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妈应该是反应最快地了, 一转身就是立即跑出门, 去喊了余大夫。而余大嫂也正好回家拿点东西,一听到这么个事儿,就立即跟了过来。
现在王大妈站在屋子外看了又看, 叹着气摇了摇头,
“真是冤孽啊,俩兄弟在一个地方,呆了快三十年了,愣是没碰上过。”
不过余大夫和余老头一家, 之前全都是在市里呢。
胡五福见余大夫还是挺激动,可是吴军却是表情木木的。胡五福2早出手指捅了两下庄四文,
“他为啥没反应, 这会儿不是应该抱头大哭吗?”
庄四文轻“哼”了一声,
“他那人就那样, 反应慢。”
“啊,呜呜……”
在院子里都能听到余大夫的哭声,还有余大嫂的呜咽声, 混在了一起, 听着人也挺难受的。
而吴军却还是木着一张脸, 没啥反应。
胡五福想这种人再木头, 也不至于这样吧。
“嗷,嗷呜,我的弟弟,弟弟啊, 可找到你了,呜……”
余大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却被吴军轻轻地扶了一下。
吴军慢慢地站了起来,推开门走了出来,停在了庄四文跟前。
就在胡五福还以为吴军要说什么,结果吴军突然张大了嘴,
“呜呜……”
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哭开了的吴军,让胡五福也明白了一回,什么叫反应慢。
而庄四文弯下腰把吴军掉在地上的帽子捡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冲着蹲在地上是嚎啕大哭的人又轻哼了一声。
胡五福看了看这个点,用手捅了两下庄四文的胳膊,他们得回去了。要不然一会儿都要开始喝糊糊了,庄婆子也在呢,可他们这正主还没回去呢。
胡五福拉着连嫂子,轻声地安顿了几句。
又从凉房里拿出点带鱼和卤好的猪蹄,又同连嫂子说,
“米面油还有蔬菜,凉房里都有,不要动黑面,那个有用。”
连嫂子木头人似的地“嗯”了一声,别人家都是放着白面舍不得吃,而胡五福这里却是放着黑面不舍得。
现在庄四文在呢,胡五福不能把黑面收起来,要不然不好解释。
庄四文带着胡五福和胡大嫂坐吉普车走了,也没管还在哭声哇哇的吴军。
陈嫂子坐在屋里炕上,也着急,可她坐月子不能下地。
连嫂子怕她着急,就同她说了一下,
“好事,你男人找着亲亲的哥哥了。”
连嫂子按照胡五福说的,中午给他们这些人做了炒菜,蒸了大米饭。
而胡五福坐在吉普车上,就问庄四文,
“会不会认错?”
庄四文摇了摇头说,
“不大可能,余家都是学医的,是不是一家人,上手一摸就知道了。”
胡大嫂也接过话茬说,
“这家人可真命不好,亲亲的兄弟,离着这么近,居然快三十年了,从来没见过。市里到咱镇上又不远,而且余大夫到镇上医院工作也有几年了,居然也没碰到,真是不信命都不行。”
胡五福却更是轻轻地说,
“要么是命不好,要么就是眼瞎。”
胡五福其实也没说啥,而开车的庄四文突然“咳咳”连咳了好多声,胡五福抬眼皮看了眼庄四文,脱口就说了句,
“又不是说你,你激动个什么劲。”
胡五福这话刚说完,就听着庄四文“咳咳”地又是几声。
胡五福立即就白了眼庄四文,
“行了,别装了,不就是不想中午吃稀糊糊吗,说真的,我也不想吃。”
胡五福还挺不乐意地,
“我还想吃饺子呢。”
说到饺子,胡大嫂也说,“嗯,要说做饺子,我就没见过比福宝做得还快的。啥也没见,人家都做好了。我还在外面干活呢,真利索。”
胡大嫂就差点直接告诉庄四文了,
“你做我家福宝的上门女婿,占大便了你。”
庄四文肯定能听出来了,立即就笑着说,
“晚上吃饺子,”
胡大嫂看着庄四文在,又同胡五福说,
