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糟透了。
雪莱无数次告诉自己现在连封建社会都不是, 所有人都是按照最不开化的想法生活的，因此不能跟他们认真计较这些。
不能认真计较。
她握紧拳头, 深深呼吸, 闭上眼睛。
“他有权这么做。”
雪莱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 旁边的阿伽却觉得事情越来越大。
少年王者给了个眼神, 让周围的侍卫将这个人带下去另行处置。但雪莱突然制止了他们的行动，紧接着让他们将人送到神庙里。
好在神庙就在不远处, 送过去也不难。
她站在那儿，看着那个被烫伤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女人被送走, 心里也知道她其实活不了多久了。在现在这个医疗条件下，烧伤烫伤后没有及时清理，后续的感染是非常难处理的。雪莱现在希望她过得, 起码在人生中的最后阶段, 在神庙里。
主神会庇佑她，就如同庇佑其他人那样。
那个女人被送走了, 剩下的还是那个跪在了地上的农夫。他的两个孩子就站在不远处, 看起来有些惊惶。
“来，过来。”雪莱让他们到自己身边来, 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激烈的矛盾，以助于这个男人要把燃烧的炭塞进他妻子的嘴里。
但雪莱问了很久, 这两个孩子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让她有点暴躁“所以你们就看着他将还在烧的炭放进了你妈妈嘴里吗”
她轻声细语地问，在他们还是很茫然的时候，雪莱没有耐性了。
“行了，把他们带下去吧。”
雪莱轻描淡写地说“我记得采石场那边还需要人手, 让他们过去帮忙吧。”
阿伽一惊，但忍住了说什么的念头。
这两个小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采石场是什么地方采石场是基什为了扩建粮仓时最需要苦力的地方，在那里工作的基本上都是贵族们为了讨好雪莱和阿伽建粮仓计划而贡献出来的奴隶除了木材之外，石头等材料的耗费也甚大，因此用奴隶来也是相对划算的。
这么说实在是有点恶劣，雪莱并不想用这么冷酷的形容来描述那些奴隶的工作，但她必须忽略自己多余的温柔，来看基什的各个总体数字。
而数字变成总体，很多温情就变得渺小和无声了。
这让人沮丧。
雪莱只能说自己尽可能对这些奴隶好些，供应的食物和水是足够的，也让他们在房子里住着。可能所有人都未必有床，但是冬天一定有可以取暖的衣物，并且也有柴火。这些奴隶对女神感恩戴德，可雪莱还是在脑子里下意识将那里作为最残酷的地方。
她觉得这两个小鬼需要惩罚，因为
他们没有一点意识，意识自己应该保护母亲。
的确这还是年幼的孩子，可雪莱第一次无法产生对他们的爱护。
孩子们被带走，阿伽留在原地，看着眼前那个还跪着的农夫。
他有些理解雪莱想做什么了，于是驱散了周围所有人。这个举动异常聪明，雪莱甚至觉得他简直是贴心的。
“将炭火取来。”
他吩咐着侍卫，紧接着看到银发的女人向后一坐，竟然如同坐在了虚空中的王座上。
“你在这么做之前，想过炭火塞进嘴里是什么感受吗。”
银发女神很漠然“在做这个行为之前，你想过后果吗。”
他肯定是没有的，所以雪莱才更加愤怒。
“我来让你体验一下。”
她话音刚落，侍卫们按着这个人，强迫他张开了嘴，将暗橘红色的炭块塞进了他的喉咙。阿伽不忍心看这些，只听刺啦一声，紧接着是惨叫和皮肉被烫熟的气味。
一股诡异的焦香。
在雪莱挥挥手后，侍卫们将炭火取了出来，并且退后。雪莱看着眼前疼得满地打滚的农夫，没有一丝同情。
“这就是你妻子感受到的痛苦，”她说“也是你的孩子以后会继承的恶行。我有些遗憾他们没有看到这些，又有些不想吓到他们所以最终希望让劳役教会他们点什么。”
她的声音其实被掩盖了，被嚎叫。不过嚎叫声慢慢平了下去，因为烫伤带来的痛剥夺了伤者的体力，哪怕再痛，他也叫不出声了。
“这也是你妻子刚刚经历的一切。”雪莱补了一句“她躺在那儿，无人问津但她遇到了我，而你”
她想了想“你不配这样的好运气，你只能在这儿等着死亡。”
这是她最终宣布的东西，也是她最后留给这个施暴者的话。
站起来的女神施施然走开，而王紧随其后。她这次没有回王城，而是留在了神庙里，并且拒绝让阿伽跟进去。
阿伽知道雪莱发脾气了，而且多半是要自己呆着生闷气。可他目前也无法多做些什么，只能让周围的神官和侍女注意留心主神的心情，接着离开了。
“对了，之前那两个小孩子”他对侍卫长说“他们还小，体格不大，又很灵活，送去做矿山勘探的活计吧。”
侍卫长脸色一变“那工作最近因为开采，山体变化，很是危险”
