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诺连连摇头,虽然宇文允对她冷淡,但也没有欺负。“没有,是他救我出地牢,还让我住在未央宫,封我熹平君主的称号,前几日我病了他还来看过我。”
“那就好,那就好。”想着,宇文允拿来给她看的心衣,傅澜汐看着女儿的眼睛又问:“他有没有让你疼?”
原来母妃说的欺负是这个意思呀。
嘉诺脸一下就红了,局促的眨了两下眼,羞得垂下脸,只摇摇头。
嘉诺是个好孩子,从来没有骗过她,傅澜汐也相信。她拉着女儿坐在贵妃榻上,两母女又说了好些话。
临走前,傅澜汐把阿寺叫到一边,又问了这段日子嘉诺的起居,事无巨细。她悉心呵护着娇养长大的女儿,实在是放心不下,也不忍心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还问了嘉诺和宇文允相处时候的细节,阿寺也都一一如实回答。
再三确认宇文允没有欺辱嘉诺后,她才稍稍放心,如今她被软禁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思虑良久,她决定不把自己与宇文允生母的恩怨告诉嘉诺。
这么些天了,宇文允既然未对诺儿做什么,或许他还是念着两人幼时情谊的,或许他也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
再者,她的女儿像个小太阳一样,单纯乖巧,又温暖,他怎么舍得呢?!
傅澜汐看着女儿纯澈的笑颜,她微微攥紧手指,她就是拼死也会想办法救女儿出宫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在这儿之前,必须要保证诺儿安全无虞,之前她仗着自己得宠,得罪了不少人,各宫嫔妃,还有太后,这些人都会伤害诺儿。
所以,在这宫里,能护住诺儿的人,也就只有宇文允。
探望的时辰到了,青萍在一边催促。
傅澜汐拉着女儿的手,告诉她:“诺儿,母妃也是你二哥哥不顾众议救下来的,他是个有情义的人,心里有你这个妹妹,多与他亲近亲近,莫要生疏了。”
女儿撒娇缠人时何其的可爱勾人,傅澜汐自是知道的,她能这么教女儿,其实也是在赌。
宇文允的冷淡令嘉诺心里本就闷闷的,但是听到母妃这般说,她一下释然了。
“嗯,诺儿知道了。”她抿着嘴儿,又甜甜的笑,一弯笑眼将这明媚的三春盛景都装了进去。
他心中是有她的,她还是他的好妹妹。
“诺儿,要好好吃饭睡觉,别再生病了。”傅澜汐依依不舍的嘱咐。
“嗯,知道了,母妃保重。我回去找二哥哥说说,过几天再来看你。”
“好,诺儿乖……”
望着渐行渐远的轿撵,傅澜汐一双美目越发的红,最终凝在眸子里的清泪流下来。
眼看着已经到了晌午,该是用午膳的时间了,嘉诺小肚子连着叫了两声。从轿撵上下来,她双手提着裙裾,快步往未央宫走。
“用完午膳再去给看二哥哥吧。”她现在只想吃饭,填饱肚子。
阿寺跟在身后答应:“好。”
只是刚走进正殿,便看见一位老嬷嬷,嘉诺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
刘嬷嬷从椅子上起身来,站在嘉诺面前,板着脸,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声音也浑厚洪亮:“太皇太后有旨,让你去一趟慈恩宫!”
一个下人,没有行礼,没有用尊称,你啊你的指使。
简直没把皇上亲封的称号放在眼里,简直欺人太甚!
阿寺气得咬牙,仰着头就理论:“你不过是个下人,也敢对熹平郡主这般大不敬!”
“熹平郡主?”刘嬷嬷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完全不放在眼里。“怕就只是在你眼里她才是郡主吧。这宫里宫外,这天下百姓谁人不知她是个见不得光的野东西!”
刘嬷嬷一脸仇恨,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野种”。玷污皇室血脉,理应凌迟处死。
听到骂她“野东西”,嘉诺脸色顿时煞白,手不自觉握成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柔软的掌心。
“你胡说八道,看我不禀报皇上,撕烂你的臭嘴……”阿寺还在据理力争。
“我这就去,嬷嬷带路。”一个轻轻小小的声音响起,说不出的委屈。
阿寺侧头看过去,只见嘉诺低埋着头,一大颗晶莹的泪珠子就顺着她白皙的小脸滚落,那姿态委屈至极,可怜至极。
她的小公主不过才刚满十五岁,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要遭受这些。阿寺忽觉心酸,心跳一窒,牵着呼吸都泛疼。
她真的好心疼嘉诺。
阿寺最喜欢看小公主笑了,那么温暖治愈人心,可见她哭,却是在活活剜她的心。
一个嬷嬷都敢这般羞辱嘉诺,若是去了慈恩宫,那老妖婆指不定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欺辱折磨嘉诺呢!
