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五福用眼角扫了庄婆子好几眼，就发现这婆子两只眼珠子“咕噜”地转, 明摆着不安好心。
胡五福却是低着头, 什么话也没说。
不过刚才胡大嫂提醒了胡奶奶的事, 让胡五福还紧张了一小下。如果让庄家婆子知道庄四文是真看上了胡五福, 可能就不会那么如愿了。
一切顺利得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胡五福看着胡奶奶脸上的笑成了一朵春花，长着褶皱的手，捂着嘴, 笑得前后直晃,
“啊呀, 我家福宝有女婿，上门女婿啊。”
庄婆子替庄四文答应了，做上门女婿。
对这一切早就心知肚明的胡大嫂, 比胡五福还要高兴。而胡五福却是微微抿了下嘴角，她要装得像一些才行。
沉默不语, 不爱理人，一个小寡妇。
这样的形象，胡五福觉得自己做得还成, 她还穿着破褂子。因为总要出去办事，穿太齐整或是太好了都不行, 一下就能让人记住了。
比如说，在粮站后门门口看到的那个女人，或者是镇上那片居委会的王大妈。
给人印象太深刻了，胡五福的瘦弱, 脸色不算白，一身打补丁的破衣服，都显示出她是个村村里的村姑。
胡五福这种形象的，即使到了镇上，满大街都是。
胡五福的眼睛长得很灵动，也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但是现在这个年代，大家都穿的灰突突的，像她这样的，并不打眼。
胡五福低头不说话，是盼着胡奶奶和庄家婆子说完话，那俩个人赶紧走呢。
结果一直不说话的胡妈妈忽然就站起来，朝着牛神婆笑得可热情了。
胡妈妈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
“牛神婆，我家福宝的事，多亏你帮忙了。要不然，留下来吃晚饭吧。”
胡五福听了却是一惊，庄家婆子和牛神婆要是留下吃饭，那庄四文得在外面等到多会儿才能进来啊。
胡五福觉得自己这亲妈，还真是不会看眼色，没看到胡奶奶脸色不太好嘛。
而胡大嫂却是突然过去一下就拉住了胡妈妈的胳膊，大声地就说，
“哎呀，妈，咱家有啥可吃的呢。而且咱家晚上从来不吃饭的，实在不行就给熬碗玉米糊糊吧。”
胡妈妈瞪着胡大嫂，正想着要不炒两个鸡蛋，胡五福上次带的鸡蛋还有一些的吧。
从来不管家里吃喝的胡妈妈，根本就不知道家里还有些啥吃的。
平常做饭不是胡奶奶，就是胡大嫂，甚至还有胡大哥，或是胡爷爷。
胡爷爷其实爱做饭，就是家里没啥食材，也用不上他这种大厨。
胡家不干活的，平常有三个人，不算小的。
胡爸爸，胡妈妈，还有胡五福。
胡妈妈是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总觉得要好好感谢下牛神婆。胡五福觉得自己这亲妈，真的是啥心也不操啊。
要不是家里有大嫂，她估计连口热乎饭都没吧。
“啪。”
胡奶奶拍了下桌子，脸色比刚才更阴沉了，没好气地说，
“行了，咱家能有啥，棒子面糊，谁家没有。一会儿咱们还得商议福宝订亲的事呢，牛神婆又不是那外人，以后找机会再谢吧。”
胡奶奶把事情定下来了，胡妈妈也没啥表态的，而胡爸爸也是很高兴，还感慨了一句，
“啊呀，咱闺女这亲事，还真不容易呢。”
等送走了庄婆子和牛神婆，胡五福本来要回自个儿那屋收拾东西去，却被胡奶奶叫进她那屋了。
不过胡五福看到胡大哥已经向后门走过去了，应该是通知胡二哥和庄四文搬东西了。
这会儿胡五福心里头是挺暖暖的，胡二哥把东西全搬自己那屋了。其实，那些个东西全是给家里买的。
除了胡大哥，所有人又都回到了胡奶奶那屋子，包括胡妈妈和胡爸爸都是。
胡五福看了眼胡爸爸和胡妈妈，这俩人也真是能闲得住。
而胡奶奶却是脸色很不好，又用力“啪”地拍了下炕桌，虽然很气愤，但是说话还是慢慢悠悠的，
