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胡五福挎着挎篮去了陈嫂子那里, 吴军还是没有回来, 而且吴军所在的部队离这里挺远的。

    胡五福过去的时候,也只有余大嫂一个人在院里歇着呢。

    昨天余大嫂在胡五福那里喝得有点多,今天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

    余大嫂站起来招呼了胡五福一声, 不好意思地又抚着太阳穴坐下了,还在同胡五福说自己年纪大了,

    “唉,以前我和余大夫一样能喝,现在不行了。”

    胡五福是从来就不能喝, 而且她自己做厨子的,就是要有敏锐的舌头和嗅觉, 喝酒都会伤害她的能力。

    胡五福从她的挎篮里, 掏啊掏, 掏出两颗又大又红的西红柿,

    “多吃点西红柿,可能会好点。”

    红红的西红柿,皮上有的地方还微发青, 这种是咬着最好吃的, 酸酸甜甜的。

    余大嫂听了胡五福的建议, 立即就把俩个西红柿洗了, 和胡五福一人一个。

    而胡五福这时候就说起了早上曹公安说的事,

    “今天公安那边的人,就去吴家了,曹公安说很有可能吴家的人会来这里闹, 让你们尽量不要出门。”

    余大嫂一听就愣住了,一脸的吃惊,

    “那他们咋知道吴军俩口子现在搬到这里来了?”

    胡五福耸耸肩膀,说出了她的推测,

    “居委会那头总是能打听出来的,昨天就有个人就是这么着到我家新房的。”

    胡五福简单地提了一下凉师傅,而余大嫂听了就来气,

    “吴军和他媳妇现在住的地方,也被吴家的人霸占了,要不是有你和庄四文出手帮忙,现在吴军媳妇,还不知道上哪去坐月子呢。”

    而且吴军住的地方也不好,就是两间破房子,也是在个大杂院里,比现在余家住的地方还差。

    余家是没法子,怕被人拎出去抓典型,可吴军一个当了那么些年的兵,一个月20多块呢。

    可吴军和他媳妇过得还不如胡家村的瘸腿老狗,胡五福都替这俩口子委屈。

    不管是哪方的父母,都是要把自家孩子所有的便宜占尽了。

    但是吴家比陈嫂子娘家的人更厉害,所以陈嫂子家作天作地的机会不多。

    胡五福没有太多的和这种人斗争经验,看着皱着眉的余大嫂,她也想不出太好的法子来。

    余大嫂把西红柿吃完了,也顾不上擦嘴边吃的痕迹,两只手放在桌子上,像是在思考着重要的事。

    胡五福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曹公安离开她家时,对着她也是眨了眨眼。

    胡五福展开自己的想像力,可是还真想不出来曹公安是个甚意思呢。

    胡五福用不太确认的口气,同余大嫂一字一字地说,

    “余大嫂,吴家人只是普通的村里人搬到了镇子上的吧,那他们肯定是比较怕公安的了?”

    胡五福说的很有道理的,这个年代的人,其实不管是村里的还是城里的,都觉得被公安找上门是件麻烦的事。

    但是,吴家人又是很难缠的一家人,现在余家人把希望都寄托到了公安的身上了。

    余大嫂听了胡五福的话,也是表示认同,不过余大嫂还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毕竟余大嫂经历之前和现在所经历过的,是胡五福没有经历的事。

    余大嫂的脸色从轻快忽然又变得凝重,

    “听着确实是对吴军和我们家很有利的,我相信付公安和曹公安,一定会尽力帮忙。但是……”

    余大嫂不仅脸色有点不好,话锋也变了,

    “但是如果有人把我们家的事揪出来,就很麻烦了。”

    余家先前是在市里开中医药馆的,很有名气,可是被迫关门后,才躲到镇子上。

    余大嫂有点心里头特别的不安,要是那些针对他们的人,再借吴军的事闹一闹,他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日子,又要跟着倒霉了。

    胡五福听了也觉得余大嫂的担心是正常的,因为余大嫂一家人都是活在漩涡中的,她并不是。

    胡五福立即就问了余大嫂一个问题,

    “当时余家老爷子和老太太,除了捐了钱,关了铺子,还有没有被虐待过呀?”

