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王大妈应该是反应最快地了, 一转身就是立即跑出门, 去喊了余大夫。而余大嫂也正好回家拿点东西,一听到这么个事儿,就立即跟了过来。

    现在王大妈站在屋子外看了又看, 叹着气摇了摇头,

    “真是冤孽啊,俩兄弟在一个地方,呆了快三十年了,愣是没碰上过。”

    不过余大夫和余老头一家, 之前全都是在市里呢。

    胡五福见余大夫还是挺激动,可是吴军却是表情木木的。胡五福2早出手指捅了两下庄四文,

    “他为啥没反应, 这会儿不是应该抱头大哭吗?”

    庄四文轻“哼”了一声,

    “他那人就那样, 反应慢。”

    “啊,呜呜……”

    在院子里都能听到余大夫的哭声,还有余大嫂的呜咽声, 混在了一起, 听着人也挺难受的。

    而吴军却还是木着一张脸, 没啥反应。

    胡五福想这种人再木头, 也不至于这样吧。

    “嗷,嗷呜,我的弟弟,弟弟啊, 可找到你了,呜……”

    余大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却被吴军轻轻地扶了一下。

    吴军慢慢地站了起来,推开门走了出来,停在了庄四文跟前。

    就在胡五福还以为吴军要说什么,结果吴军突然张大了嘴,

    “呜呜……”

    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哭开了的吴军,让胡五福也明白了一回,什么叫反应慢。

    而庄四文弯下腰把吴军掉在地上的帽子捡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冲着蹲在地上是嚎啕大哭的人又轻哼了一声。

    胡五福看了看这个点,用手捅了两下庄四文的胳膊,他们得回去了。要不然一会儿都要开始喝糊糊了,庄婆子也在呢,可他们这正主还没回去呢。

    胡五福拉着连嫂子,轻声地安顿了几句。

    又从凉房里拿出点带鱼和卤好的猪蹄,又同连嫂子说,

    “米面油还有蔬菜,凉房里都有,不要动黑面,那个有用。”

    连嫂子木头人似的地“嗯”了一声,别人家都是放着白面舍不得吃,而胡五福这里却是放着黑面不舍得。

    现在庄四文在呢,胡五福不能把黑面收起来,要不然不好解释。

    庄四文带着胡五福和胡大嫂坐吉普车走了,也没管还在哭声哇哇的吴军。

    陈嫂子坐在屋里炕上,也着急,可她坐月子不能下地。

    连嫂子怕她着急,就同她说了一下,

    “好事,你男人找着亲亲的哥哥了。”

    连嫂子按照胡五福说的,中午给他们这些人做了炒菜,蒸了大米饭。

    而胡五福坐在吉普车上,就问庄四文,

    “会不会认错?”

    庄四文摇了摇头说,

    “不大可能,余家都是学医的,是不是一家人,上手一摸就知道了。”

    胡大嫂也接过话茬说,

    “这家人可真命不好,亲亲的兄弟,离着这么近,居然快三十年了,从来没见过。市里到咱镇上又不远,而且余大夫到镇上医院工作也有几年了,居然也没碰到,真是不信命都不行。”

    胡五福却更是轻轻地说,

    “要么是命不好,要么就是眼瞎。”

    胡五福其实也没说啥,而开车的庄四文突然“咳咳”连咳了好多声,胡五福抬眼皮看了眼庄四文,脱口就说了句,

    “又不是说你,你激动个什么劲。”

    胡五福这话刚说完,就听着庄四文“咳咳”地又是几声。

    胡五福立即就白了眼庄四文,

    “行了,别装了,不就是不想中午吃稀糊糊吗,说真的,我也不想吃。”

    胡五福还挺不乐意地,

    “我还想吃饺子呢。”

    说到饺子,胡大嫂也说,“嗯,要说做饺子,我就没见过比福宝做得还快的。啥也没见,人家都做好了。我还在外面干活呢,真利索。”

    胡大嫂就差点直接告诉庄四文了,

    “你做我家福宝的上门女婿,占大便了你。”

    庄四文肯定能听出来了,立即就笑着说,

    “晚上吃饺子,”

    胡大嫂看着庄四文在,又同胡五福说,

    “村长对咱家的事可上心了,上次那罐子在地窑放的酱,真是怕坏了,就让村长拿回去吃了。你大哥的手艺还不错,村长家两天就吃完了。”