“这个姓庄的太会打算了，居然只想给10块钱就订亲。”
胡五福这才明白为啥胡奶奶脸色这么差了，原来是觉得庄婆子给的订亲礼太少了。
胡五福没说话，了解情况的胡大嫂也没说话。
而胡妈妈却坐在凳子上，用一种有点委屈的口气说，
“妈，我订亲那会儿，别说十块了，连一毛都没。其、其实吧……”
胡妈妈的话是越来越说不下去，因为胡奶奶一直瞪着她，她的话越说越低，最后没有了。
胡五福看了眼缩着脖子的亲妈，还真挺让人无语的。
不过也能理解，当时的胡爷爷胡奶奶带着胡爸爸，是逃荒到这里的。
到现在他们住的院子，听胡大嫂说还是当时胡妈妈娘家给的院子呢。只不过时间久了，差不多把那会儿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现在被胡妈妈提起来，胡奶奶的脸色更不好了，说话声音就有点高，
“那会儿是啥情况，现在是啥情况。福宝招个上门女婿，是让他在家里帮着福宝干家务，做农活，而不是成天介的不在家，把福宝一个人丢家里头。”
这个时候胡大嫂却忽然说，
“奶，人家是当兵的，肯定比那地里刨食儿的老农民要强吧。”
说到这个胡奶奶是更不放心了，不由地又慢慢地说，
“这就更奇怪了，当兵的条件这么好，居然给我们家做上门女婿。奶奶我一辈子走过地方多了，见过的人也多，奶是怕他们害咱们福宝啊。”
胡五福看着胡奶奶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就伸手扯了扯胡奶奶的袖子。
在胡奶奶眼中带泪转过头的时候，胡五福却是笑着指了指门口，
“奶，你说的那个姓庄的，这不，就在门口等你接见呢。”
“啊？”
胡奶奶是没见过庄四文的，可是胡大嫂熟啊，赶紧把门外头的庄四文给拉了进来。
胡大嫂把庄四文拉到炕跟前，让胡奶奶仔细地看。胡大嫂还笑着说，
“庄四文跟他那个妈不一样，心好着呢，对咱福宝也好。”
庄四文给胡五福钱的事，胡大嫂是谁也没说，嘴严着呢。现在也是，胡大嫂心思还是挺细的，俩人没最后定下来，胡大嫂不说那么多。
胡大嫂拉着胡奶奶的手，放在了庄四文的胳膊上。
胡奶奶伸手在庄四文的胳膊上捏了两下，马上就点头说，
“倒是有把子力气，就是你在部队上，我家福宝可咋整啊。而且，你是上门女婿啊，哪能跑出去呢。”
大概是看着庄四文高高大大的，长得也比较俊，本来就觉得庄家的这个上门女婿不好管，胡奶奶现在越发不放心了。
而庄四文早就想好对策了，
“我都听福宝的，我挣的钱都给福宝。“
庄四文的话，一下就说到了最重要的地方，这个家谁管的事。虽然是上门女婿，可有那管不住的懒汉呢。
胡爸爸就是村里出名的懒汉，不过胡爸爸是除了做饭，啥也不会。不过这几年好多了，能种个菜浇个水，甚至看个娃。
胡五福斜了下眼睛，看着紧靠在胡爸爸身边的俩个娃，是胡大嫂的俩孩子，大春和二春。
看那样子，特别的黏胡爸爸。
胡五福看着胡奶奶不放心的样子，伸胳膊又要露自己的表，却被胡大嫂是眼疾手快地给拉住了。
胡大嫂往胡五福前面一站，大声地同胡奶奶说，
“奶，你放心吧，虽然那庄婆子人不行，可庄四文你大可放心，他们母子的性子不一样的。”
胡奶奶转头看着胡大嫂，
“真的，你能保证？”
胡大嫂当然不能保证了，但是庄四文确实是对胡五福好，她都看在了眼里。
胡大嫂立马又笑了，说了几句让胡奶奶更放心的话，
“老二也回来了，带了不少的东西，都是庄四文给买的。现在都放福宝那头了，等会儿啊，福宝说要给咱做顿晚饭呢。”
胡大嫂立即又强调了一下，
“福宝现在本事了，这些年在家里没白窝着，原来是净琢磨着咋做饭呢，她那手艺，恐怕快赶上我爸了。”
胡大嫂的这一打岔，把胡奶奶的注意力集中到胡五福的厨艺上。
胡奶奶可是一直把胡五福当胡爷爷的传人呢，转身就拉着福宝仔细地看，看了又看，高兴坏了。
“哎呀，我们福宝是要执掌门户喽。”
胡五福立即就赶紧就趁热打铁，说了自己做菜的事，
“奶，我接了个做家常菜的席面，到时候我给你带回来好吃的。”