“村长对咱家的事可上心了,上次那罐子在地窑放的酱,真是怕坏了,就让村长拿回去吃了。你大哥的手艺还不错,村长家两天就吃完了。”
胡五福在副驾驶上坐着呢,先转头看了眼胡大嫂,又看了看在开车的庄四文,
“那我可要和村长说买宅基地的事了呀。”
胡五福这么一说,庄四文立即就笑了,抬手指了下后面的位置说,
“座位下面有罐头,午餐肉和桔子罐头,你到时候给村长拿过去。”
胡五福就知道,庄四文一定得想着这个事。不过胡五福又问庄四文,
“你不去么,我们村长应该挺想见你的。”
庄四文慢慢地把车溜进了路旁边的林子里,又笑着说,
“肯定去啊,我还得去问问盖房的事。”
胡大嫂伸手扶着旁边的大背篓,胡五福在里面放了好些卤肉,一会儿要直接放进地窖里头的。
他们提前在村外下车,胡大嫂刚才就提醒庄四文,这个时候是白天,不要进村。
胡五福听到“进村”两个字,还低头“嘿嘿”地笑两声。虽然庄四文和胡大嫂都不明白,她在笑个甚了。
胡大嫂主动就背上了放吃的竹篓子,庄四文要背,胡大嫂没让。
“你拉好福宝,她平常都不咋在村子里转,我怕她不认识。”
胡五福咋可能不认识自个儿家,而庄四文却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她也不咋走路的,下回回来再弄个自行车在车上,让福宝骑着。”
胡五福白了眼庄四文,这人就是给个杆子就能往上爬。
胡五福现在啥东西也不拿,本来手上的挎篮,也让庄四文拿过去了。
庄四文掂量了下胡五福的挎篮,
“都装的啥啊,份量不轻呢。”
胡五福转了下眼珠子说,
“好吃的呗。”
庄四文也没撩开看,反正今天中午喝糊糊。
因为庄四文的亲妈庄婆子来,来胡家吃个订亲宴。
胡大嫂之前已经和胡大哥说得很清楚的,所以胡大哥也同胡爷爷胡奶奶说好了,让他俩不要出屋,让人觉得对庄四文这个上门女婿有点意见。
虽然对这些事还是有些了解的是牛神婆,她作为一个拐弯的介绍人,也跟着庄婆子来了。
坐在胡家院子里,看着这一院的土泥房,牛神婆心里就不由地叹气。
其实牛神婆自己也清楚,胡家的人都在装相,但是她就有种错觉,总觉着庄四文是被胡家人怠慢是真的。
其实不太重视上门女婿,也正常,可庄四文现在是个当兵的呀,那算是条件好的。
也就是庄婆子总觉得庄四文配不上好的,就找个“小寡妇”配配。
虽然牛神婆是个能掐会算的,但是也觉得胡五福“命”不好。
可等胡五福这次在往她跟前一站,把牛神婆吓了一跳。
“啊呀。”
牛神婆大吃了一惊,虽然先前说是“破”了,她还是有点胡扯的意思,都是为了赚钱的。
可牛神婆也算是有点手法的,伸手就在胡五福脸上摸了又摸,就这样上手摸了摸。
牛神婆又是“啊呀”了两声,胡五福被她粗喇喇的手,摸得正疼呢。
就听着牛神婆又忽然笑了两声,
“啊呀,没白在镇上呆啊,那边的水好吧,摸着是细皮嫩肉的。”
而旁边的庄婆子却是有些紧张的神情,立即就松快了下来。庄婆子这人可能从来不会笑,硬扯下嘴角,显得那张脸更难看了。
胡五福看着这么难看的脸,就轻轻声喊了一句,
“婶儿,你来了。”
庄婆子对于胡五福的叫法,也没觉得不对,坐在凳子上没反应。
牛神婆这会儿又跟着胡五福往旁边站了站,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
“胡家闺女,你上次在镇上买的那个茶,我觉得好。你给我拿一点吧,我上镇上没买到。”
胡五福点了点头,对着牛神婆说,
“那你跟我进屋吧,我给你抓点。”
牛神婆跟着胡五福去抓茶叶了,而庄婆子转过头看了看,却被胡大嫂用身子给挡上了。
胡大嫂挨着庄婆子坐下,又低声地同庄婆子说,
“我爷奶不太同意这个事,所以他俩为了不闹心,就不出来了。”
可能别人眼里算很不错的庄四文,在庄婆子眼里,确实是根草一样。庄婆子听了胡大嫂的话后,居然点点头,
“我家这个,我最知道了,不省心不说,还让人看着烦。你家俩老人看他闹心,我也能理解。”
