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不过三四天, 这个少年却简直处处都合她心意——善良、坦荡、光明、真诚......天啊, 阮安宁以精灵之树的名义起誓,她从未见过像陆执这样的魔法学徒!
由于这片辽阔大陆的神秘力量太多,冒险者和游吟诗人显然不足以让人类占据四分之一的领地,于是在东方世界, 还设有四个专门的魔法公会塔, 里面的人最高等级是大法师, 并不轻易现身,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的学徒出行——那些年轻人们通常白袍加身, 水平仅仅只是学徒, 脸上却洋溢着得意洋洋的神情,对平民趾高气昂、动辄就是肆意打骂。
上任国王对这样的行为感到厌恶,自然地,阮国并未设立魔法公会分塔,他依仗着那颗魔法之心和数不清的矮树人精灵们,也从未向魔法公会发出过什么要求。
“不过在十多年以前, 阮国也因为那颗魔法之心,差点儿就遭遇灭国之灾。”
噼里啪啦的篝火星子下,眉眼明艳的公主垂着眸, 罕见地叹了口气:“我那时才刚出生,听魔镜叔叔说,母亲向魔法公会发出了求援,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这是来到极北之地的第四个夜晚,阮安宁按照先前的考虑, 在冰封世界的最边上搭了个简易木屋,打算从长计议,谨慎小心地图谋那半颗魔法之心。
前头是寒风呼啸的坚硬冰面,周围是间隙中夹缝生存的一片小树林,初春的鸟儿正在鸣叫,陆执看着对面有些失落的阮安宁,一顿,皱眉道:“我记得魔法公会有规定,人类世界遇到灾难,一定要出手相助,这是作为驻身于此的代价。”
“说是这么说啦,”阮安宁不在意地笑了下,往篝火里又添了些柴木:“可是那些侵略的国家承诺,阮国灭后,会将半颗魔法之心献给公会......”
自然而然地,有这么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在前,又有谁会为了一个人类国家放弃呢?
“哼,鼠目寸光。”
银发少年冷笑一声,骄矜烂漫的脸上充斥着厌恶,仿佛在评价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漠然道:“怪不得这么多年了,这片大陆上还未出现另一个传说等级的魔法师——他们没有一颗纯粹的心,永远也无法达到那个高度。”
“纯粹的心?”
阮安宁眨了眨眼,很是好奇地看着陆执,啊了声,恍然大悟:“原来要成为一个像你老师那样的、传说等级的魔法师,首先要有一颗纯粹的心呀。”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着,隔着明灭变幻的火焰,陆执闻言,一挑眉,难掩神秘地笑了。
少年的银发在光线中仿佛冷色金属,闪着龙鳞般美丽的光泽。他很好看,眉眼弯起时,有种近乎蛊惑人心的魔力。
“谁说不是呢?”
陆执眨了眨眼,睫毛颤动几下,像是心蝶的翅膀:“成为一个真正魔法师的必要前提,就是拥有一颗......纯粹的心。”
就在这时,天空中缓缓升起了一轮巨大圆月,乌鸦哗啦啦飞过头顶,落下几根轻盈幽黑的羽毛——午夜时分,陆执该离开了。
少年懒洋洋地站起身,在女孩儿不舍的目光中熄灭篝火。半晌,又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回过头,似笑非笑地补充了句——
“没有一整颗......半颗也行呢。”
8.
将阮安宁送回她用魔法卷轴搭建的简单木屋后,陆执迅速无声地在周围布下了一个最高等级的防御阵,而后才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往来时的方向走。
幽蓝色的广袤天空在头顶铺陈,巨大满月和细碎星子照亮前路,脚下土地崎岖,这里是极北深渊,夜很短,且常年没有太阳,催生了无数游荡的幽魂与毒气沼泽。
银发少年踏入那条黑色荆棘缠绕而成的“警戒线”,无数尖叫幽魂扑面而来,他却宛如在自家后花园里闲逛似的,神色很是漫不经心。
一条藤蔓疾速无声地朝少年背后袭来,威力能让数个强壮的半身人粉碎致死,陆执啧了声,抬手隔空一点,那藤蔓便应声僵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丝毫也动弹不得。
“我上次说过,”陆执头也没回,一边往深渊里的通天魔法塔里走,一边懒洋洋道:“再搞这些,这个月的晚餐全部取消。”
话音落下,周围的毒气和幽魂仿佛被震惊到,那根荆棘藤蔓也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狰狞的黑刺儿倏然一缩,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还有些无精打采。
陆执没理会它们的惯常把戏,挥手打开魔法塔的门,悠悠几步就走了进去。
有必要在这里说明的是:和这片大陆无数恐怖传闻描述中的一样,身为一个传说等级的黑魔法师,陆执的确常年与魔鬼主君进行交易、在生死间寻求知识与永生、且拥有一座近乎通天的、连接无尽地狱与辽阔星空的黑色魔法塔。
里面空间极大,像是圆弧型的立体图书馆,排列着无数外头争相抢夺的魔法卷轴与稀有药方,以及从地狱里爬出来呆滞游荡的魂魄。魔法阵遍布塔中,伴有威力极大的附带电流,随便一个都能将精灵居住的南方平原夷为平地。
但这些传闻又有很多夸张错误的部分——陆执并不喜欢活吃小孩儿,准确来说,他很少进食、且不喜欢接触外人,长相也不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怖。
恰恰相反,陆执身材高挑,眉眼烂漫,看上去就像个高傲矜贵的王子——年轻、柔软、善良。
因此,虽然陆执也是肉.体之躯,但他依旧坚持认为——人类是一种无趣又讨厌的、喜欢给别人编各种毫无根据的故事的、麻烦又虚伪的弱小种族。
当然了,这个“弱小种族”中,要剔除某位在冰封之地的小木屋里、此刻正香甜入睡的公主大人:阮安宁。
陆执想起那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和她温热小小的手指、闪着潋滟水光的杏眸、热情真诚的话语......少年低下头,不自觉摸了摸鼻尖,然后第无数次地抿唇,轻轻勾起了苍白的嘴角。
短短四天,虽然阮安宁并未向他吐露来这里的目的,但陆执已经从日常套话中知晓——她和无数冒险者们一样,都是为了那半颗魔法之心而来。
但她又是不同的:她如此真诚热情、如此令人心生向往、如此光明而坦荡......天啊,魔法之神在上,他简直挑不出阮安宁的哪怕任何一个缺点——这女孩儿甚至连微笑的弧度都令他心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陆执一边往魔法塔的顶端走,一边忍不住想,那些冒险者们的尸骸都堆积在了荆棘下,但如果是阮安宁的话,如果是她的话......
