠悠道:“你俩感情真好啊。”
纪梵没答,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又脱下外套,问姜茶:“冷不冷?”姜茶还没回答,纪梵便把那风衣外套披在她肩上,轻声道:“穿着吧,怕你冷。”
柏以涵垂眸,淡粉色的唇微微一抿。
姜茶摇头,把外套还给她:“你感冒好了么?我不冷。你自己穿。”
“真好,都可以结婚了。”叶曼感慨似的说:“从前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女孩和女孩之间原来可以有爱情。”
她一边切割一块肉眼扒,一边感慨。
“我以前也不知道。”柏以涵瞧着姜茶,轻声道:“对性取向的认知,每个人的过程都不一样,时间也不一样,有早有晚,没办法的事。”
柏以涵看着她,眸子很亮,声音很轻:“以前是我太迟钝了。”
姜茶抬眸,怔了怔。
两人四目相对。
一种微妙的气氛弥漫开。
“咳咳。”叶曼干咳几下,感觉不太好,忙切换话题:“那个,你们要来点什么?我帮你们取。”
“谢谢,不用了。”姜茶道:“盘子里的还没吃完呢。”
她面前的盘子里摆满了纪梵认为味道不错的食物,旁边的人就像一只储存过冬粮的松鼠,看见什么味道不错的,都往姜茶这里投喂。
柏以涵扫了一眼姜茶的碟子,淡淡道:
“她很讨厌吃生的三文鱼。”
纪梵捏在手里的叉子一顿:“你不喜欢?”
“以前是不喜欢。”
姜茶承认了。
“她不喜欢生的肉类,也不喜欢喝酒。姜茶以前和我在一起,连RIO都不喝。”
纪梵看着姜茶手边的高脚杯,红酒已经没了一半。
“那时候还很小,不一样。”
姜茶轻声解释。
“你现在酒量怎么样?”柏以涵瞧着她:“这酒度数很高,现在有没有不舒服?头晕么?”
她一伸手,把姜茶手边的红酒瓶子挪了过去,放在自己身边,意有所指道:
“如果我有女朋友,肯定不会这样放任她喝酒。”
她伸手时,手腕上有一样东西,红色,很晃眼。叶曼只看了一眼,便惊讶道:
“天呐,你还戴着它呢!”
柏以涵白皙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色的绳,是手工编织的,细线一根一根缠绕在一起,两只金色小铃铛坠在上头,衬得肤色很白。
姜茶看了一眼,心头一跳。
柏以涵轻轻笑了,垂眸:“姜茶亲手编的,我舍不得扔。”
姜茶神色一紧。
为什么还没仍?她不明白柏以涵想做什么。不论怎样,她已经结婚了,这样不合适。
纪梵淡淡地捏着那叉子,目光冷的像冰碴子,一言不发盯着柏以涵。
斜对角的人似乎注意到了纪梵的目光,便抬起头,轻声道:“是我自己舍不得,和姜茶没关系。”
叶曼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必要吧,这么久了。”
柏以涵神色有些落寞:“留个念想罢了。出国后,我一直很怀念以前在一起的日子。”
“你们在一起过。”纪梵淡淡道。
“是啊。”
柏以涵无所谓地笑了笑。
啪嗒一声,叉子被用力放在瓷碟子上的声音。
姜茶瞥了一眼柏以涵,道:“没有。”
纪梵抿着唇,一言不发,眸光微冷。
柏以涵顿了顿,解释:“别误会,我是说,普通朋友之间的在一起。”她认真地解释:“我跟她没什么。”
空气一片安静。
纪梵支着下颌,皱眉。
浓长的睫毛扑下,在眼窝打下一片阴影。她脸色极度苍白,眉头紧皱,头疼似乎又开始了。
姜茶凑去她耳畔,压低声音,责备地问:“你吃药了么?又头疼?”
