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 黑色宾利准时停在明港门口。
打开别墅大门, 黑色西装的肩侧已经被雨水沾湿, 陆执皱眉, 抬起头，就发现面前的客厅似乎是......
空无一人？
陆执一顿。
空气寂静无声, 他挑起眉, 大致看了一圈周围，几秒后, 果然在玄关的柜子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侧贴在柜台处, 上面是熟悉的漂亮字迹——
我在阳台的玻璃房里，来找我呀。
蓝色纸条, 小小一张，还是爱心形状的。
陆执顿了顿, 忍不住又想笑。
他翘起唇角，先是动作小心地将那张爱心纸条撕下来，妥帖地放进抽屉里收好。
然后才脱下半湿西装，一边换上绛红色的夹克外套，一边踩着五颜六色的柔软地毯，不紧不慢地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别墅里一片安静, 拉开门，冬日寒风裹挟着雨水立马吹来，已经是傍晚了，厚重乌云遮住沉沉暮霭, 夜幕中只露出一角橘色的余晖，光线微弱。
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让人想起某些久远的旧事。
陆执走在亮起盏盏路灯的回廊上，耳边是淅沥不断的雨声，他缓缓吐出口气，半晌，将那些少年时期的记忆强行压下。
别墅位于整个明港的中心，正对着明水湖，几乎可以算作是私人空间，而院子里的玻璃房以观赏作用为主，采用的是单向玻璃，外头的人看不见里面布置。
陆执有点猜到，阮安宁应该是准备了什么。
但大概是周围的环境太过潮湿，他有些无暇顾及，甚至感觉铺天盖地的都是雨水腥气，此刻，陆执脑海中不得不想着许多事情，来压下少年时的那段记忆，转移注意力。
准备了什么？
不会是公司楼下咖啡馆的优惠劵吧。
上次阮安宁喝过之后，一直对他们念念不忘来着。
陆执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很快就走到玻璃门前，抬起眸，单手推开门——
阮安宁站在一片透明的空间里，正抬头观察头顶的雨水，有些出神。
她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离陆执三米远，听见动静，很快转过头，眉眼弯弯地朝他笑，“怎么这么快？”
陆执脚步不自觉一顿，然后才也笑起来：“因为想你。”
很奇怪。
看见她的一瞬间，那些乱糟糟的回忆忽然就如同潮水般，迅速消褪逝去了，丝毫痕迹都没留下。
她轻而易举就占据了他所有思绪。
雨水仍旧在淅淅沥沥地下，甚至还响起了阵阵雷声，陆执刚要朝她走过去，阮安宁忽然喊住他：“等一下。”
“陆陆，”她眨了眨眼，示意陆执看周围，“你看。”
陆执不明所以地也眨了眨眼，视线缓缓从女孩儿身上移开，然后才发现，周围开着地暖的玻璃房里，不知何时也被铺上了柔软地毯。
雾霾蓝的羊绒里掺杂了银线，在灯光下折射出粼粼的光泽，很漂亮。
陆执笑起来，刚想抬头夸阮安宁几句——
“啪嗒”一声，头顶的吊灯忽然被关了。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朦胧暗灯亮了起来。
四周一片迷离色彩，头顶月亮隐没在乌云中，甚至都有些看不清彼此的轮廓。陆执微怔，就看见阮安宁朝他一笑，然后猫似的无声溜到了角落里，轻轻打开脚下的投影仪。
是九零年代的美国旧片子——《爱在黎明破晓前》。
熟悉的片头曲响起，淹没过了铺天盖地的雨声，陆执站在原地，怔愣地看着阮安宁在一片昏暗中朝他走来，然后伸出手，展开漂亮清瘦的肩颈线条：“陆执，可以和你跳一支舞吗？”
女孩儿黑发红唇，双眸明亮，潋滟水光藏在眼底，抿唇一笑，灼灼如四月桃花。
陆执却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
他的心中此刻晃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一时震在当场，连呼吸都停了一下。
阮安宁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只眨了眨眼，然后略显俏皮地开口，重复着小说里的台词：“马上就要毕业了，留一支舞给我，好吗？”
话音落下，陆执瞳孔一缩。
久远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再次涌来——异国的毕业舞会、头顶透明的教堂式场地、周围铺天盖地的雨声、身后九零年代的电影片头曲......