庄婆子咧着她那干巴巴的嘴唇,还在同胡大嫂一个劲地说着庄四文的不是。
而庄四文这会儿在厨房和胡二哥呆着呢,胡二哥在听了庄婆子那些话的时候,扯着嘴角直摇头,
“你这妈,心真狠呢。”
庄四文淡淡地表情,也不说话。
而庄婆子像是碰到可知心的人儿似的,拉着胡大嫂说个没完,
“我这儿子,可是个懒货呢,他既然做了上门的,你就让他多干活。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告他部队去,他不敢不听的。”
胡大嫂差点没一口唾沫啐了庄婆子脸上,没见这么恶心人的。不过胡大嫂也算是有准备了,转了两下眼珠子,摆着和平常一样的笑,
“你想可真是多,不过庄四文的部队啊,我倒是想去看看。”
胡大嫂本来就想同胡五福一起要去“探亲”的,听庄婆子这样一说,就更要去了,
“虽然俩家订了亲,拿了你十块钱礼钱,可没结婚前,我们还得品品。”
胡五福看到庄婆子居然又点头,心里更恶心了,又继续说,
“你看要不这样,这都订婚了,让庄四文就住我家吧,我家后院有个小柴房,收拾一下就能住人的。”
换作正常人家,俩家人就要商议买宅基地和盖房的事了,可胡大嫂直接让自家上门的妹夫,住破房子。
胡家本来就是有点住得不算好,土泥房子,夏天还总要补房顶,要不然会顺着边角缝儿往屋里漏水,那真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胡大嫂的话,让庄婆子更高兴了,立即就拍起了手,
“好,就这么做,我一会儿同四文说,让他就搬进来吧。”
胡大嫂再能装,这会儿也有点崩不住了,斜着看着喜上眉梢的庄婆子。心里头却在说,我要是知道亲家这么待我儿子,我得先打断对方的腿。
可庄婆子听了这些“过分”的话后,却是高兴得差点儿蹬腿儿上房了。
而在厨房的胡二哥,却是低声地“哈哈”笑着,已经快蹲到地上去了。
胡二哥现在也不怕庄四文黑脸,而是指着庄四文说,
“看看你,连自个儿亲妈都把你嫌弃成这样。呵呵。”
庄四文低声说了句话,不过胡二哥没听到,也只有庄四文自个儿知道他说了什么,
“那个女人不是我亲妈。”
但是这件事,庄四文一直想找机会同胡五福说,有的时候话到路边,却总也说不出口,差一口气似的。
而这时胡五福却是真是差点是一口气没上来,从炕沿上摔了下去。
胡五福一只手捂着嘴,连咳了好几声,而坐在炕桌另一头的牛神婆,看着胡五福这样,却是撇了下嘴说,
“看你是个有主意的,咋这胆小呢。”
胡五福“咳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摸了摸自己发颤的脸蛋,先吐了口气,
“牛婆啊,你说话可真吓人,我、我觉得不可能。”
胡五福的话却得了牛神婆一个白眼,牛神婆伸了自己一只枯干的手掌,抖了几下五根手指头头,
“让我上手一摸就清楚了,你原本命相上,就是个短命克男人的,可自从和庄四文认识后,你脸上一直是鸿运罩顶啊。”
这可把牛神婆给羡慕的,还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啧啧”地说,
“呀呀,你可真是死活变活命,活命成凤呀。”
胡五福是知道先前的胡五福是个“短命”的,要不也轮到不到她。
可在听到牛神婆说了个没完,心里头就觉得不得劲,还是白了眼牛神婆,一伸手从炕桌下面拿出个小的布袋子,里面装的是大红枣和软软的红薯干。
胡五福朝着牛神婆轻笑了一下,
“今天家里喝糊糊,牛婆,这个你就拿着吃吧,要不然玉米糊和玉米饼,也不咋能吃得饱。”
牛神婆一下就明白了胡五福的意思,那就是不要吃饱的,点点头说,
“我懂,我懂,庄婆子自个儿找罪受,我可不陪她喝糊糊。我上白家吃肉去,哈哈。”
胡五福听了白家,立即就拉住了要走的牛神婆说,
“白家?市里住的?”