纪梵摇摇头:“没事。”
她固执地坐在原地,唇角扯了扯,又淡淡瞥了一眼柏以涵。
斜对角那人正低头喝水,明知纪梵在看她,态度仍自然的无可挑剔,甚至还轻轻舔了舔唇。
柏以涵浅色的唇弯了弯,回了她一个无害的微笑:“不好意思,我刚刚表述不恰当,纪总不要生气。”
再进行下去,难免又要生事端。姜茶一点也不想再继续了,眼前的两个人根本不对付,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似的。
“不好意思。”姜茶拎起包,起身,拍拍纪梵的肩:“她不舒服,我们先走了。”
柏以涵的脸色一瞬间很苍白。
她轻轻摇了摇头,勉强地笑了笑:
“没事的,你先送她回去,我一个人习惯了。”
安静的室内,四周的谈话声轻轻的,钢琴声水流一般环绕,静谧清透。浅色光线下,姜茶墨色长发披散,脖颈纤白如玉,气质干净极了,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她看着姜茶远去的背影,回忆如潮水般翻涌。
是个下雨的夏天。
她正提着书包回家,眸光一顿。青石板路上,蹲着一个小姑娘,她抱着膝盖,似乎在呜呜地哭泣。
那是个漂亮极了的人。
大眼睛,小巧挺拔的鼻尖,唇瓣红润,像是雪捏的娃娃,皮肤白净剔透,发丝柔滑乌黑,在脑后梳了两个麻花辫,绑了个粉色的蝴蝶结。
还穿了件白色的小裙子。
倘若是别的小孩这么穿,可能多少有些夸张,可眼前这个女孩子不是。
她漂亮的像个从童话里跑出来的小公主,一下子撞进眼睛里。
偏偏雨很大。
她淋得浑身湿透。
像朵被雨淋的栀子花,花瓣无力垂耷着,惹人心疼、招人怜惜。
姜茶大眼睛扑闪几下,看着地面。她眼眶还湿着,脸上又是泪痕又是雨水,纯棉的白色裙摆湿透了,贴着身子,很凉。
雨水顺着一缕一缕发丝滴落。
姜茶唇瓣紧闭,表情有些委屈,一看就是和家里吵架,赌气离家出走,谁知没走远就遇上暴雨的小孩。
“你家在哪。姐姐带你回去。”
女孩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睁大眼睛。
柏以涵蹲下身,平视着她,白皙的指尖在她脸颊上擦拭过,眸子含着清浅的笑意。
“你不说话,那就去我家好不好。”
她捏着姜茶的手,笑了:“手好冰。当心感冒。”
女孩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乖顺地被她牵着,路上一声不吭。柏以涵轻笑,这家伙,被人拐了估计都不知道。长这么大还平平安安,实在是匪夷所思。
姜茶慢慢就不哭了。
甚至眼睛里流露出好奇,看着她,欲言又止。
柏以涵本也没比她大多少,被她看着,居然有种奇异的愉悦感,好像自己一瞬间真的成了“姐姐”,可以给她遮风挡雨。
那天,她把姜茶带回了家,推到浴室让她洗了个热水澡,由于没有换洗的衣服,就借给她自己的衣服穿。衣服是个T恤,微微宽大,穿在身上跑来跑去的姜茶就像个小猴。
两人慢慢熟悉起来。
可没多久,来家里玩的叶曼一眼认出姜茶,说她爸妈正急着到处找她。家里人凶了她几句,姜茶委屈,一边哭就一边往外跑,跑不见了。
柏以涵尽职尽责,只好把她送回家。
心里有些不舍。
在她还不知同性之间的感情该怎么定义的时候,分明就那么喜欢了。
等她明白过来,姜茶已经结婚、有了另一个人。
现实不是剧本,没有谁会一直等着谁,该散的人早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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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雨水旺盛。
前一刻还是大晴天,这会儿却忽然下起暴雨,令过往行人猝不及防。
许多人分分躲进屋檐下,不停叹气。
在里头坐着没感觉,出了门,下楼时才觉着脚步发飘,走着走着就不稳。
姜茶有些醉,她酒量不好,喝的红酒也不知是什么度数的,很烧头,看的人影有些重叠。她跟着纪梵下楼,本想回去,一转眼纪梵不见了,外头雨大,她又被雨拦住了。
一边等着,一边顺着屋檐滴落的雨幕往外看,四处看了一会儿,也没看见纪梵。
没带伞,只能和众人一起困在这。
姜茶头晕,蹲下身,微微闭了闭眼睛。
“睡着了?”
有个声音问。
姜茶眼皮颤了颤。
一柄伞撑起,遮住了纷乱拍在地面的冰冷雨点。伞布是透明的,姜茶抬起头,看见了青蓝色的天空和捏着伞骨的手,白净纤长。
纪梵正安安静静低头看着她。
姜茶看见来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纪梵穿一件雪白的衬衫,身形颀长,侧脸被耳畔滑落的一缕乌黑的发丝遮挡,露出白皙漂亮的鼻尖。
纪梵蹲下身:“你蹲在这做什么。”
姜茶看着她,没说话。
纪梵看着她的眼睛,片刻,眸子又低垂下去:“是在等我一起回家么。”
姜茶站起身,往伞里走了一步。
纪梵牵起姜茶的手,只轻轻说了句:“走吧,司机来了。”
从楼上的位置往下看去,恰巧看得见两个牵着手的年轻女人,雨幕里亲昵地挨着肩,走的不紧不慢。
油柏路上,一辆保时捷停下,司机开门,撑起一把黑色大伞,送人上车。车窗是透明的黑色玻璃,太远了,只瞧得见车里交叠的两个人影,微微晃动,影影绰绰的。
像是在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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