还有那个皱眉冷漠的自己。
深眉高鼻的姑娘站在他面前，迷离的灯光映射着红唇，背景响起经典的九十年代旧电影，是隔壁研究社会学的学长们搞出来的舞会花样。
“陆，跳个舞吧，”眼前这个不知是哪个系的女孩儿缠上他，双目执着地抬头，不达目的不罢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知道你要回国，所以至少留一支舞给我，好吗？”
艳丽的女孩儿哀求似的看着他，陆执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已经被周围的密集雨声搞得心浮气躁——
青年重重放下酒杯，一边在心里骂搞社会学的都是一群文艺傻逼，一边不耐烦地压低声音，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这是谎话，二人都对此心知肚明，可女孩儿无可奈何。
陆执拒绝后也不管面前人瞬间掉落的眼泪，只神色阴鸷地捞过外套，不顾身后室友的挽留，迅速离开了这场潮湿雨夜中的毕业舞会。
而此时此刻，仿佛场景再现。
怎么可能场景再现。
那分明是只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场景。
陆执垂眸看着面前熟悉的女孩儿，轻轻吸了口气，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想，结合着长久以来的疑惑，几乎快要呼之欲出——
他开口，竟带着些紧张：“宁宁，你......”
“先跳舞，”阮安宁却忽然打断他，潋滟的杏眸一眨，轻声说：“先跳舞，好不好？”
陆执微怔。
许久，他轻声答应：“......好。”
于是他抬手，轻轻覆上女孩儿白皙的手背，同时搂住她纤细得不堪一握的腰肢，微微用了点力气，便将人一把按在了怀里。
他们两个在这透明的空间里、在滂沱淅沥的雨声中、在铺天盖地的黑暗夜色与绚丽灯火下，肢体相触、紧密无比地跳舞。
其实也不算。
充其量也就是一窍不通的阮安宁凭着兴致，单方面在带着陆执在乱跳而已。但在此时此刻的背景下，陆执却早已忘记那些规则和舞步，他甚至忘了脑海中的猜想，只想紧紧拥住怀中这个小小的人——
紧一些，再紧一些。
她赤着脚，眉眼弯弯地跟着人乱转圈，最后干脆垫起脚尖，隔着一层绒布，轻轻踩在了陆执的脚背上。
昏暗的光线和房间的暗灯交织，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流淌不定的光影，明灭晦暗间，阮安宁笑得像只摄魂夺魄的妖精。
陆执为这从未见过的阮安宁愣住了。
轻淡熟悉的木质香萦绕在周身，他们乱七八糟地跳了许久的舞，直到汗湿碎发，阮安宁这才笑起来，气喘吁吁地率先喊停。
她依旧踩着面前人的脚背，凝视着面前人湿漉漉的双眸，半晌，女孩儿眨了眨眼，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似的，忽然轻声道：“我都知道，陆陆。”
“......”陆执紧紧搂着她的腰，不自觉抿了下唇。
他并未因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感到吃惊，而是沉默许久后，也压低声音，慢慢地问：“......知道什么？”
“知道你的过去、你的未来、所有人的过去、所有人的未来。”
阮安宁没有丝毫隐瞒，她也不想隐瞒，只尽可能地告诉他所有：“我不能明确地说出来，但我想和你一起改变。”
“改变？”
“对，改变。”
他们此刻的距离极近，近到彼此间清黑的瞳孔里，同时盛满了对方的小小影子。
陆执听见耳边女孩儿的声音，在说着多么惊心动魄的话语：“还有啊，陆陆。”
“我还知道，那个雨天的傍晚，三月末的倒春寒那么冷，就连穿着西装都受不了。”
“冬末的雨淋在头发上，又浸湿衣服，你回去之后是不是没有吃药？所以才会发高烧。”
“毕业舞会在一个废弃教堂里举行，被室友拽着参加，但是没想到中途又下起了雨，周围都是铺天盖地的雨声，你觉得吵，所以直接走了。”
阮安宁说到这儿，忍不住就笑：“真酷，不愧是你。”
陆执张了张嘴，看着那双眼睛，那双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更为潋滟的眼睛，“宁宁......”