一直在炕里头懒懒地半眯眼睛的胡爷爷，一听胡五福说的话，眼睛立马就睁开了，身子直了起来，失声问道，
“福宝，你接了席面，订金是多少钱？”
胡五福猜想，应该是胡爷爷根据这个价格，来判断要做什么样的菜合适。
这会儿胡五福才想起来，付得启好像是直接把钱都给了，而不只是订金，还有肉钱。
胡五福伸出一根手指时，胡爷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噢，十块钱啊，普通的席面吧，要做上好的席面，要有上中下各等次的菜品，这种席面，估计以后碰不到喽。”
胡五福一听，就知道胡爷爷是高手。
但是，即使是后世，对于席面，也并不是那么讲究了。所以胡五福就说，
“是家常菜，六荤四素，一道汤，还有我再送他们个凉菜。一共给了一百块。”
“啥？”
“什么？”
“天啊，我头晕。”
胡爷爷是最快恢复冷静的，就问胡五福，
“是还有别的吧？”
胡五福点点头说，
“我认识个人手里有肉的，帮他们买了点肉，有猪腿，大鹅，鸡，鸡蛋，还有一些海味。”
不过胡爷爷听了，稍微迟疑了下说，
“这家大手笔啊，看来是有旧时大宅门的一些习惯。多给的，应该就是赏钱了。”
胡五福这才知道，原来付得启多给了自己的一些“赏钱”？
胡五福转头看着庄四文，
“你知道付家是什么情况吗，他们怎么这么有钱？”
庄四文微微摇了摇头，他都没去调查过，本来以为是个有家底的，看来挺复杂的。
而坐在炕里头的胡爷爷整个人突然向前一倾，用很惊奇的神情问胡五福，
“你确定他们姓付？”
胡五福点点头，把自己见到的简单说了一下，
“确实姓付啊，而且感觉很有钱。在镇上住的院子，都是套院，外面看着挺普通，里面却好得多。嗯，好像还有俩厨房呢。”
一脸认真的胡爷爷，又看着胡五福和庄四文，接着又问，
“他们不会是从京都来的吧？”
“是从京都来的。”
关于这个庄四文倒是打听清楚了，
“而且好像说是来过过清闲日子，我倒是感觉像是在躲什么人似的。”
胡五福觉得自己这爷爷天天窝在村村里面，居然对外面的事这么懂。
“爷，你认识他们？”
胡爷爷却摆摆手，
“倒不是认识，主要是当时为了学厨艺，走南闯北的，就听说了一个事。”
连旁边的胡奶奶都觉得奇怪，把话抢了过去，
“老头子，咱俩在一起几十年了，你居然还能藏着话，我不知道的？”
胡家的人感情都很不错，庄四文看着就觉得很有意思，和他以往的生活环境完全不一样。
而胡爷爷听了胡奶奶的话后，还是摆了摆手，
“都是有钱人家的事，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现在想着这种作派的人不多，就不由地多问了两句。”
胡爷爷说话说一半，把一屋子人的味口给调高了，胡奶奶一伸手，就在胡爷爷胳膊上拧了一下，
“比我性子还要慢，没看见十几个大眼在看着你吗？”
胡爷爷这才发现所有的人在等他说下去呢，胡爷爷摇头笑了笑，
“当年只是听说有家姓付的很有钱，祖上的老祖宗吧，是从宫里出来的。”
对于旧时候的事，窝在村村里的人，哪懂得这些。
可是，胡爷爷是个有文化的啊，有事没事就给全家人讲一讲，时间一长了，连胡大嫂这种文盲，也变得有文化了。
可胡爷爷的话说了个半白不明的，听懂的是听懂了，没听懂的，就像胡大嫂这样的，着急就问胡爷爷，
“爷，他们家老祖宗是个老宫女？”
胡五福和庄四文是都听懂了，俩人本来就有点想笑，可是在听到胡大嫂问的后，连庄四文这种忍耐力好的，都没忍住。
胡五福和庄四文，都是低着头“呵呵”地笑。
胡爷爷白了眼胡大嫂，
“以前的事现在不能随便说，不过吧，为了让你明白点，我还是说吧。”
“付家的老祖宗是以前宫里的老太监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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