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告诉我……母亲爱我吗?
昏沉的室内,董欢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轻轻拍打着冰棺内“妹妹”的脸颊,道:“母亲怎么可能不爱她呢,为了她,本该毫无罪责的母亲发了疯,哈哈,这多讽刺啊。”
易禾倒是没有迎合她的意思,语气冷漠道:“你是想说杀人不算罪责吗?”
董欢侧过脸,似乎很不解他为什么这么说:“杀人?可做错的是阿婧和父亲,母亲被他们背叛,母亲才是受害者……不,不对。”
董欢回头望了眼身后扭曲的三个黑影,其中一个相对壮硕,木讷地蜷在一边,视线也不知对准何方游离。董欢冷漠地望着它,道:“妹妹也没有错……是父亲,是这个男人引诱了她,所以他才是最该死的一个。”
母亲林湘杀死他们后就变成了一个疯子,终日精神失常,忘记了自己曾杀死了谁,也忘了自己是谁,再也没有原来那个端庄优雅的女人的影子。
董欢憎恨一切伤害到母亲的人,但为了挽回昔日的母亲,某日,她路过母亲的画室时,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剥下妹妹的皮,将皮裁成画布,交给疯疯癫癫的母亲,并告诉她,父亲和妹妹去了很远的地方,如果她实在思念,就为他们做两张肖像吧。
“看着妹妹的画像,您就不必这么寂寞了。”董欢笑眯眯地抱着母亲林湘。
林湘信了,她是一个出色的画师,完成了两幅毫无缺陷的作品。
那是她的爱人和女儿。
至于第三幅图,原本是林湘想要为亲女儿董欢绘制的,结果还没完成,她便凄惨死在了画室里。
董欢讲述完这个故事后,玩家只觉一身鸡皮疙瘩,再次望向室内那副未完成的画作,一想到那也是人皮制成的画纸,就下意识想离得远些。
只有易禾若有所思地想到那两把对鬼造成巨大伤害的剔骨刀,先前隐约的猜想在这一刻貌似得到了证实。
当时杀死林湘以及董婧的,应该便是这两把刀没有错。
董欢此刻已不再扮演着友好房主的形象,她似乎很是欣赏邱丘一干人难看至极的脸色,鲜艳的唇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她望着冰棺内的“母亲”,眼神温柔,甚至还显得粘腻,像是某种致命的毒药:“有我在,母亲什么都无需害怕,她没有做错,什么事我都可以帮母亲去完成。”
易禾冷冰冰打断她:“可她不还是死了吗。”
易禾冷淡的目光投射在其中一个体型相当眼熟的黑影之上,它的胸口及腹部还在嗤嗤冒出白烟,虽不明显,但的确就是当时袭击他们房间的母亲林湘。
董欢声音一顿,她收敛了笑意,居然没有因易禾那不屑的态度而发怒,她低声道:“对,所以她最后还是死了……谁让这世界上,居然还有鬼这种东西存在呢,当我赶到的时候,母亲已经被杀死了……”
靠,一个灵异游戏副本,npc居然不知道有鬼怪的存在,这操作也太骚了。
邱丘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张嘴吐槽,但看董欢这阴气沉沉的脸色,还是忍了下来,珍惜生命,提防嘴贱。
父亲惨死后,化身恶鬼向杀死他的林湘复仇,最终,董家四口只剩下董欢一个活人。
故事,结束了。
董欢讲罢故事,轻身站了起来,她略一弯腰,持起桌上的蜡烛,朝易禾几人笑道:“我亲爱的客人们,感谢共赴这场邀约,在同你们共享晚宴后,请允许我同你们告别。”
这是四星任务里最后的过场词,董欢说出这句话时,已代表了真正的剧终。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启,走廊上冷寂的光亮照射进来。董欢慢悠悠地走到他们跟前,笑了笑,带领所有人往楼下走。
与此同时,身后那三个狰狞的鬼影也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学生妹自然还是怕,缩在胖男人后面,努力克制不去看它们。
易禾看着三个鬼影很快追赶上董欢纤细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三个鬼影挨得很近,脑袋和脑袋几乎要撞在一起,但它们的身体又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膜所隔开,明明身处同一位面,却又像是三个并不交集的世界。
它们的方向是模糊的,就像林湘想要寻找女儿董婧,而现在明明就在她身边,怎么就看不见呢。
一楼的餐桌此刻已然化作易禾二人最初看见的那副样子,深红桌布上,佳肴已准备完毕,董欢为他们准备了香醇的红酒,在烛火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晕。
玩家纷纷落座。
三只鬼在董欢身后僵立,眼神一如既往得游移,每一次投射到玩家脸上,都是一阵刺骨的凉意。
学生妹小心翼翼地持起筷子。
董欢扫了一圈玩家们或紧张或淡定的面孔,突然满是恶意地咧开嘴笑道:“没想到,这次的通关率这么高。”
易禾很淡定,他一如既往维持着素食主义的人设,随手夹了一筷子青菜,轻飘飘道:“原来你知道这是游戏。”
董欢笑着承认:“我当然知道……我不就要,再次陷入那个轮回了吗。”
Game reader。
她嘶磨出这句话后,脸上恢复成第一次出门迎接玩家的画谱般的笑容。她葱白的手指了指易禾面前的红酒,诱惑一般道:“不喝一杯吗?”
易禾周围几人脸色一变。
日,这婆娘还不死心,要拉几个下水,这酒百分之九十九就是毒死她爹的那份!
真的要不要这么恶毒!