“我在。”
她依旧笑着，明艳的眉眼在昏暗中仿佛会发光似的，漂亮得不可方物：“一直都在，不会离开你的。”
“所以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想着我就够了，好吗？”
陆执看着怀里仰头的女孩儿，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搂着她纤细清瘦的腰肢，站在这一地铺陈出来的亮闪闪柔软中，久久无法回神。
所有有意无意的痕迹都串联了起来，组成一张不可思议的地图——而她此刻的话语就是最后那把钥匙，解锁了陆执心中最后的猜想。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执低着头，细密的睫毛垂下来，看不清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眼，忽然莫名笑了。
这次轮到阮安宁愣住。
晦暗光线下，陆执冷冽寡淡的眉目变得骄矜烂漫，那双湿漉漉的眸里闪着少年人才有的光彩，无端惹人心动。
他看着怀里人明艳的眉眼，仔仔细细地、温柔至极地看着她，半晌，指尖摸着阮安宁柔软顺滑的黑发，轻声道：“宁宁，你是为了我，才会说出这些的吗？”
为了我，所以冒着被惩罚的危险，也要告诉我一切、改变我的“未来”。
为了我，所以特意将这里布置成那年的毕业舞会，讲出那晚相同的台词，甚至还和我乱七八糟地跳了一场舞。
我的软肋、我的弱点、我的阴暗、我的病态......
原来你都知道啊。
没什么比这更让他开心的了。
阮安宁还踩着他的脚背，闻言一怔，神情十分理所当然：“当然是为了你。”
陆执闭了闭眼，有点想笑，又有点眼眶泛红。
他用力抿唇，想将这股情绪压下，可还是有一股酸涩涨痛的热意不断翻滚，汹涌的感情席卷全身，他的血液骨骼、连同心脏大脑，都被这样强烈的情绪所冲刷——
他何其幸运。
透过玻璃窗，陆执看见了不远处凝结成冰的明水湖，挺拔的云杉郁郁苍苍，枝桠间落满了厚厚一层积雪。
有风吹过，吹过没关紧的窗隙、吹过二人交缠在一起的衣摆、吹乱青年细碎凌乱的黑发，他心中明白，这是属于这个冬天里、最后一阵料峭的夜风。
然而这一刻，陆执拥抱着怀里的这个人，却感觉像是拥抱着一整个春天——
夜色的确是黑沉的，远处灯火在雨幕中融成了大大小小的光斑，嘈杂的声音在这样的背景下，也变得模糊不清。
可陆执的声音响起，却像是沾湿了迷蒙水雾，在这滂沱不歇的雨势中，竟也低沉温柔得不像话。
“宁宁。”
他顿了顿，忽然拉下阮安宁搭在他肩头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没等女孩儿反应过来，又低下头，单手捧住阮安宁明艳的小脸，额头抵着额头，很轻地蹭了蹭。
他的嗓音也轻，裹挟着深重的怜惜与温柔，哑声道：“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甜不甜！！下章有亲亲！！
（亲完陆之羽就要醒了，开始剧情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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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宝贝们的评论笑死我了，下章如你们所愿亲一下啦（日常担心会不会太快了呜呜呜，后面还有好多好多糖呢，怕你们会吃腻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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