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陆之羽太阳穴猛地一跳。
他狠狠皱起眉, 细密的睫毛瞬间覆盖住褐色瞳仁, 那张向来温柔的脸上此刻布满阴沉, 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汹涌着, 在眼底深深翻涌。
秦玉看着他, 脸上表情说不上好,但也不差, 只是哭,哽咽着、期期艾艾地开口:“先别想这些了, 之羽。”
她看着病床上那道清瘦的身影,看着看着, 眼泪就又止不住冒:“你这次能挺过来,就是最大的幸运, 妈妈......不奢求别的。”
话音落下,陆之羽却没什么反应。
他此刻躺在病床上,左手手背被几根细细针管来回贯穿,脸上也戴上了厚重的透明呼吸罩,半遮住鼻骨,只露出一双浅褐色的冰冷瞳仁。
病房偌大,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旁边一地仪器滴答作响,掺杂着女人时不时的抽噎呜咽,双重回荡在陆之羽耳边, 萦绕不去。
眼前还残留着刚从昏暗中醒来的不适,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感官渐渐恢复——后脑胀痛、喉咙发干,连脆弱的肺叶也宛如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喘气都费力。
原先的计划失败,陆云开成了废棋。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陆之羽觉得此刻在耳边回荡着的哭声,简直又吵又多余。
令人心烦。
于是他再次抬眸,望向秦玉。眼中倏然浮现出一抹强烈不悦,那目光仿佛是有重量的,沉甸甸、紧绷着盯住她,散发出一股窒息的压迫感。
秦玉和他对视,只一秒,便慌张地捂住嘴,忙不迭停下哭泣:“之羽,妈妈就是太激动......是不是吵到你了?”
那人的眼里写满不耐,仿佛在说不然呢。秦玉却像是早已习惯了陆之羽的态度,急忙抹去眼泪,重复道歉:“对不起,之羽。”
她平复下情绪,半晌,眼眶通红地再次开口:“妈妈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陆之羽闭了闭眼,是下不为例的意思。
然后又轻微地侧头,眼里泛起冰冷的询问意味。
秦玉知道他想问什么。
她没有隐瞒,只整理了两秒思绪,然后声音微哑着,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全盘托出:“车祸的时候,阮家还在办生日宴会。”
“陆老爷子一通电话让他们赶过来,条件和你当初预料的一样:正式定下你和阮安宁的婚约,扶持他们进入上流圈。”
“但是老爷子为了补偿陆执,答应他可以提出三个条件。陆执第一个条件就是......让阮安宁嫁给他。”
陆之羽垂着眸,一言不发。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他睫羽微动,脸上表情不自觉冷了些。
“然后他正式进入陆氏集团,入职风投部,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一个月了,”秦玉眼中情绪复杂:“听说工作能力不错......谈成了许多项目,全公司上下都很服他。”
陆之羽淡淡地瞥她一眼。
秦玉反应过来,连忙解释,在看见亲生儿子冰冷的眼神后,又倏然停下。半晌,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他只是我的养子,和你比起来,连万分之一都算不上。”
陆之羽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秦玉看出他的不耐烦,顿了顿,有些说不出的心酸。
半晌,她吐出口气,将情绪压下,接着说道:“还有就是,警局原本在我们的引导下,已经将陆执列为犯罪嫌疑人。”
“但是他不是哪儿来的手段和关系,居然找出了证据,连带着陆云开嗑.药的录像,一并交给了老爷子。”
“陆云开在陆家已经彻底废了,老爷子本就觉得他没什么能力,现在私底下还乱来,”她的神情有种怜悯的无情:“我们也用不着再留下他。”
陆之羽闻言,却抬起眼,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
秦玉一愣:“之羽,还留着他干什么?车子底盘虽然都是他做的,但刹车是你......”
话音未落,陆之羽忽然皱起眉,神情冷厉地示意她噤声。
“......”秦玉倏然停住话语,半晌,默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她想起了什么,又道:“你现在也已经醒过来,是不是该通知陆家的人?”
“......”