反观易禾神态自若:“年轻,喝酒伤身。”
这次董欢没有再揪着谁劝导,她自顾自端起身前的红酒杯,为这次邀约画下尾声。
她说:“为我们一家团聚,干杯。”
嗡一声响,董欢话音一落,众人的神智瞬间被吞没,沉入一片长眠。
【恭喜玩家通关新手村,已为您发放初始成就积分】
—
“易哥!”邱丘从睡梦中惊醒。
身旁的人不咸不淡地应了他一声。
邱丘流了一身冷汗,再定睛一看,哪里还在什么要命的鬼楼里,他此时正坐在前往信阳的那班列车上,周围乘客们昏昏欲睡,窗外风景沿途倒退。
一切都是正常如初的模样,就好像先前的经历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他表情呆滞了几秒,随后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口袋,万幸手机还在。
易禾醒的比他早,此刻修长的指间正夹着一张卡片,眼神沉静地端详着。
邱丘凑了过去,他总觉得之前不是在做梦,而是实实在在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太真实了,直到现在,他感觉自己的肌肉还在抽搐颤抖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像是附在骨骼上,成了如影随形的诅咒。
“易哥……刚才……”
他刚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问,易禾淡淡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卡片递给他:“别想了,是真的。”
邱丘身子一下就软了,看着这张内容未知的卡片,就像是在看某只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卡片有正反两面,正面花白烫金,内容呈花体,端的是一手凌厉漂亮的钢笔字,上面所著:
副本准则:
1. 游戏启动后,一切决定权和解释权归终端所有。
2. 游戏一旦开始,玩家没有权限中断。
3. 游戏积分使用权归于玩家。
4. 积分值抵达上限,游戏进行权限归于玩家。
那么,祝您体验愉快。
……
好一会儿,邱丘才挤出一个字来:“操。”
易禾则镇定不少,他回头扯过自己的背包,往里探了探,总算从里面找到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物件。
同样是一张外形精致的卡片,背面鎏金烫花,显露出一股子格格不入的高级感。
易禾手指摩挲了一下卡面,将其翻转过来。
上面描绘了一副歪歪扭扭的卡通画,画中,女孩咧着嘴,看起来一副极其高兴的模样,笑容占据了大半张脸。她身旁亲密地坐着两个大小不一的娃娃,没有表情,没有色彩,同颜色鲜艳的女孩形成鲜明对比。
幼稚且粗糙的画风令其看起来显得有几分说不清的诡异,但经历了鬼楼里的那个故事,易禾反倒心平如水。
卡面最下,有一段细小的字迹:
一次次重复的死亡与重生,枯燥和麻木中,我找不到独自存活的意义。我无数次目睹循环往复的爱恨……我成了这爱恨的一部分,从此与亡者永生共存。
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客人,会是谁呢?
会是谁呢?反正不再会是他们了。
易禾淡淡想到,将卡片随手收进口袋。
邱丘自然也从自己的包里翻出同样的两张卡片,他反复看了好几遍,突然猛地瘫倒在靠椅上,自暴自弃道:“也就是说,我们之后还得玩这个鬼游戏?”
易禾道:“嗯。”
易禾简直淡定得让邱丘同志想跪下来唱征服,他傻愣愣地看着易禾从那瘪瘪的背包里掏出一小袋沙糖桔,纤长的手指一挑,慢条斯理地开吃。
邱丘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觉得易哥的脑回路真的不是正常人可以比拟的。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问一问:“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啊,万一下次又莫名其妙被拉进去,这可是玩命的游戏啊!”
易禾思考了一下,干脆诚实回答:“鬼知道。”
邱丘:“……”
看您这么淡定还以为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呢……
易禾一看邱丘这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小子总把自己当万能门膜拜,貌似自己不只是个和他同级的普通高中生,而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叮当猫。
要真有这么神,他至于和邱丘这呆子一起被拉进这莫名其妙的游戏?
易禾掰着橘肉,语气淡淡道:“别想了,先回去再说。”
邱丘愁的不行:“再进去怎么办?”
易禾道:“进去再说。”
邱丘这胖子还想来个十万个怎么办,易禾烦的不行,一橘子塞住他的嘴。
“卡片上没其他信息,想要了解更多,只能等第二次游戏。”
邱丘:“唔唔……哦。”
他好不容易把橘子咽下,列车内便响起播报员亲切的嗓音:“尊敬的乘客,您所乘坐的K1152次列车即将到站……”
学校是封闭式教学,两人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这趟回去,邱丘他妈算是半小时催一次,完全不给傻儿子一点喘息时间。邱丘本来倒觉得没什么,现在却巴不得抱着易禾的大腿,这些天就死皮赖脸跟着易禾,关键是跟着大哥他心里能安心点。
然而邱妈的夺命连环call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一通刚柔并济的母子教育只得让邱丘灰溜溜地放弃跟着易禾的念头。
“还不回来?家里菜准备了一桌,你和我说要去朋友家过夜?!你要不别回来了啊!”
于是邱丘夹着尾巴溜了回去。
易禾接上耳机,刚走出车站,手机便震动起来。他低头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爸。
他接了电话,对面那头的男人声音很温厚,耳机里传来细微的喘气声,连带着鼓膜迸出规律的震动。
易父在那头说:“爸今天厂里加班,晚点回来,桌上有炖好的鸡,现在肯定冷了,你回去热一下再吃……电饭煲里饭也蒸着,别又不吃饭啊,爸晚点回来带橘子给你。”
他爸一直都是个碎碎叨叨的性子,话多,操着父亲母亲两个角色的心。他边耳朵夹着手机,边手下不停地记着货单,汗流了满头满脸。
易禾顿了顿,寻常冷淡得有几分锐利的眉眼收敛了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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