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贵幸约艾布特公爵在楼下咖啡馆见面。
艾布特公爵早到了半个小时,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无意识地搅拌杯子里的咖啡。他如今终于相信夫人捉奸照被传上网上是贵幸在捣鬼。分明是大热天,他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艾布特公爵本来打算使点诡计,左右在他看来脱离了家族,贵幸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
三百万元晶币,几乎掏光家产,即便是他都颇为心疼。
但联想到夫人被捅到网络上曝光的后果,他不由得不寒而栗。
思绪乱糟糟的。伴随着玻璃门被推开的风铃声,艾布特公爵往门口看去——
事实上,咖啡店内不少人都做了相同的扭脖子动作。
踏入店内的少年极为抢眼。他穿着松垮红格子衬衫,在午后的阳光下,脸蛋透露着病态的苍白。他漫不经心的随性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高贵淡雅,堪称绝色。
艾布特公爵呆若木鸡。他实在没想到不过十几天日没见,这个大儿子又是一番天翻地覆的改变。没了oga的信息素,但对方的相貌却比世间任何气味更令人着迷……
连他一个父亲都这样想了,更逞论其他人。当即有人站起身想上前搭讪。
少年抱歉一笑,那人直接沉迷于这笑里神智恍惚。
艾布特公爵出神地望着这一幕,直到少年走到他面前的位置坐下,他很明显地感受到几乎咖啡店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于此。
嫉妒、愤怒、羡慕、倾慕……
右桌的客人端起咖啡佯装掩饰般递到嘴边,视线却一刻不离少年,连大片深棕色的液体淋湿了衣衫都没有发觉。
服务员提醒道:“先生,先生?您的咖啡洒了。”
客人这才恍然回过神,连忙拿纸巾擦拭。
“下午好,艾布特公爵。”
贵幸打了个响指,跟服务员要了一杯中热美。饮料很快送过来,他往里头加了半勺奶和两条砂糖,啜饮了一口,才仰头看向对面,问道:“东西准备好了吗?”
“嗯。”
艾布特公爵在心里叹了口气,取出一只牛皮文件袋,推过去说:“里面有你要的元晶存储卡和地契。”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因为他注意到周围的人都竖着耳朵在偷听他们的对话。
“非常好。”贵幸打开看了一下,随即满意道:“视频源文件我会删除的,你放心。”
“你小声点!”艾布特公爵半挡着脸,皱眉道:“万一你还存有备份怎么办?”
“我可比你有信誉多了,你爱信不信。”贵幸拿着牛皮袋便站起身,对他眨了眨眼,说:“再说,万一你转脸要报复我怎么办?我总得为自己留后手。”
“我劝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艾布特公爵阴沉着脸,他说这话时语气太重,周围好几个人都听到了,当即蠢蠢欲动,向他投来不善的目光。
贵幸耸了耸肩,“那么再见,公爵大人。”
少年离开的背影太过利落洒脱。以至于艾布特公爵迷茫了,想起大儿子已经许久未喊过他“父亲”。
他扔下钞票,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喂!亚幸,你等一下!”他喊道。
少年停下脚步,诧异地回头看他。
艾布特公爵鬼使神差地说:“或许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我至少曾经爱过你母亲。她是E区人,而你身体里流着属于她的异种血脉,我才决定将你送往E区……”
他想说,自己并没有抛弃大儿子。只是笃信残酷的预言,畏惧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闭嘴吧。”少年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嘴角勾起冷漠嘲讽的弧度,“姐姐跟我有着相同血脉,你怎么不把她也扔到E区?”
“你跟她不一样!”艾布特公爵有些急了。
“都是人,哪来的不同?你还说爱过母亲,呵呵,现在反倒说起她是异种了。”
贵幸实在不想再跟这个双标老男人沟通下去,径直快步往小区内走去。
因而也就没听到身后艾布特公爵轻声叹息道:“你母亲,她是一只纯血精灵啊。而她将所有的血脉都继承给了你……”
如今,预言成真。
恐怕也到了血脉即将觉醒的时刻。
…
贵幸走回家的路上,搜刮了一遍脑海中的记忆,遗憾地发现自己对原主的母亲一无所知。
或许他应该给贵菲打个电话问问。
贵幸认为艾布特公爵刚才那番话纯属扯淡,原主母亲是E区人?开什么国际玩笑,众所皆知,E区恶劣的生存环境导致那里压根没有本地人!
