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只觉得胸腔传来片刻不停的锐利疼痛,就像是同时有几把刀子带着残忍地快意刺进了他的内脏。

    他终于止住了咳嗽,但呼吸依旧不畅,他微微张开嘴试图汲取更多的氧气,只是每呼吸一次都伴随着更加深入的疼痛,生理性的眼泪在他的眼角慢慢蓄积,最后模糊了他的视线。

    然而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希瑟在他身边作出的一系列举动他都清楚知道。

    她疯了吗?他很想瞪着眼睛这样质问希瑟。

    只可惜,他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从嗓子眼发出了一连串痛苦的呜咽。

    托尼的挣扎让希瑟感受到了更多近乎绝望的痛苦,她死死攥住胳膊,却仍然没能阻止伤口处的鲜血不可阻挡的淌下,泛青又苍白的脸色让她看起来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炎热又干燥的荒漠之中,她不可抑制的发抖,皮肤冰凉地更像是处在阴冷的地窖里一样。

    希瑟扬起头,此刻已经很难集中注意力,却仍旧顽固又执着地坚持;“有没有人……有没有来救救他!”

    起初,她的崩溃混乱不过是虚假地表演。随着托尼努力睁大的眼睛慢慢失去焦距,她的失血越来越严重,鼓点一样加快的心跳和急促地呼吸在她耳中无限放大,这种惊惧终于变得越来越真实起来。

    要是、要是托尼和她真的死在这里呢?

    是不是她本可以让渡鸦——

    托尼闭眼眨掉了无用的泪水、费力地重新睁开眼睛,耀目的光圈映在他近乎纯粹剔透琥珀般的虹膜之上,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意志正在无可挽回地流失,心里说不清究竟是遗憾还是别的情感,下意识地举动竟然是努力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希瑟半垂着的脸。

    疲倦和混沌相继席卷而来,与之相比,痛苦都开始变得微不足道起来。托尼抬手碰到了希瑟的手臂,又因无力抓握很快垂了下来。

    希瑟终于低下头看他,血污混合着扬起地尘沙与躲避时沾到的泥土黏在她的脸上,而这是昏倒前留在托尼模糊视线上的最后画面。

    ……

    “你醒了。”

    一个带着口音的陌生男人用平静的口吻陈述。

    希瑟侧过头避开了打在她脸颊一侧的强烈灯光,睁开了眼睛。

    “他……在那里?”她的嗓子干涩得像是刚刚吞了一把沙子,但此刻就连寻水的多余动作都没有,只是尽量发出声音询问着。

    “你很关心他?”男人站在希瑟看不到的位置,但尽管这是个问句,他声音依旧平淡又安静,没有一点好奇夹杂在其中。

    “我爱他。”

    希瑟毫不迟疑地回答了他的话。她把呼吸节奏调整绵长,来对抗失血过多与长久卧躺于此刻带来的虚弱感,然后又一次问出来:“他在哪里?”

    “他没事,我保住了他的性命。”男人背对着着希瑟,好像忙着整理些什么,同时也吐露信息,“他只是被他们暂时带走了。”

    “你很聪明,”他接着说,甚至笑了笑,“你告诉了他们,他是托尼·斯塔克。”

    他还活着。

    希瑟一下子感觉到心底的压抑终于消散了一半,她单手撑着身体坐起来,理智缓慢回笼,这才察觉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满是茫然和轻松。

    “你是医生?”她看着他的背影,那个人正站在一个破旧不堪的木头桌子前弯腰摆弄着什么,脆弱又毫不设防。

    希瑟安静地坐在床边,她的右臂被缝合包扎过了,但不难想象眼前这样一个山洞里可不会有吗-啡在手术后用来止痛,再加上失血后的虚弱,她没有轻举妄动。

    “我是。”他和气的笑了笑,终于转过头让希瑟看清了他的脸,“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我叫后(Ho)·尹森,一个生物学家。”

    或许尹森的脸还不足以让希瑟反应过度,但是他的名字与身份,切切实实的唤醒了希瑟的记忆。

    因为在差不多十年之前,刚满18岁的希瑟曾经做过一件让她至今悔恨又绝望的事情,为了实现它,当年的她殚精竭虑地做好了所有计划。当天将要在场参加晚宴的所有人,她都做过详细的调查,以确保没有人去破坏它,其中就包括眼前原本一直在欧洲生活的中年男人。

    希瑟注意到尹森的目光,下意识地别开了脸。而也许是她瞬间紧张起来的姿态太过明显,尹森明显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但是他是个睿智又宽和的人,最后什么都没有问出口,而是走了过去把一个旧陶瓷缸递给了她,里面有一些清水,但是并不多。