牛神婆搭眼看了下胡五福,
“啥,你还知道白家,哟哟,你现在可真是有本事了,还有没有你不知道的?”
胡五福立即就把刘同志要举报粮站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只是听说那个市里来的刘同志,家里男人有点本事,而且男人就是姓白的。她好像现在正在想办法举报呢,牛婆,你上她家去吃肉?”
胡五福这么一说,牛神婆立即就伸出一只手,攥了攥说,
“她让我在她闺女脸下摸了摸,想让我给算算,她闺女的好姻缘。这个不影响吧,不过我不怕她。”
“我这大岁数了,啥事没见过呢。”
牛神婆一副不在意地样子,就离开了胡家。
胡五福看见牛神婆恨不得马上逃走的样子,倒腾着步子走得飞快,不由地站在大门口嘀咕了一句,
“不怕你跑啥,还不是怕姓白的知道你干啥了,真是的。”
“真是啥,福宝啊,你站这是在迎我呢?”
胡村长一脸带笑地来了胡家,而村长后面跟着的是胡大哥。
胡五福朝着胡大哥看了看,又眨了眨眼,而胡明白似地点了点头。
只要胡村长不觉得他们中午吃得寒碜,乐意在就在吧。
而且胡村长也是好心,就是要帮着胡五福把这件事订死了。对于庄婆子和庄四文母子的事,陈家村也不算远,这么交恶的母子也不多见,胡村长不可能没听说呢。
在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用大勺子在熬粗喇玉米糊的庄四文时,胡村长点点头。
不过胡村长也就是看了一眼,对庄四文挺满意的。
胡村长走到厨房旁边的圆桌跟前,正好就听到说让庄四文住进胡家的事。
胡村长直接就坐在了凳子上,看着一脸刻薄相的庄婆子,心里头直叹啊,
“这好的后生,咋就生这种人家呢?”
要是自己有闺女,其实都想把庄四文给抢过来呢。
胡村长这会儿却是轻笑了一声,用手指磕了一下桌子,
“虽然是上门女婿,但是也不能这么没规矩,哪能说住进来就住进来啊,我这里是不同意的。”
胡村长的不同意,却让胡大嫂有点吃惊,不过最吃惊的还是庄婆子。
庄婆子看了眼自己跟前的破茶缸子,都不知道用了十几年的东西了,边角上破的地方,都发了黑。
庄婆子拿起烂缸子喝了口水,心里头要多嫌弃有多嫌弃,这种烂缸子还用的胡家,自己真是给庄四文找了门好亲事。
庄婆子喝完水,把缸子放桌子,才笑着同胡村长说,
“村长啊,你不同意也不管用的,我们俩家都订过亲了,现在只是俩家一起吃个饭,走个过场而已。”
胡村长也对庄婆子明着暗着要糟贱庄四文的事,挺不愤的,不过他也不能表露出来。
胡村长轻轻晃了晃头又说,
“不就是过了十块的礼钱嘛,这我知道,不过还得写个契书。”
胡村长用手指蘸了茶缸子的水,而且不知道他是不是专门恶心庄婆子的,就伸出刚干完活的发黑的手指,伸进了庄婆子的茶缸子里,用手指蘸了两下。
胡村长也没看庄婆子难看的脸色,而是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
胡村长写了一个男字,一个女字。
他先指着桌子上的一个男字说,
“既然庄四文是上门的,那以后就要听这个女的。但是,没正式成婚前,都变数太大。你们男的咋都好说,可我们胡家的闺女,可不能让人平白糟贱了名声。”
胡村长的话正好说到了胡家所有人的心里头,没人怕庄四文有什么变化,怕的是庄婆子出啥幺蛾子。
大家都很忙的,哪有空天天陪着她瞎折腾。
胡村长点了一下那个桌子上写的“女”字说,
“我们家闺女,招上门女婿,既然招了就不能变。你们是男娃,没那好名声换个地方就行。”
胡二哥这会儿已经从屋里拿来了一个本子,是一塌子信纸,又递给了胡村长一支很旧的钢笔。
胡二哥笑呵呵地说,
“村长,用这个写。”
庄婆子虽然不高兴,但是她那賊一般的心思,又在肚子里转了个圈。要是胡家后悔了,她也可以反过来拿这个说事。
胡村长大笔一挥,就写了两份订婚契约。
胡村长把本子推到了庄婆子跟前,
“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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