仅有一些穷凶恶极的罪犯,或贫穷到活不下去的可怜人才会蜗居在那里勉强活下去。
他气冲冲地回去,白书裕却并不在家中。
白书裕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今天家里有事,让他自己在外面解决晚饭。
白书裕特意叮嘱:“吃点有营养的,叫外卖也行。”
贵幸敷衍地应付,挂掉电话。他趴在沙发上撸了会猫,橘猫“喵喵喵”叫了几声,他知道它饿了,去柜子里找猫粮。
之前的吃完了。他翻出袋儿新的,一股脑倒了半盆。
橘猫一边吃一边跟他说白书裕今天在家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好像是关于未婚妻什么的。
贵幸有些惊讶,“白书裕还有未婚妻?”
橘猫:我听得不太清楚喵呜~
贵幸悻悻地摸了摸它的头,喃喃道:“想不到你在家里还有窃听作用。”
这年头,猫都成精了。
橘猫骄傲地扬起头颅,绒毛耳朵在贵幸手背上蹭啊蹭,圆溜溜的琥珀眼睛望着它的主人。
贵幸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他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但想象到白书裕对未婚妻也会像对他那样宠着,把早饭递到床边喂,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他无意识地拔着橘猫的毛,每拔一根嘴里念道:“恶心、变.态、骗子、花心、王八、乌龟蛋、对我这么好干嘛……”
橘猫幽怨地抬起头看了主人一眼,仿佛在说,您再拔我就要秃了。
…
贵幸出门吃大餐。
他肚子里憋着一股邪火,非要发泄出来不可。
A区这地界就那么几家好吃的餐厅,来来往往的客人皆是贵族名流。有些人认出他,便上前打招呼:
“亚幸,好久不见。”
“怎么一个人吃饭呀?”
“吼呦,差点认不出你了。”
贵幸一律敷衍了事。还有个之前在晚宴上见过的Alpha,非要缠着要跟他一起吃饭。
“你有完没完?”
贵幸撂下筷子,强压的暴脾气再次熊熊燃烧起来,他斜睨着那Alpha,像在看傻叉玩意儿,“想跟我吃饭,你配吗?”
好端端一大桌海鲜美食,愣是被人搅了兴致。贵幸拿起红酒一饮而尽,他完全忘了自己这具身体是滴酒不沾的体质。
那Alpha盯着贵幸喝酒的模样,仰起的头颅,性感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就连发火的样子都那么可爱。即便他没闻到对方的信息素,却依旧忍不住沉沦——
“我请你吃。”他自以为优雅地发出邀请。
“吃你妈,吃你全家。”
贵幸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他没意识到自己是醉了,一股暴虐的情绪直冲脑门,他跌跌撞撞地往前一晃直接单手把餐桌掀翻!
哗啦。餐盘乒乒乓乓碎了一地,残羹冷炙汤汤水水四溅,像炸开的炮弹,迅速吸引了整间餐厅人的视线。
一块湿答答的五分熟牛排飞到了Alpha头顶,血水夹杂着油汁顺着他脸颊滑落,好不滑稽,更别提他满身华服都沾满了饭菜。
“操!”他气得涨红了脸,一把抓住贵幸的胳膊,唾沫星子直接喷在对方脸上,脏话都骂了出来:“你他妈玩我是吧?”
贵幸嫌恶地甩开他的手。
“你还不配被我玩。”
这句话回荡在安静如鸡的餐厅内,一时间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小女生投去星星眼,“好霸气……”
“那是艾布特家的大公子?”
“够辣,啧啧,我喜欢。”
服务员飞奔上前,恭敬弯腰道:“先生,损毁的物品需按原价赔偿……”
贵幸没当回事,掏出钱包里的存储卡想付钱,服务员却说:“非常抱歉,本店只接受现金结账,不支持刷卡。”
贵幸随身带的现金并不多,够付一顿饭的钱,但却不够赔偿。
那Alpha估计也是犯贱,明明被拒绝得这么惨烈,这时瞧着少年的脸蛋,内心欲芽又蠢蠢欲动起来。
“我帮你付,你跟我吃顿饭怎么样?”
若要是平时,以贵幸的性子说不定会答应。有便宜不占傻瓜蛋嘛。可他现在醉了,半杯红酒下肚,醉得还不轻。
贵幸冷冷一笑,“别,我可不想跟一头猪同桌吃饭,太脏。”
贵幸的嘴毒功力绝非常人承受范围之内。轻易气死人,要么就是人被气死。
Alpha的脸当即就绿了,但看着贵幸那张脸,举在半空中的手怎么也狠不下心扇一巴掌。
“噗……”
周遭看热闹的人强憋着笑。
贵幸觑他一眼,“你还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Alpha低着头支吾半天。
贵幸越过他走出去跟服务员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去楼下ATM机取钱。
暮色四合。
他路过一个僻静小巷,跌跌撞撞扶着墙走路,晕头转向,嘀咕:“早知道就不喝酒了。”
贵幸只觉得头昏眼花,脚下好像还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软趴趴的东西,旋即发出一声惨叫!
