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沉默。
阮安宁张了张嘴, 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一开始对她来说, 的确只是一个任务——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阮安宁做不到睁眼说瞎话, 更做不到开口骗陆执。
于是她只能闭紧嘴巴, 沉默而无力地陷在这个怀抱里,与他默默对视, 同时奢求着, 男主角醒来的消息快些传到这儿来——
光是看见陆执垂下眸,露出一种宛如被大雨淋湿、透着强烈失落的神态, 她就已经快受不了了。
然而陆执却不肯放过她。
隔着一层薄薄布料,他猛地将她死死箍紧, 修长的指节倏然收拢,他大力握住了怀里人纤细的腰肢, 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它折断:“我是你的任务。”
这一次撇去了疑问,换成斩钉截铁的意味:“所以一开始, 就算不愿意,就算违背了意愿......”
他说到这儿,不自觉停了一瞬。脑海中倏然蹦出了那晚在医院时,她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弯起那双晶亮杏眸,鲜活灵动地看着他的画面。
那些都是假的吗?
陆执忍不住有些茫然。
他站在阳台逆光的地方, 薄薄的眼皮已经烧出了一道绯红,这是陆执情绪极度不稳定的表现,那双湿漉漉的眼半垂着,目光又沉又暗, 直直看向怀里的女孩儿。
半晌,长睫微颤,他忽然沙哑着声音,没什么表情地笑了:“所以,就算不愿意,你也必须接近我。”
那笑意很陌生,是薄薄的一层,并不怕人看出来,风一吹就掉了。
别墅寂静无声,窗外天光大盛。
阮安宁怔愣地被他抱在怀里,看着面前人低落苍白的脸,只觉得心脏被一层又一层的难过冲刷着,她想立马开口否认——说你不是任务!你是我第一次认真喜欢上的人,是我用尽全力、也想扭转结局的人!
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但你不是。
她必须解释。
于是阮安宁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倏然搂紧了陆执犹带湿气的后颈,冷白色的肤压着细碎黑发,她用力往下压,迫使着陆执和自己额头相抵——
四目相对,他们的瞳孔中盛满了彼此小小的影子。
“不是的,陆陆。”
“不是假的,”手心摸到一片氤氲潮意,是他的汗水。阮安宁放轻声音,神情庄重,一字一句地、缓慢地说:“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但只有一点——”
“我喜欢你,是真的。”
娇娇软软的声音,回荡在寂静别墅,竟也透出了一股掷地有声的气势。
陆执微怔。
茫然复杂的心绪,在一片混乱中,忽然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杏眼。
她的眼睛在阳光中显得潋滟,望向自己时,目光很坚定,宛如两团灼灼星火,折射着明亮澄澈的光。
像是溺水的人猛地抓住救命稻草、迷途的船只骤然看见远方灯塔——陆执忽然俯下身,将头埋在阮安宁的颈侧,双臂死死地抱紧了她。
手背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出根根青筋。
半晌,他声音沙哑:“我知道了,宁宁。”
阮安宁感受着颈侧传来的灼热呼吸,湿润着喷洒在皮肤上,莹润的耳廓生理性泛起一层薄红——因为拥抱的姿势,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
她垂下眸,目光穿过落地窗,担忧地落在不远处的云杉林上,欲言又止。
女孩儿馥郁的气息萦绕,鼻尖触及到一片光滑细腻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温热带香。
陆执闭了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嘴里尝到一股淡淡的腥甜味道,熟悉的疼痛蔓延,他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怔忪着、睁开眼,缓缓松开已经咬破的下唇。
不能让她看见。
这是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
血腥味仿佛一个即将失控的危险讯号,让陆执此刻混乱不堪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他一向善于伪装。
于是不过片刻,那股阴鸷漆黑的情绪就被他压了下去,陆执勾起唇,几个呼吸之间,就又变回了原先的那副模样——事实上,他也的确因为阮安宁刚才的那些话,而稍微感到了一丝安心。
尽管只是稍微。
但那对于他来说,对于一个长期得不到回应、自小就没有被谁爱过的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陆执垂下眸,在阮安宁看不见的角度,默默舔舐着唇瓣上的伤口,他确定了那只是里侧的一小块,并不容易被看出来。
于是清理干净血腥后,青年掀起眼皮,下一秒,缓缓抬头——
他将微甜带腥的铁锈味缓缓咽下,如同压下心中汹涌暗流的情绪,陆执目光融融,眉眼骄矜带笑,掌心还握着阮安宁的纤细腰肢,静静地看向她。
女孩儿微怔:“陆陆......”
“我没事了,”他笑着,轻轻抚过怀里人纤薄的背脊,轻声说:“宁宁,没事了。”
“......”
然而阮安宁的神色依旧有些无措,她看着他,目光几乎接近于小心翼翼了,还掺杂着陆执最不喜的试探,轻声问:“真的吗?”
陆执不禁为自己刚刚的失态而感到懊悔。
这股试探,是他对自己的厌恶。
你非要把她吓走吗?陆执在心底近乎冷酷地问自己,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即便这喜欢带着目的,即便这个开始并不纯粹......