    胡五福在副驾驶上坐着呢,先转头看了眼胡大嫂,又看了看在开车的庄四文,

    “那我可要和村长说买宅基地的事了呀。”

    胡五福这么一说,庄四文立即就笑了,抬手指了下后面的位置说,

    “座位下面有罐头,午餐肉和桔子罐头,你到时候给村长拿过去。”

    胡五福就知道,庄四文一定得想着这个事。不过胡五福又问庄四文,

    “你不去么,我们村长应该挺想见你的。”

    庄四文慢慢地把车溜进了路旁边的林子里,又笑着说,

    “肯定去啊,我还得去问问盖房的事。”

    胡大嫂伸手扶着旁边的大背篓,胡五福在里面放了好些卤肉,一会儿要直接放进地窖里头的。

    他们提前在村外下车,胡大嫂刚才就提醒庄四文,这个时候是白天,不要进村。

    胡五福听到“进村”两个字,还低头“嘿嘿”地笑两声。虽然庄四文和胡大嫂都不明白,她在笑个甚了。

    胡大嫂主动就背上了放吃的竹篓子,庄四文要背,胡大嫂没让。

    “你拉好福宝,她平常都不咋在村子里转,我怕她不认识。”

    胡五福咋可能不认识自个儿家,而庄四文却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她也不咋走路的,下回回来再弄个自行车在车上,让福宝骑着。”

    胡五福白了眼庄四文,这人就是给个杆子就能往上爬。

    胡五福现在啥东西也不拿,本来手上的挎篮,也让庄四文拿过去了。

    庄四文掂量了下胡五福的挎篮,

    “都装的啥啊,份量不轻呢。”

    胡五福转了下眼珠子说,

    “好吃的呗。”

    庄四文也没撩开看,反正今天中午喝糊糊。

    因为庄四文的亲妈庄婆子来,来胡家吃个订亲宴。

    胡大嫂之前已经和胡大哥说得很清楚的,所以胡大哥也同胡爷爷胡奶奶说好了,让他俩不要出屋,让人觉得对庄四文这个上门女婿有点意见。

    虽然对这些事还是有些了解的是牛神婆,她作为一个拐弯的介绍人,也跟着庄婆子来了。

    坐在胡家院子里,看着这一院的土泥房,牛神婆心里就不由地叹气。

    其实牛神婆自己也清楚,胡家的人都在装相,但是她就有种错觉,总觉着庄四文是被胡家人怠慢是真的。

    其实不太重视上门女婿,也正常,可庄四文现在是个当兵的呀,那算是条件好的。

    也就是庄婆子总觉得庄四文配不上好的,就找个“小寡妇”配配。

    虽然牛神婆是个能掐会算的,但是也觉得胡五福“命”不好。

    可等胡五福这次在往她跟前一站,把牛神婆吓了一跳。

    “啊呀。”

    牛神婆大吃了一惊,虽然先前说是“破”了,她还是有点胡扯的意思,都是为了赚钱的。

    可牛神婆也算是有点手法的,伸手就在胡五福脸上摸了又摸,就这样上手摸了摸。

    牛神婆又是“啊呀”了两声,胡五福被她粗喇喇的手,摸得正疼呢。

    就听着牛神婆又忽然笑了两声,

    “啊呀,没白在镇上呆啊,那边的水好吧,摸着是细皮嫩肉的。”

    而旁边的庄婆子却是有些紧张的神情,立即就松快了下来。庄婆子这人可能从来不会笑,硬扯下嘴角,显得那张脸更难看了。

    胡五福看着这么难看的脸,就轻轻声喊了一句,

    “婶儿,你来了。”

    庄婆子对于胡五福的叫法,也没觉得不对,坐在凳子上没反应。

    牛神婆这会儿又跟着胡五福往旁边站了站,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

    “胡家闺女,你上次在镇上买的那个茶,我觉得好。你给我拿一点吧,我上镇上没买到。”

    胡五福点了点头,对着牛神婆说,

    “那你跟我进屋吧,我给你抓点。”

    牛神婆跟着胡五福去抓茶叶了,而庄婆子转过头看了看,却被胡大嫂用身子给挡上了。

    胡大嫂挨着庄婆子坐下,又低声地同庄婆子说,

    “我爷奶不太同意这个事,所以他俩为了不闹心,就不出来了。”

    可能别人眼里算很不错的庄四文,在庄婆子眼里,确实是根草一样。庄婆子听了胡大嫂的话后,居然点点头,

    “我家这个,我最知道了,不省心不说,还让人看着烦。你家俩老人看他闹心,我也能理解。”