贵幸瞪大了眼睛,仓皇后退几步,低头一看,他刚踩到了一个人。
蜷缩在地上的男孩脏兮兮得像从泥里滚过一般,套着的单薄衣衫旧得看不清颜色,灰扑扑的,染上斑驳血迹。他重重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棕褐色的清澈眸子在黑夜中亮得发光,直溜溜地盯着贵幸打转。
贵幸试探性地发问:“你吐血……不会是因为我踩了你一脚吧?”
男孩剧烈地咳嗽着,点了点头。
贵幸默然,酒一下醒了大半。
好端端把人踩吐血,他不免心中惭愧。贵幸踉跄着走过去搀扶起男孩,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名牌外套也沾上了灰不拉几的烟尘。
可惜他力气不大,没预料到男孩的身体怎么沉得像铅灌似的,一时不察整个人随对方摔在了泥地里。
贵幸:“…………”
男孩顾不得嘴角还在渗血,急忙躲到一旁,伸出手拍打贵幸的衣服。
嗓子沙哑得像破锣:“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手本来就很脏,结果贵幸的衣服越拍越脏。
贵幸赶紧捏住他的手,两人再度相互搀着站起身。“呃……那个。”贵幸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我会负担你的全部医药费。”
男孩垂下头,小声说:“谢谢。”
贵幸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男孩是单纯还是傻呢,明明是自己眼瞎把对方踩到吐血,却还在跟他道谢……
要是换作自个被踩了,他非得把罪魁祸首剥下一层皮来不可。
“没事,应该的。”
贵幸正好要去取钱,两人边走边聊天。
贵幸得知男孩叫陈庆年,今年19岁。他是D区人,从小父母双亡,由外婆拉扯着长大,靠拾荒为生,勉强混口饭吃。
其实在这个世界大部分都读不起书。像陈庆年这样的,大字不识几个,数不甚数。
贵幸好奇问道:“那你怎么会来A区?”
“外婆去世了,她临终前把积蓄留给我,让我去A区找份工作……可是,”陈庆年低低呜咽,像一只可怜的奶犬,“我刚到这里就被人抢劫了,呜呜先生,对不起,其实我我刚才骗了你。”
“嗯?”
“我吐血,不是因为你踩的。”陈庆年垂着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憋着不让它掉下来。他闷声说:“我是被那群抢劫的人打了,肚子很疼很疼,我在那里躺了三天,好难受。我、我怕你走掉,我会死在那里。”
贵幸向下看着倒映在地的影子,莫名感到心酸。他摸了摸口袋,没纸巾,便把手臂递过去,用袖子给对方擦眼泪。
“没关系,我还是会带你去医院。”
听到贵幸温柔的语调,陈庆年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泄了洪一样扑簌簌掉下来。
贵幸有些无奈,揽着陈庆年,安慰般摸了摸对方的头,“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害得他的衣袖都湿透了。
两人走到ATM机那里。陈庆年虚弱地靠在墙上,目光不经意瞟向屏幕,好多个零!!
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贵幸取了钱,回头看他,说:“走,我现在带你去医院,想吃什么?”
“想、想吃馄饨。”
贵幸领着男孩去医院看病,又去外头给买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陈庆年顾不得烫,吸溜着大口大口吃,热气氤氲得他眼眶又开始发热。他想起外婆生前给他煮的馄饨,皮薄,总是只有一丁点肉末。
不像这碗,有好多好多,肉也很大块。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溅,仿佛烫慰到了心底最深处,让他格外满足。
贵幸看得笑了起来,“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不够的话我等下再给你买。”
“够的。”陈庆年抬起头,小声问:“贵先生,你是不是很有钱?”
“还好吧……”
陈庆年却仿佛认定了这一点。
扑腾。
在贵幸讶异的目光中,他猛地跪在对方面前,抓着贵幸的衣角,像抓着这世间无比珍贵的东西。
陈庆年用力擦了擦脸蛋。
“我不想努力了。贵先生,这些天来,我很迷茫也很无助,有时候想着不然干脆死掉算了。只要您愿意给我一口饭吃,我、我……”
“我就是你的人。”
陈庆年说完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贵幸:“…………”
什么?这潜台词……是求.包.养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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