半颗魔法之心给出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那半颗心现在对他也没什么用了,不是吗?
银发黑眸的少年若有所思,在空荡荡的塔中逐步往上行走,从表面看,他的脚下空无一物,地狱之火掺杂着恶魔君主的吼叫,不断从深渊中朝少年嘶吼而来,却又被激荡的魔法阵牢牢压制下去——陆执仿佛在沿着一条无形阶梯踏步,头顶是深邃无垠的星空,脚下,是暗不见底的血色地狱。
这幅画面美丽,奇幻,却又格外令人心惊胆颤。
终于,他漫不经心又速度极快地走到了魔法塔顶端——近万年以来,陆执是唯一一个以人类身躯毫不费力抵达这儿的魔法师。
而在无数璀璨星河组成的漩涡中央,一本褐色封皮的厚厚魔法书此刻正静静躺在半空,书页呈半翻开状,一动不动,透着一股神秘危险的沧桑气息。
银发少年垂眸,熟练迅速地结阵,然后伸出青白指尖,隔空点了下那本魔法书。
璀璨绚丽的刺眼光芒骤然亮起,少年神情淡漠,继续念出一长串晦涩咒语,那双深不见底的狭长双眸抬起,陆执看着面前魔法书缓缓“活过来”,半晌,忽然勾唇。
“等我把它彻底驯服......”一片寂静中,他垂眸,轻声喃喃:“到时候,就亲自送给你......”
10.
四天过后,陆执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疲倦。
与此同时,身边的魔法书倏然一跳,随即光芒闪过——它居然变成了一个大嘴巴的滑稽模样,停在半空,稚嫩又沧桑地嚷嚷:“陆执!你居然强行与我结契?!”
陆执吐出口气,神色淡淡地往下走,头也没回:“怎么,我记得十几年前,和你约定的期限是数千年。”
“......”
大嘴巴由于心血契约,不得不跟着他往下飘去,它不断变幻着嘴巴形状,仿佛真的在说话般,憋屈道:“你还说这个!我才沉睡十几年,而你已经成功从地狱的那些恶魔里获得了永生与法力,除了西边那条骨龙,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谁能够与你作对了!”
“现在唤醒我,又强行折损法力和我结契,你是不是被那些魔鬼主君反噬然后伤到了脑子??”
魔法塔大门隆隆拉开,春天的阳光倏然照进来,陆执随手往后丢出一个阵法,魔法书立刻惨叫一声,随即唧唧歪歪地飘在后面,契而不舍地继续骂他。
“闭嘴。”
少年回头,从没吃饭而显得蔫巴巴的藤蔓中穿梭而过,警告性地看了眼魔法书,冷冷道:“我要将你送人,如果改不了乱说话的习惯,那就只能利用契约,强行将你的意识彻底灭杀——”
“即便是半颗魔法之心,你也知道,我做得出,更做得到这种事。”
魔法书一抖,随即立刻识相地变回正常模样,书页发出簌簌声响,像是无声的求饶——它小心翼翼地闭上嘴,跟着少年往树林边界飘去,心中又怂又怕。
太久没醒过来,它都忘记了,当年那个小孩儿血腥冷戾的眸和布满黑色咒文的脸,是多么鬼气森森,令人心生恐惧和......怖畏。
嘶,吓死本书了。
初春早晨阳光明媚,正值四月,疯长的鸢尾花散发出馥郁香气,陆执穿过生机勃勃的树林,走到熟悉木屋前,调整好脸上表情,刚要敲门——
少年忽然一顿,视线扫过一张贴在门前的魔法留音金纸,半晌,缓缓点开。
阮安宁略显急促的声音立马响起,掺杂着慌张和气愤,回荡在只有鸟叫的静谧林间——
“陆执,我接到魔镜叔叔的传讯,十几年前的那些国家们再次征兵买马,并且说动了四个大魔法师,忽然攻打阮国!我身上还有一些珍贵的魔法卷轴,正好够我传送回去,来不及和你说再见了,我要回去赶走无耻的侵略者,就此别过,勿念。”
上头的日期显示是在前天深夜,接近凌晨,就在陆执离开后的那天。
陆执眸光一沉,收好那张留音纸,半晌,用漂浮术缓缓飞到半空中,侧过头,往东边的人类世界方向眺望而去。
人类......
侵略......
那双湿漉漉的眸在阳光中依旧布满阴鸷,像是经年不散的黑色毒雾,有种刻在骨子里的血腥酷戾。陆执挥手,银发在阳光下宛如冷硬金属,与此同时,脚下迅速升起了一个复杂的传送阵——
银发少年披上包裹全身的长长黑袍,在消失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迅速消散的冷戾话语:
“魔法书,跟着我,荡平那片东方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宝贝们!!还有一更这个番外就写完啦,正文马上也要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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