阿寺扯了扯嘉诺的袖子,凑近她小声道:“郡主,别去。”
嘉诺转身看着殿外方才赶来的一众嬷嬷和公公,太皇太后是铁了心,就算押着也得把她押去,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答应去,至少体面。
慈恩宫在皇宫最南角,幽静清雅,里未央宫却有很长一段距离,没了轿撵,嘉诺只得步行。她还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腿脚酸软,脚心疼痛,她也咬唇忍着。
晌午的阳光正好,暖暖的。可嘉诺走得又累又热,身上出了一层薄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还饿。
良久良久后,总算是到了。
太皇太后坐在殿中正上方,虽年过六旬,但保养得当脸上皱纹少有,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再有珠宝华服加身,更显雍容贵气。
只是她眼神凌厉不善,嘴角向下,并不可亲。
“跪下!”她一声令下,嗓音严肃。
嘉诺知道此时只能服软,若是她强硬不肯,会受皮肉之苦的。她顺服下跪。
阿寺被押在殿外,只能眼睁睁看着嘉诺跪在那老妖婆脚下。
“太皇太后有何吩咐?”嘉诺抬眸问。
太皇太后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凌厉的眼紧紧盯在嘉诺的脸上,细细审视她。真是一张好纯又好媚的脸,柔弱可欺,却又像只小狐狸勾着人引诱,偏偏她还无辜无害。
真是个妖精,相比傅澜汐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晚傅澜汐的情夫,那侍卫被斩首的时候,太皇太后是在场的,那侍卫长相平平无奇,她不信侍卫就是嘉诺的生父。
这野种的生父定另有其人!
太皇太后收回视线,深深吸口气,道:“哀家没有吩咐,只有一道口谕。”
“你生母傅澜汐玷污皇室血脉,本应处死,但是太上皇心善,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也念在你年幼无辜,不知情,他如今卧床不起,昨日特请求哀家给你们一道旨意,驱逐出宫,一辈子不得踏进京城半步。”
两母女留在宫中有宇文允庇护,宫人们只能私下唾弃,若是出了宫,万千百姓们慢慢收拾她们,或许还能引出嘉诺生父。当然,这只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太上皇那个昏君,还想让她们母女俩住行宫,衣食无忧的安度一生。
“可,可二哥哥……”嘉诺惊觉自己说错了,连忙改口:“皇上的意思呢?”
现在二哥哥是天下之主,二哥哥说了才算的。
“二哥哥?”太皇太后一下气得黑了脸,顺手拿起手边的一盏热茶淬在地板上,怒道:“你的身份不用哀家再来提醒,你这是在打谁的脸?!哀家的脸?!当今天子的脸?!还是我大胤朝的脸?!”
摔碎的瓷盏碎片溅了一小片过来,锋利得刺进手背,一息后便冒出一粒血珠子,嘉诺疼得蹙眉。
面对太皇太后的怒气,疼不算什么,她埋首认错:“太皇太后恕罪,是嘉诺失言。”
“哼!哀家看你就是故意挑衅!”
这道旨意确实没有经过宇文允,是她一个人的意思,但也是整个胤朝朝臣们的意思。
再看跪在地上少女可可怜怜惹人心疼的模样,太皇太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年傅澜汐就是凭着美貌霸宠,导致胤朝子嗣单薄,要不然如今也轮不到宇文允称帝。
“来人,熹平君主出言不逊,给哀家掌嘴!”
话音刚落,朝嘉诺走过来三个公公,两个自左右双臂押着她,以免她挣扎,一个蹲下身子来,面目凶狠地对着她,下一瞬,宽大的手掌抬起,嘉诺吓得闭紧双眼。
殿外的阿寺着急万分,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在拼尽全力的要挣脱,她不能让郡主受此大辱。
“住手!”
就在那巴掌要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殿外有清越冷然的男声响起。
宇文允一身黑金锦袍,负手踏进殿中。
所有人都惊住愕然,要掌嘉诺嘴的那三个公公连忙退到一边,伏跪在地上,其他宫人也纷纷跪下。
“皇帝怎么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太皇太后不太喜欢宇文允,冷冷的瞥他一眼。
宇文允没理,径直走到嘉诺面前,“起来。”
跪了许久,腿脚早已经麻了,脚底如一万只蚂蚁在啃噬,手背也疼,她委屈得眼眶泛红,就这么泪眼滢滢地望着他。
宇文允心里不知什么情绪,眉头微蹙一瞬,他看向阿寺:“扶她起来。”
“是。”
阿寺搀扶着嘉诺起身,她也快哭了,眼睛里包着水。
“先出去,殿外候着。”
“二哥哥。”她轻声叫他,把受伤的手背抬起给他瞧。像是在告状,然后表达委屈,求安慰,眼泪也随即滚落。
早上傅澜汐给她说的那一番话,她听进去了。二哥哥心里有她,她还是他的妹妹。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身份芥蒂,太皇太后的话她,别人的话都不重要。
看她这样,宇文允心里没由来的烦躁。
他轻叹口气:“先出去。”
等人出去了,宇文允才跟太皇太后说话:“祖母的心思孙儿都懂,但是她们母女二人您不能动。”
傅澜汐只能死在他的手上,至于诺儿,他……
越想越乱,宇文允只道:“孙儿告退了。”
太皇太后:“站住。”
“宇文允,她们犯了多大的错你不是不知道,作为一国之君岂能昏庸到如此地步?!”太皇太后重重叹气,语重心长:“幼时你虽与诺儿交好,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该再记挂,她不是你亲妹妹。”
宇文允眼神一冷,“朕自有打算,还请太皇太后手不要伸得太长。毕竟如今这天下,是朕说了算。”
不过才二十岁的少年,他身上却有一种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的气场,是一个天子该有的模样。
太皇太后作罢,让他去了。她接过宫人新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傅澜汐俩母女的事情,还得另作打算。
殿外。
方才阿寺已经将她手背上的碎瓷片取出来了,现在看只有一道细短的红痕。休息了片刻,腿也不麻不疼了。
见宇文允出来,她嘴角一勾,小跑着迎过去。
少女一袭粉衣,身前雪白半掩,薄衫下的一截腰肢纤细不堪一握,淡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薄薄打着一层光,温柔得像一场春日绮梦。
嘉诺站定在他面前,抬头望他,细白娇俏的小脸上漾着笑,软软糯糯地叫一声:“二哥哥。”
不由自主的,宇文允大手落在她的头顶,摸了一下:“怎么不哭了?不委屈了?”