    胡五福是知道的,有一些很有才华的的,实际上在这个时候,已经被“重点照顾”了。

    而胡五福的话一问,余大嫂的脸色却突然发白了起来,更是伸出两只手紧紧抓着胡五福放在桌上的一只小肉手,

    “胡家闺女,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借这个事,再对付我们家?”

    胡五福看着余大嫂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立即就松了口气。胡五福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余大嫂的手,用比较肯定的语气说,

    “余大嫂,既然咱们都这样熟了,我也不说那见外的话。不过我后面说的话,恐怕你有点不爱听呢,我也不知道该不该……”

    “该说,该说,都这种时候,还有啥不能说的?”

    余大嫂比胡五福想像得还要胆小,不过这个年代的人,许多人都是这么无奈。

    而余大嫂还不等胡五福说呢,就立即说了一件事,

    “胡家闺女,你一直在村里面,可能对外面的事不太了解。我就给你说一件事啊,你听了别害怕。”

    胡五福微微点点头,虽然表面上装着不害怕,可胡五福的心里头,却不由地发紧。

    胡五福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又一次要做好人了,但是在听了余大嫂说的事情后,脑子里就一直“嗡嗡”地在响。

    余大嫂说话也越来越慢了,脸色也是不好的,

    “其实那也不是外人,是我娘家舅舅,姓薛,叫薛数。”

    胡五福一听,心想这人名字真不错呀,就不自主地重复了一句,

    “薛数?”

    余大嫂点点头,

    “我娘家也是有点本事的,我这个舅舅本来一直在京都工作,可因为被人举报,他、他……”

    胡五福一个字再也没说,等着余大嫂的话,而胡五福伸出一只手,无意识地伸到了她的挎篮里头,递给了余大嫂。

    余大嫂话是说不出来,眼泪快流成河了,胡五福现在只有递手绢了。

    “啊,我一说我这个舅舅,就忍不住了。”

    余大嫂眼泪还是忍不住了,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呢,

    “他的脚,唉,他的脚被打断了,即使是我们家老爷子,也没办法治好了。唉,我那可怜的舅舅哇,呜……”

    余大嫂越说越难过,泪水是越来越多,连在屋里奶孩子的吴军媳妇陈嫂子,也撑起身子往院儿里看。

    胡五福朝着陈嫂子摆摆手,意思是说没啥大事。女人嘛,泪蛋蛋多,是很正常的。

    不过胡五福在听余嫂子说的这些个事,越听越觉得难过,她的小肉手又往挎篮里一伸手,再掏出块手绢来,这次是擦自己的眼泪的。

    胡五福在两边眼角擦了擦,还不由地感慨道,

    “真是太惨了,咋能和家里人断了亲呢,年纪都那大了,不但断了两只脚,还和老伴离了婚。唉,余大嫂,你家舅舅的家里人,心可真狠呐。”

    而听了胡五福说的话后,余大嫂顶着两只红泡眼睛,用力摇了摇头,

    “唉,不离不行啊,要不然我舅妈和几个表哥表姐,都得断腿喽。”

    为了保住自己一家子,余大嫂的舅舅薛数和自己老伴离了婚,和全家断绝了关系,从京都主动到这里的镇上。

    胡五福越听越觉得憋屈,又是感慨了一句,

    “余大嫂,你家舅舅这日子,真还不如我们村的小五子呢。”

    余大嫂听了,却是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根本不知道小五子是胡家村的一条瘸腿老狗。

    胡五福长叹了一口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哈哈”地笑了两声说,

    “余大嫂哇,叫我说,你家舅舅和你家老公公余老头,到现在还被人总盯着,那就说明了一件事呢。”

    胡五福娇娇巧巧的话,和突然变得高兴的语气,把余大嫂说懵了。余大嫂看着胡五福不解地问她,

    “胡家闺女,那你的意思是?”

    胡五福这会儿也没泪了,而是甩了下手里的小手绢,一脸的笑,

    “啊呀,那还不是因为不够惨嘛。”

    “不、不够惨?”

    余大嫂就不明白了,都这样了,一个老头窝在屋里不敢出门,一个断脚治不好出不了门,这还不够惨?