    希瑟接过后低声向他道谢,无形之间,他们彼此的信任感增加了一些。

    “我建议你给斯塔克留一些水,”他又苦笑着强调,“他们一天只会给我们这一缸,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试着帮助你喝到一些了。”

    希瑟一怔,不仅是因为他口中阶下囚的生活有这么艰苦,也是因他话里熟念的语气感到一阵心酸。

    她捧起陶瓷缸浸了一下嘴唇,很快又将其放下来,开口询问:“所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她没有提起尹森在这里多久了或是他究竟被怎么对待这一类没有用处又使人痛苦的话题,而是直击要害问到了最核心的问题,为什么那些恐怖分子会留一个生物学家在自己的老巢中。

    “他们觉得我是个医生,用来治疗的那种,”他叹了口气补充道,“那就是我的全部用处。”

    希瑟敏锐地想到了更多:“你是说他们需要医生,为什么,他们有很频繁的战斗么?抢夺地盘还是和政府-军之间战斗?”

    尹森从未想过这么多,一时间被问住了。

    他试着回忆,又回答道:“不,我觉得不是。他们的伤,除了这一次明显来自于交火之外,在此之前大多是奇怪的灼伤和嵌入弹片的伤口……噢,甚至还有过中毒!”

    “灼伤、中毒,可能是化学试剂配比的错误;”希瑟皱起眉,“嵌入弹片,像是我和托尼的?”

    “不,没有这么严重。”他摇头否认,大致猜到了希瑟的想法,“你想说他们是在弄□□?”

    希瑟摇摇头,看起来心情沉重:“不,更糟糕,他们在实验巡航导-弹。”

    尹森被这个结论震惊到了,他是个严谨的科学家,无论如何也很难相信会有人会在破旧山洞里徒手研究导-弹,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那些人在知道抓回来的两个人之一有托尼·斯塔克时候的兴奋狂热,心里不自觉地已经相信了眼前这个年轻女人轻描淡写的推测。

    这时有嘈杂的说话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尹森在一瞬间神色又紧张起来。

    “快,站起来!双手抱头!”他焦急地低声提醒希瑟,又补充了一句,“站到我身后,对于他们来说,你现在穿得太少。”

    希瑟看着自己的样子皱起眉,她为了隐藏身份与留给梅特工他们标记,把印有神盾局臂章的外勤制服扔在了他们被伏击的现场,现在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而已。而尹森的提醒让她想到了一连串可能发生的恶□□件,她不由感受到了胃部一阵翻滚的难受。

    加厚铁门被粗暴的拉开了,两个形貌典型的萨拉森人拖着半昏迷状态的托尼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连接到托尼胸前某个装置的旧车载电池。希瑟站在尹森身后,越过他肩膀和举起手臂之间的缝隙看到了托尼缠在胸口的破旧纱布,他胸膛的正中仿佛有着什么金属物镶嵌在身体里。

    镶嵌。

    希瑟站得僵硬的身体开始因痛苦颤抖,在她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仿佛自己的胸口也感受了一阵难以仍受的疼痛。

    就像是她手臂的手术完全没有麻药或镇痛剂的辅助缓解,托尼一定也经历了那样的残酷体验。但是希瑟在手术的整个过程都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而托尼他——

    “别动……”尹森从背后感受到了希瑟情绪的不稳定,在嘴形未动的情况下硬挤出了这句话。那些恐怖分子,他们是真的会毫不犹豫开枪的人!

    希瑟听到了他的话,终于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再迈出脚步。

    所幸这两个人明显并不是他们组织里的头目,大概只是奉命令把托尼带了回来,并没有要审讯希瑟的意思。其中一人盯着希瑟的脸说了一些快速的杂乱的语言,但只朝向她走了一步就被同伙拉了回来。两个人交谈了几句话,松手把托尼往地上一丢就转身要离开。其中拿着旧车载电池的人甚至忘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时狠狠扯动了一下托尼胸口的线。

    希瑟站在尹森背后,未受伤的那只手臂举在头部,可以清晰看到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只是强忍着愤怒没有移动。

    等到那两个恐怖分子终于又关上了铁门,希瑟立刻动作和尹森一起把托尼扶到了她最开始躺着的床板上。

    “啊,你的手臂缝线被挣开了,”帮托尼检查之后,尹森忽然看到了希瑟渗着血的右臂,立刻就要转身去拿他的东西,“我帮你处理一下——”

    “不,”希瑟神色异常冷酷,打断了他的话,“检查他胸口的装置。”

    “我已经看过了,”尹森一怔,“供电正常,他暂时不会有事……”

    “那么就解释给我听,”希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难以抑制地情绪化伤害无辜,“我很抱歉,尹森……但是,他到底【他妈的】是怎么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