    庄婆子咧着她那干巴巴的嘴唇,还在同胡大嫂一个劲地说着庄四文的不是。

    而庄四文这会儿在厨房和胡二哥呆着呢,胡二哥在听了庄婆子那些话的时候,扯着嘴角直摇头,

    “你这妈,心真狠呢。”

    庄四文淡淡地表情,也不说话。

    而庄婆子像是碰到可知心的人儿似的,拉着胡大嫂说个没完,

    “我这儿子,可是个懒货呢,他既然做了上门的,你就让他多干活。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告他部队去,他不敢不听的。”

    胡大嫂差点没一口唾沫啐了庄婆子脸上,没见这么恶心人的。不过胡大嫂也算是有准备了,转了两下眼珠子,摆着和平常一样的笑,

    “你想可真是多,不过庄四文的部队啊,我倒是想去看看。”

    胡大嫂本来就想同胡五福一起要去“探亲”的,听庄婆子这样一说,就更要去了,

    “虽然俩家订了亲,拿了你十块钱礼钱,可没结婚前,我们还得品品。”

    胡五福看到庄婆子居然又点头,心里更恶心了,又继续说,

    “你看要不这样,这都订婚了,让庄四文就住我家吧,我家后院有个小柴房,收拾一下就能住人的。”

    换作正常人家,俩家人就要商议买宅基地和盖房的事了,可胡大嫂直接让自家上门的妹夫,住破房子。

    胡家本来就是有点住得不算好,土泥房子,夏天还总要补房顶,要不然会顺着边角缝儿往屋里漏水,那真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胡大嫂的话,让庄婆子更高兴了,立即就拍起了手,

    “好,就这么做,我一会儿同四文说,让他就搬进来吧。”

    胡大嫂再能装,这会儿也有点崩不住了,斜着看着喜上眉梢的庄婆子。心里头却在说,我要是知道亲家这么待我儿子,我得先打断对方的腿。

    可庄婆子听了这些“过分”的话后,却是高兴得差点儿蹬腿儿上房了。

    而在厨房的胡二哥,却是低声地“哈哈”笑着,已经快蹲到地上去了。

    胡二哥现在也不怕庄四文黑脸,而是指着庄四文说,

    “看看你,连自个儿亲妈都把你嫌弃成这样。呵呵。”

    庄四文低声说了句话,不过胡二哥没听到,也只有庄四文自个儿知道他说了什么,

    “那个女人不是我亲妈。”

    但是这件事,庄四文一直想找机会同胡五福说,有的时候话到路边,却总也说不出口,差一口气似的。

    而这时胡五福却是真是差点是一口气没上来,从炕沿上摔了下去。

    胡五福一只手捂着嘴,连咳了好几声,而坐在炕桌另一头的牛神婆,看着胡五福这样,却是撇了下嘴说,

    “看你是个有主意的,咋这胆小呢。”

    胡五福“咳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摸了摸自己发颤的脸蛋,先吐了口气,

    “牛婆啊,你说话可真吓人,我、我觉得不可能。”

    胡五福的话却得了牛神婆一个白眼,牛神婆伸了自己一只枯干的手掌,抖了几下五根手指头头,

    “让我上手一摸就清楚了,你原本命相上,就是个短命克男人的,可自从和庄四文认识后,你脸上一直是鸿运罩顶啊。”

    这可把牛神婆给羡慕的,还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啧啧”地说,

    “呀呀,你可真是死活变活命,活命成凤呀。”

    胡五福是知道先前的胡五福是个“短命”的,要不也轮到不到她。

    可在听到牛神婆说了个没完,心里头就觉得不得劲,还是白了眼牛神婆,一伸手从炕桌下面拿出个小的布袋子,里面装的是大红枣和软软的红薯干。

    胡五福朝着牛神婆轻笑了一下,

    “今天家里喝糊糊,牛婆,这个你就拿着吃吧,要不然玉米糊和玉米饼,也不咋能吃得饱。”

    牛神婆一下就明白了胡五福的意思,那就是不要吃饱的,点点头说,

    “我懂,我懂,庄婆子自个儿找罪受,我可不陪她喝糊糊。我上白家吃肉去,哈哈。”

    胡五福听了白家,立即就拉住了要走的牛神婆说,

    “白家?市里住的?”