“委屈的呀,只是见到二哥哥就开心。”她笑得甜蜜,只是一瞬,她的笑便消失了,有些惆怅的问:“太皇太后要我和母妃出宫去,二哥哥答应了吗?”
宇文允:“没有。”
嘉诺又笑了,心情变化得快,还像小孩子一样。她又凑他近了一点,娇嗔道:“二哥哥真好。”
阳光微热,她身上的浅香蒸上来,越发馥郁,宇文允一垂眸入眼便是半弧起伏的雪软。他错开她抬步往前走。
“二哥哥对你这么好,诺儿打算怎么报答?”
他步伐不快,嘉诺绕到他前面,后退着走:“我要一辈子都陪在二哥哥身边,不离不弃。”
她笑意明媚,清澈的眼神格外坚定。
宇文允看着她,恍惚间,心像是被什么重重捏住。只是一瞬,又恢复。
“好不好?”嘉诺问他。
“好。”
因为嘉诺退着走,看不见,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脚下打滑,后仰着就要倒下去,宇文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因为惯性,嘉诺整个人都扑进宇文允怀里。
“好好走路。”他冷声轻斥,随即就要将人推开。
二哥哥身上冷香清透,好闻得很,嘉诺不依,一双手臂环住宇文允的腰就不放了,小脸埋在他的胸口。
“二哥哥,我好饿啊,到现在还没有用膳,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脚也疼,手背也疼,太皇太后还叫人掌我的嘴。”一股脑的,她把所有的委屈说出来。
今早上,傅澜汐对嘉诺说的话全都传到了宇文允耳朵里。她还真是听话得很,傅澜汐说他心里有她,她便觉得是了,教她与他亲近,就是眼下这般亲近。
他正要推开她,又听她说:“二哥哥,你走的这些年,诺儿好想你啊,好想好想。”
说完,她又抱紧了些,小脸轻轻蹭他。
怀里的人又香又软,下意识的他脑海中浮现在浴阁里见到她的一幕,还有那晚做的梦。宇文允心跳渐沉,跟着呼吸也重了。
把他当哥哥,却不把他当男人!
他喉咙一滚,嗓音发哑:“好,二哥哥知道了。”
说着,他又推她,“嗯嗯,不嘛,再抱一会儿。”嘉诺绵软的嗓音撒娇,始终不放手。
她怎么这么缠人?!
宇文允心里像被小猫抓挠一样,不好受,可还是捱到嘉诺主动放开他。
再往前走了两步,轿撵便来了,两个,宇文允一个,嘉诺一个。日光沉沉,轿撵一晃一晃的,嘉诺的心也跟着一晃又一晃。
二哥哥心里有她,她还是他的妹妹。
最终嘉诺的轿撵在未央宫前停下,国事繁忙,宇文允还要去御书房处理政事,亦有几位大臣有要事相商。
嘉诺又拦住宇文允。
“诺儿听话,晚上再来看你。”宇文允推她。
嘉诺解释,“我不是要缠着你,只是想给二哥哥看一个东西。马上就好。”
“什么?”
嘉诺踮起脚,两只手攀着他的肩膀着力,她静静的看他,清澈的眸子映入他幽深清寒的眼中。
忽然,她抬起一只手,莹白的指尖碰上宇文允的眼睑,“你先把眼睛闭上。”
宇文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顺着她。
一息,两息,三息……嘉诺默数着,十个数之后,她道:“二哥哥可以睁眼了。”
宇文允眼睑启开,看她。
依旧是那样清寒的眼,像是蒙了一层冰霜,终年不化。二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的眼清澈明净,笑意明朗,总是满目温柔的看她。
嘉诺失落一息,不过莞尔,她又浅浅的漾起嘴角。二哥哥这些年过得不好,所以才这样冷,她以后要加倍对他好,融化他。
“东西呢?”宇文允问。
少女看着他,忽地歪头,朝他狡黠地眨了一下眼。这一眨眼,宇文允心里一软,他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开了。
还不忘笑嘻嘻地回他:“骗你的,二哥哥真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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