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妹被易禾捂着嘴,紧贴在楼梯尽头的死角,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听见楼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像是董欢的,贴着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动,更像是某种身形庞大的怪物。
它似乎在一楼徘徊了一会儿,接着像是摸不着方向似的原地打转。
学生妹吓得直流眼泪,易禾却干脆利落地将她往旁边一推,无声比了个口型。
学生妹看清了,他说,回房。
回房?
学生妹猛地摇头,脸色惨白,回想起房内的模样,差点当场吐出来。
她恳求地望着易禾,又不敢开口,除了哭还是哭,易禾被她哭得不耐烦,冷飕飕地剐了她一眼。
眼神就一个意思,还要不要命?
学生妹显然也猜得到易禾的潜台词,楼下那脚步声越发逼近,似乎终于找对方向了。它踩上楼梯,木板传来不堪重负的声音。
学生妹一狠心,左右都是要命的东西,但还是决定听易禾一回,猛一回头朝客房奔去。
楼梯传来的动静愈发剧烈了。
学生妹头也不回地冲进黑洞洞的房门,她还记得留了个口,下一刻,易禾紧随其后,动作相当快,刚一踏进门便迅速将其合上。
房门一关,黑暗纷涌而至。
学生妹只能看见易禾靠在门边的修长轮廓,她捂着嘴,大气不敢出,门外令人心悸的沉重脚步来来回回踱了半晌,最后丢失了想要的目标,逐渐淡去。
“走、走了吗?”学生妹低声问。
易禾淡淡道:“走了。”
黑暗中,学生妹松了口气,可随即她想起房间内的场景,再一次害怕起来。
没等她开口,易禾已然摸索到墙面上的开关,随手一拨,灯光便劈头盖脸倾泻下来。
放眼望去,不是什么特殊的房间,和他们的客房没多大区别。易禾眼神扫荡了一圈,触及地面时,突然一顿。
几只黑色的爬虫,正从他脚边缓步经过。与此同时,鼻腔里,隐约钻进了一阵难闻的气味。
起初并不明显,尤其是在外屋时压根感觉不到。但自进了里屋开始,这气味便逐渐浓郁起来,到如今,甚至可以说是熏人的。
潮湿,粘腻,夹杂着浓重的铁锈味,像是菜场垃圾堆里搁置极久的腐肉的味道。这气味着实令人作呕。
学生妹恐慌的源头就是这个,这显然不是一开始安排给她的客房,而是突然换了个芯,这才将她吓得够呛。
易禾的目光沿着地面黑虫爬行的痕迹,一路追至角落单人床的床底。
从他的视角望去,仍有好些窸窣的虫子绕着床底窜来窜去。腐肉的气味貌似也是源自那里。
学生妹哆嗦道:“这和我一开始在门后看到的房间一样……”
易禾道:“没发现什么线索?”
学生妹拼命摇头,明显怕极了:“我不敢……我总觉得会是……那种东西……”
哪种东西?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易禾不再多言,自顾自走近床,半蹲了下来,探头望去。
看清床底的场景,他微眯眼睛。
床底下,是一只巨大的黑色麻袋,口子被紧封着,数不清的爬虫在袋子一旁游走攀爬。
学生妹颤声问道:“看、看见什么了吗?”
易禾顿了顿,声音多了几分冰冷的质感:“恐怕就是你想的那个东西。”
学生妹的脸一下就绿了。
易禾不再犹豫,探出手抓住袋子的封口,一个用力将它拖了出来。
这一拖,便是傻子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大片暗红的血迹顺着袋子被拖拽出的轨迹晕染开来,爬虫被这一大动静惊得四处逃窜,同样在木制的地板上留下了乱遭的血色。
麻袋解开的一瞬间,易禾迅速让开几米远,学生妹看了个正着,这下真的直接吐了个彻底。
袋子里的血肉已经烂开了,一大块等人长的肉断成两三节,将袋子塞得满满当当,没有表皮,像是被活生生撕扯下来的,血腥气铺天盖地涌出。
地上那双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他们。
这具死尸明显为女性,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地板上,面孔已经些许浮肿、惨白,还溅染了星星点点早已凝固的血液。
可即使是这样,易禾也能大致看清她的模样,同走廊上那幅女性肖像画如出一辙。
“这到底……呕、是谁啊!”