    牛神婆搭眼看了下胡五福,

    “啥,你还知道白家,哟哟,你现在可真是有本事了,还有没有你不知道的?”

    胡五福立即就把刘同志要举报粮站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只是听说那个市里来的刘同志,家里男人有点本事,而且男人就是姓白的。她好像现在正在想办法举报呢,牛婆,你上她家去吃肉?”

    胡五福这么一说,牛神婆立即就伸出一只手,攥了攥说,

    “她让我在她闺女脸下摸了摸,想让我给算算,她闺女的好姻缘。这个不影响吧,不过我不怕她。”

    “我这大岁数了,啥事没见过呢。”

    牛神婆一副不在意地样子,就离开了胡家。

    胡五福看见牛神婆恨不得马上逃走的样子,倒腾着步子走得飞快,不由地站在大门口嘀咕了一句,

    “不怕你跑啥,还不是怕姓白的知道你干啥了,真是的。”

    “真是啥,福宝啊,你站这是在迎我呢?”

    胡村长一脸带笑地来了胡家,而村长后面跟着的是胡大哥。

    胡五福朝着胡大哥看了看,又眨了眨眼,而胡明白似地点了点头。

    只要胡村长不觉得他们中午吃得寒碜,乐意在就在吧。

    而且胡村长也是好心,就是要帮着胡五福把这件事订死了。对于庄婆子和庄四文母子的事,陈家村也不算远,这么交恶的母子也不多见,胡村长不可能没听说呢。

    在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用大勺子在熬粗喇玉米糊的庄四文时,胡村长点点头。

    不过胡村长也就是看了一眼,对庄四文挺满意的。

    胡村长走到厨房旁边的圆桌跟前,正好就听到说让庄四文住进胡家的事。

    胡村长直接就坐在了凳子上,看着一脸刻薄相的庄婆子,心里头直叹啊,

    “这好的后生,咋就生这种人家呢?”

    要是自己有闺女,其实都想把庄四文给抢过来呢。

    胡村长这会儿却是轻笑了一声,用手指磕了一下桌子,

    “虽然是上门女婿,但是也不能这么没规矩,哪能说住进来就住进来啊,我这里是不同意的。”

    胡村长的不同意,却让胡大嫂有点吃惊,不过最吃惊的还是庄婆子。

    庄婆子看了眼自己跟前的破茶缸子,都不知道用了十几年的东西了,边角上破的地方,都发了黑。

    庄婆子拿起烂缸子喝了口水,心里头要多嫌弃有多嫌弃,这种烂缸子还用的胡家,自己真是给庄四文找了门好亲事。

    庄婆子喝完水,把缸子放桌子,才笑着同胡村长说,

    “村长啊,你不同意也不管用的,我们俩家都订过亲了,现在只是俩家一起吃个饭,走个过场而已。”

    胡村长也对庄婆子明着暗着要糟贱庄四文的事,挺不愤的,不过他也不能表露出来。

    胡村长轻轻晃了晃头又说,

    “不就是过了十块的礼钱嘛,这我知道,不过还得写个契书。”

    胡村长用手指蘸了茶缸子的水,而且不知道他是不是专门恶心庄婆子的,就伸出刚干完活的发黑的手指,伸进了庄婆子的茶缸子里,用手指蘸了两下。

    胡村长也没看庄婆子难看的脸色,而是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

    胡村长写了一个男字,一个女字。

    他先指着桌子上的一个男字说,

    “既然庄四文是上门的,那以后就要听这个女的。但是,没正式成婚前,都变数太大。你们男的咋都好说,可我们胡家的闺女,可不能让人平白糟贱了名声。”

    胡村长的话正好说到了胡家所有人的心里头,没人怕庄四文有什么变化,怕的是庄婆子出啥幺蛾子。

    大家都很忙的,哪有空天天陪着她瞎折腾。

    胡村长点了一下那个桌子上写的“女”字说,

    “我们家闺女,招上门女婿,既然招了就不能变。你们是男娃,没那好名声换个地方就行。”

    胡二哥这会儿已经从屋里拿来了一个本子,是一塌子信纸,又递给了胡村长一支很旧的钢笔。

    胡二哥笑呵呵地说,

    “村长,用这个写。”

    庄婆子虽然不高兴,但是她那賊一般的心思,又在肚子里转了个圈。要是胡家后悔了,她也可以反过来拿这个说事。

    胡村长大笔一挥,就写了两份订婚契约。

    胡村长把本子推到了庄婆子跟前,

    “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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