但能遇见,就已经足够幸运了,他凭什么还要贪心地要求一切?
这副德行又是做给谁看呢?
自小到大,他从未被谁真正喜欢过——养母将他当成家里的一条狗来养、宋越少年时期看不惯他居多、那些早已记不清的女同学,在得知他住在这个城市最落后的贫民窟后,脸上的嫌恶藏都藏不住。
所以在阮安宁出现后,陆执甚至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他想,这是不是因为他前二十多年的人生过于鲜血淋漓,所以上天终于看不过去,将这样好的一个阮安宁送到了他身边?
他应该知足,并戒掉贪心,绝不能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搞砸。
他无法在得到这样的感情后,又失去她。
于是陆执弯着眼,轻轻蹭了蹭阮安宁光洁的额头,半晌,轻笑道:“没事的,宁宁,是我刚刚想太多。”
他的神情过于自然,说话时也过于游刃有余,那双手甚至还捏了捏自己的腰侧,掌心带着炙热的温度,让阮安宁脸颊一红。
她睁着眼,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很担心地问:“真的没事啦?”
陆执看见她眼中真切的担忧,笑意更浓,“真的。”他眨了眨眼,甚至还凑上来,轻轻吻了下她的眼皮:“相信我,宁宁。”
“好吧......”
阮安宁被他亲的有点不好意思,她压下心中的不安,侧过头,将脸埋在陆执微湿的肩膀上,半晌,又嘟嘟囔囔地说:“陆陆,我喜欢你、超喜欢你、最喜欢你。”
“所以不许怀疑我的真心,知不知道?”
“......”
陆执眨了眨眼,为自己心底瞬间涌起的喜悦感到无奈,半晌,他轻声应:“好。”
永远不会怀疑的。
因为我也最喜欢你。
他们俩思绪各异,静静地在阳台上抱了一会儿,阮安宁闻着周身那股冷冽干燥的木质香,放下心来的同时,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直到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倏然打破一室宁静。
陆执抬眸,牵着阮安宁走向客厅,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动作稍顿。
身边的女孩儿杏眸晶亮地看着他,陆执抿了抿唇,几秒后,轻声说:“宁宁,陆之羽大概要醒了。”
阮安宁一愣。
与此同时,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按照原剧情开头:陆之羽因为受不了身份转换的刺激,一醒过来就拔下呼吸罩,又进了一次抢救室。
而她现在作为女主角,还得给这天杀的狗比抽一次血!!
事后还不能告诉他,否则就不符合狗血小说的规律,一定要多重“误会”叠加起来,才能算真正的相爱相杀。
阮安宁她整个裂开。
而与此同时,陆执已经垂下眸,面无表情地点开了免提。
几乎是接通的一瞬间,那头苍老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和急救室的动静,让人太阳穴突突发疼。
“陆执,之羽出了意外,现在正在抢救,你快带着阮家那孩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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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傍晚,市医院的第九层一片寂静。
这里除了陆家众人和医护人员之外,早已被陆老爷子清了场,手术室上方闪烁着红色光芒,陆老爷子拄着拐杖,闭眼坐在椅子上,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一旁的秦玉泣不成声,再一旁,陆母眼睫半垂,脸上也是斑斑的泪痕。
“陆先生,”一片寂静中,面容秀丽的秦玉忽然抬起头,声音有些哽咽,“半个小时了,陆执那孩子挂了电话后,竟然真的没来,这......”
陆老爷子没说话,漠然地睁开眼,脸上看不出情绪。
明显是不想管的意思。
秦玉抿唇,停下了话语,然而下一秒,脑子里又浮现出刚才陆之羽决绝的眼神,她咬咬牙,破罐破摔般闭上眼:“陆先生,如果不是这次医院血库里有人造血,之羽根本就抢救不了,阮安宁她实在是......”
“说够了?”陆老爷子忽然侧过头,重重地敲了下拐杖,脸色阴沉下来,颇有些警告的意思。
秦玉瞬间噤声,半晌,脸色难看地闭上了嘴。
从始至终,一旁的陆母就没有说过话。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术室的红灯熄灭,陆老爷子手摩挲了一下拐杖,这才睁开眼,冷漠的目光满是平静,仿佛已经提前预知了结局。
不等秦玉激动地跑上前,他反常地抢先问道:“医生,病人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宁宁:又要抽血了哭唧唧
陆陆:想都别想(面无表情挂掉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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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本质自卑敏感,在骤然得知自己是任务之后,难免会想很多。其实这段感情现阶段还是不对等的,他表面游刃有余,实则将自己放在了很低的位置上
因为宁宁太好了,他又可怜巴巴地从没被爱过,所以一遇到就偏执得不想放手,就算自己是任务也甘愿的那种(当然了,这个想法纯粹陆陆脑补,宁宁真心日月可鉴嗷
会在分居的时候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不超过五章,到时候会有吻掉沾血的唇瓣这个情节(知道你们爱看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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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五一快乐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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