学生妹快被这四处剥皮的鬼东西搞崩溃了,一变呕吐一边尖声问道。
易禾道:“董婧吧。”
系统颁布的任务以及线索是共享的,易禾也没打算浪费时间多解释一遍,简单说了句:“这人和外面的肖像一样,按照年龄,既然不可能是董欢,那就只能是妹妹董婧。”
学生妹忍不住离地上的尸块远了些,也没生疑,毕竟系统给出的第二条线索,已经让他们接受了人物董婧死亡的事实。
易禾暂且搁下地上的血尸,快步走向房间里唯一一扇可通向外界的窗户。
窗外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易禾对着窗,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的视线移到了左手旁的写字桌上。
桌面很干净,没放什么东西,就只摆放着一个小巧的梳妆台。往下看,这书桌有一个抽屉和左下角一个半大的柜门,都没上锁。
易禾拉开抽屉,里面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些细碎的小玩意儿散落在最上面,底下是一张被覆盖住的照片。易禾伸手将照片抽了出来。
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和董欢有着好几分相似的女人温和端庄,之前画廊上出现过的男人目光深邃。他们二人中间,董欢亲密地揽着妹妹董婧的脖颈,妹妹则是朝镜头笑得灿烂。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令人无比倾羡的四口之家。
易禾默默转过头,注视着地面上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平静无波的眸光,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如刀锋般冰冷的锐意。
学生妹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低低“咦”了声:“……明明这么美满的一个家,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啊……”
易禾松开了照片,道:“谁知道呢。”
他继续朝抽屉底部摸索。迅速拨开那些细碎的小玩意儿,易禾手指一顿,指尖触及到一个硬质的封壳。
易禾伸手将其抽出,是一硬壳笔记本,不算厚,设计的很小巧,比起易禾的手掌也大不了多少,不过不是那种带小锁的款式。
翻开本子,扉页干干净净,只有两枚娟秀的字迹,董婧。
这类在现实游戏里明晃晃就是主要线索的物品,自然给了学生妹巨大的鼓舞,她急道:“日记本?快,打开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说不准关键线索就藏在里面呢!”
易禾继续往后翻,从第一页开始便是这个女孩子自述的一些琐碎日常,字里行间几乎没有什么可探究的东西,普通,正常,这只不过是一本日记而已。
易禾皱眉,干脆一股脑往日记后面翻起。这一翻,便翻出了状况来。
日记中间大半的页面居然全是空白,董婧日常的记录不见了踪影,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抹去了似的,又更像是想将更关键的信息重点暴露在易禾眼前。
手中的日记已经翻到了最末尾的几页,大片的空白后,黑色的字迹终于又回到了视野内。
可从这里开始,却不再是日记开头那种小文艺风的日常记事了。
易禾目露复杂地读下去。
“……今天,我很开心,好像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母亲和我聊了很久,临走前,她拥抱了我,第一次说了她爱我。如同她爱着阿欢一样,她对我也是一视同仁的,没有徇私偏袒,也没有别样的目光……亲情这种羁绊,也许真的不会被血缘左右。”
“……做一个好孩子很难,可我想,做一个不乖的坏孩子,也是那么困难……每当我和他在一起时,我都会想起母亲曾对我说过她爱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于是,每一次,我都自食着苦果,我隐瞒了母亲,我做了错误的事……他又来了……”
“今天是母亲预约出席画展的日子,她早早离开了家,阿欢很开心地和母亲告别,我却不敢上前……如果母亲发现了一切,她一定不会原谅我……”
“……我深爱着母亲,我深爱着姐姐,我深爱着这个家……我深爱着他。可我的爱情那么丑陋,我却又不舍得放手……我想,如果母亲永远不知道,我可以永远做她爱着的董婧,她的女儿。”
日记戛然而止。
董婧的话语颠三倒四,情绪貌似很不稳定,虽然已经透露了一部分浅显的情报,但仍不足以让他们还原一切真相。
学生妹面色古怪:“这女的好婊……”
易禾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学生妹立马摆手:“我,我就是第一感觉……看她写的东西就觉得是个资深白莲花……”
学生妹嘀咕,但一想到董婧的尸体现在就躺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立刻捂住嘴,不敢再出声了。
易禾没理会这女的吐槽,他手中握着这仿佛烫手的日记,联系上先前所有已知线索,脑子里开始有了一条尚且明晰的线路。
母亲林湘因为某种原因杀死了养女董婧,这里的原因,八成就如董婧日记里所写,董婧和一个她认为绝无可能被母亲承认的男人相爱了。
“……我想,我该让母亲亲眼看一看他们两个丑陋的模样。”
从董欢的自述来看,她和董婧一样,都认为这一感情是丑陋的,但显然一开始母亲是不知情的,只是被董欢所引导而了解了真相。
那么,到底是怎样一个情人,才会让董婧忍不住做出偷情的举动,又一边受着灵魂的谴责?
真相其实呼之欲出,这一刻,走廊上那两副栩栩如生的肖像,全家福里男人深邃的目光,以及董欢歌声里那句:
“只要我们三个就好了。”
一切矛头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日记里的那句话,仿佛借着易禾的目光,由一个花季少女美好的唇间吐诉。
“亲情这种羁绊,也许真的不会被血缘左右。”
易禾面无表情地想,这还真是有够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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