陆之羽看着她,半晌都没说话。
——计划作废,用掉了一个陆云开,陆执却什么都没沾上,反而还因此获得了陆老爷子的肯定,正式进入陆氏集团。
而自己呢。
将计就计地被撞成重伤,像个废人一样无意识躺了一个月,白白给了陆执这么多的成长时间。
他怎么甘心。
陆之羽缓缓移动着眼珠,望向压在自己手臂上、脸庞上的沉重仪器,周围光线昏暗,一片寂静中,他似乎听见耳边响起了心电图的滴答声。
半晌,陆之羽忽然笑了。
秦玉心头猛然浮现出一抹强烈的不安。
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人在插着一身长长短短的细管、戴着透明呼吸罩的情况下,居然咬紧牙,艰难地、颤抖地缓慢抬起了手——
因为过于费力,他的额间已经爆出几条凹凸青筋,秦玉立马就想上前帮忙,下一刻,却被陆之羽眼中那股强烈的狠劲儿死死钉在了原地。
他原本温润的脸庞变得苍白如纸,眼珠凸着,平白就显得有些狰狞,透过呼吸面罩,秦玉能看见那双干涸唇瓣缓慢开合,仿佛在说话似的,无声做着什么口型。
那双眼睛竟然还是笑着的,温润的褐色眸子弯起,和平时无异。
秦玉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片刻后,逐渐辨认出来,陆之羽说的是: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被陆执取代。
下一秒,他在秦玉骤然放大的瞳孔中,毫不犹豫地扯下了自己的呼吸面罩。
-
另一头。
同样寂静无声的明港别墅。
冬日下午,落地窗外日光正盛,白色纱幔被风吹起,像是蝴蝶欲展开的翅膀,在空中翻飞不停。
阮安宁的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箍着,紧紧地贴住对方汗湿的白T,同时后颈也被另一只手牢牢按住,温度炽热,强势又霸道,力道却温柔。
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个不由分说的怀抱里,难以挣脱,也不想挣脱。
鼻尖抵着坚固略硬的胸膛,青年线条冷冽的下颌隐没在光影暗处,看不清晰。阮安宁有点怔,恍神般,盯着他锋利凸起的喉结瞧。
周身萦绕着一股清淡的木质香,水生调,冷冽又苍白。
像是置身于干燥松林,被冬末的氤氲山雾所包围。
阮安宁和那双漆黑双眸对视。
半晌,她抿着唇,语速很慢地问:“......什么为什么?”
陆执神色难辨地看着她,细细密密的睫毛垂成一排,盖住了他眼中浓郁的黑:“为什么忽然要搬出去?”
“......”
“不想说,”他语气看似平静,一字一句地,却缓慢平声道:“还是——说不出来?”
话音落下,阮安宁浑身一震。
陆执紧盯着阮安宁的双眼,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慢慢地将她微乱的碎发理顺,力道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了。
声音也温柔,微哑着,“说不出来的话,就点头。”
阮安宁一愣,随即立马把头点得像在打地基,简直要脱口而出:一切并非自愿,接到这个狗屁任务,她自己也难受着呢。
“......”
陆执仍然紧紧抱着她,见状,眼底阴鸷的光稍微消退了些。
不是自愿的。
那就和他许久之前的猜想不谋而合了。
想到这儿,陆执微微勾起唇角,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衬得他表情既淡又冷,像是在对控制着阮安宁的那东西冷笑,目光很沉:“也就是说,有什么在强迫你,必须搬出去。”
他轻抚着怀里人清瘦的蝴蝶骨,半晌,用的是斩钉截铁的口气:“所以你得知未来,也需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就相当于某些时刻,你不得不违背意愿,完成某件必须完成的事情。”
“就像是完成任务。”
话音落下,阮安宁轻轻吸了口气,简直被他敏锐的洞察力所震惊。
她忙不迭点头,陆执沉吟片刻,又问:“不完成任务的话,会有惩罚吗?”
“有,”阮安宁简直要为他这智商跪下了,心想这可是陆执自己推理出来的,她没有丝毫剧透:“而且特别疼!只有三次机会。”
“三次机会,”陆执忽深忽浅地看着她,半晌,忽然问:“那这个任务,能讨价还价吗?”
阮安宁一愣:“......什么?”
不等陆执解释,她立马也反应过来,心说对啊!她这几天简直是走进了思考的死胡同——任务只说了搬出去,又没说不能搬回来!
女孩儿杏眼晶亮,阳光下的眸色潋滟,神色也陡然兴奋起来,“陆陆等一下,我问问。”
陆执挑眉:“好。”
如果心情能拟人化,那此刻的阮安宁一定是双手叉腰,在脑海中得意洋洋地敲着系统:“憨批系统,出来!”
“我如果要搬出别墅的话,多久可以回来?”
然而机械音很快响起,依旧是那股冰冷的金属感,仿佛并未因为她的钻漏洞行为有什么不满:
[宿主必须搬离别墅满一个月,前提是陆执必须住在别墅内,否则算作任务失败,宿主也将接受电击惩罚。]
阮安宁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立马看向陆执:“一个月!陆陆,一个月之后我就能搬回来!”
陆执垂着眸,将她所有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闻言,轻轻笑了笑:“好,那就一个月。”
阮安宁眨了眨眼,看着他,也倏然弯起杏眸。
却见下一秒,面前人低下头,忽然倏地凑近了她——
恍如神诋的脸庞猛地放大,青年双眸漆黑,长睫微翘,眼底的情绪无端变得复杂,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表情深沉难辨。
半晌,他哑着声音,开口道:“宁宁......我也是你的任务吗?”
作者有话要说:宁宁:忽然僵硬.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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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主角没有心的,对自己这么狠,可想而知,对别人就能更狠(意思就是尽情辱骂(不是
宝贝们营养液最后一天了哦!明天就会自动清零,呜呜呜不如喂给俺们可爱的陆陆和宁宁叭!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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