“那不是正好吗。”
他眼睛动了动，黑色的眸子闪着光“主神的本意是好的，但那两个孩子即便是真的长大了，又有谁知道他们是否真的能思考些什么。若是他们反倒怨恨主神，心怀怨怼，那就是祸患。”
侍卫长低下头，又听阿伽这么说。
“那个活儿不安全，我想他们很难活到下个春天。”
侍卫长沉吟片刻“是。”
雪莱的确很生气。
她除了生气之外，还细细看了一遍基什的法典。不看还好，看完脑壳生疼。侍女端来的蜂蜜水甜丝丝的，雪莱一口气喝了不少，还是觉得一身的火气。她问有没有冰凉的水，她要喝上一桶先。
侍女眼皮狂跳“可冬日里饮冰水，即便是女神的躯体也是会难受的啊。”
雪莱爪爪一挥“拿上来。”
她一边喝冰水一边琢磨着法典，在想着自己到底该怎么搞这个事情基什现在很明显就是男耕女织男外女内，虽说还有点氏族的影子，可现在以农业为主了，将男女性别等级化已经有了些年头，根深蒂固的习惯是一时之间无法改变的。
雪莱敢肯定，现在哪怕她叉着腰告诉所有女人她们跟自己的丈夫平等，想离婚直说，也没有人敢于第一个提出来。
或许贵族中会有想离婚的女性，但她们的婚姻是家族的联合，为了利益并不是不能忍受这样的捆绑何况贵族之间对于同阶级的女性是非常尊重的，彼此之间沾亲带故，还可能有神的血统，因此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打破不了这个壁垒。
雪莱的确可用暴力来扫平一切，但暴力带来的后果远比现在还要麻烦。
“呼。”雪莱招来侍女“告诉阿伽，让他来见我。”
阿伽来得很快，几乎是传令来的同时他就起身过来了，像是准备了很久。雪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向后靠，跟阿伽说了一下她的想法。
“基什的法律我不打算重修。”
她这么说“我只打算改两条。”
阿伽的喉咙动了动，低下头“主神想”
“第一，我允许经期的女性前来神庙朝拜；”雪莱说“第二，伤害妻子的人，我惩罚他遭到同样的报复。”
“主神，这不可以。”
“哪条不可以”
“都不可以。”
黑发的少年第一次这样态度鲜明地对雪莱这样说“流血的女人是污秽的，不能接近神圣的土地一旦她们接近，只会玷污神庙的庄严；至于第二个，女人结了婚是她丈夫的附庸，她的生命也属于她的丈夫，她受了伤又怎么能够指望反击同等的伤害”
基什的王说“主神，我知道您垂爱怜悯弱者，但基什有它自己的规则”
“跪下。”
阿伽的话戛然而止，有些意外地看过去。赤色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脸，同时带着深深的失望。
这让他有些不能呼吸。过了半晌，基什的王屈膝跪了下去。
先是单膝着地，接着再跪直了戳在那儿。
“跪着吧，跪到你想明白为止。”
离开之前，她说。
“什么，你说基什的王被主神罚跪了”
远在乌鲁克的神庙中，黑发的美艳女性绕着自己的长卷发，很是意外于这个消息“每天除了在王政大厅以外就在神庙里跪着原因呢”
神官并不清楚这些，只知道这是乌鲁克的王那儿传来的消息，说是基什的密报，很是重要。
“呵，我原本还以为这新神有什么宽大胸襟，没想到也就这样了。”伊南娜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本来我还想，这基什要是出了个圣神，扎巴巴那儿可没机会回来了。现在呵。”
她看起来挺开心的“有戏看了。”
“真是一场大戏。”
吉尔伽美什听完了打探出来的原因后，一时不知道怎么评价“周围的城邦是什么说法”
“泥板上说，尼普尔等城邦里有嘲笑基什王的流言。”侍卫读着泥板“主神与王的不合甚嚣尘上，但是大部分还是认为基什王被主神降罪了。”
“一群蠢货。”
金发男人这么说“若是降罪，那也应该降罪于基什城可我听说基什城的粮仓依旧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并没有耽误原有的进度。”
“是，只是死了几个人。在探查石料的时候。”侍卫又说“据称，有一个被丈夫用炭火烫烧了喉咙的女性死在了神庙里，被葬在了神庙边上。”
“那男人呢”
“呃被主神处死了。”
金发男人听到这话，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他重重叹了口气，十指交握，看着窗外。
“她太心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蛇妹你说啥拿刀
贤王我说你做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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