    余大嫂用手绢抹了下自己脑门,一脸的不能相信,看着胡五福就像看怪物一样,咧着嘴巴,又重复问着刚才的话,

    “胡家闺女,你觉得啥叫惨呢?”

    在余大嫂眼里觉得已经是人间惨剧的事,却被胡五福轻飘飘地挥了两下小手绢说,

    “那就过得更惨一点咯,这样那些人不就不来找麻烦了嘛。”

    余大嫂听了胡五福的话后,又用力“嘶嘶”了两声,不过还是摇了摇头,

    “胡家闺女,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断脚已经够惨了,还要咋惨呀,再打断腿了?”

    胡五福没想到余大嫂这么狠,赶紧就摇了摇头,

    “余大嫂,做人不能这么心黑啊,你舅舅知道了会怪你的。”

    余大嫂这会儿也不难过了,直接翻了个白眼,

    “怪我啥啊,我也没真要打断他腿,你不是说要他更惨吗?”

    胡五福立即就“嘿嘿”一乐,妖么叽叽地说,

    “余大嫂啊,你家舅舅挨过人家的鞭子,被打断了脚,可现在还能舒舒服服地吃上口热饭,这种事,在那些盯着他的人眼里,可是天理不容滴。”

    胡五福一句“天理不容”可把余大嫂吓坏了,七魂一下就丢了一半儿,脸色儿比刚才还要白,抖着嘴唇,眼睛已经发痴了,差不多眼睛里就只有白的了。

    眼见着余大嫂是要厥过去了,胡五福吓了一大跳,“腾”地从凳子上就站了起来,一下就到了余大嫂跟前儿。

    胡五福伸出一只手,用力在余大嫂鼻子下面的人中一掐,胡五福大概用了最大的力气了,听着余大嫂扯着嗓子直喊着“啊哟、啊哟,轻点儿”。

    胡五福看着余大嫂缓了过来,又坐回了自个儿凳子上。不过连胡五福也没想到,余大嫂胆子这么小。

    胡五福先是“咳咳”了两声,看着余大嫂慢慢地说,

    “余大嫂,你得听我说完啊,我也不是那狠心的人,还真要让为了这俩老头更惨,打断他们的腿啊。”

    胡五福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见余大嫂的身子抖了好几下,眼睛是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

    胡五福心说自己要是想不出个好主意,估计能把眼前的余大嫂给逼疯了。

    胡五福也不再绕圈子了,赶紧就是说,

    “要想过得更惨,不就是吃不上喝不上,住得也不好。”

    余大嫂也知道胡五福没那狠心,喘着长气问胡五福,

    “那是啥呀,我真的想不出来啊。”

    “牛棚,住着那四处陋风的大牛棚,吃不上一口的热乎饭,睡不上一个暖觉,没一件好衣裳。到了冬天,能把人活活冻死了。”

    胡五福说完这样的话,还特别得意地看着余大嫂说,

    “这样的情形,会不会觉得很惨呢,哈哈……”

    胡五福用一只小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笑着前仰后俯的。而余大嫂的脸色从发白直接变成了发青,刚好一点的脸面,马上又抖了起来。

    余大嫂点点头,两只眼睛又有点发痴了,不过这次没厥过去,而是晃晃忽忽地点了下头,

    “确实惨,确实惨啊。”

    胡五福一听余大嫂也是认可她的主意的,又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一样,还拍了拍她的胸脯说,

    “余大嫂,这个事交给我来办吧,到时候把俩老头交给我,肯定让他们吹风又挨冻的,你就等着看好吧。”

    胡五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吴军家里,走到门口时,还回身同发痴的余大嫂说,

    “余大嫂,这件事得快啊,这样即使有人盯着你家,在知道你家俩老头这么惨,肯定就很高兴地离开了。”

    胡五福离开有快一个钟头,余大嫂才算是回过了味儿来,一只手捂着脸,低声地“呜咽”了起来,

    “啊呀,这是作孽呀,咋能这么狠心呢。胡家闺女,你咋能觉得我家俩老头还不够惨呢。”

    完全没有领悟胡五福其实是一片“好心肠”的余大嫂,整整难过的好长时间。

    可余大嫂也知道胡五福都是为了余家着想,为了让他们一家子能安稳地活下去。

    尤其吴军还是在部队,要是被人把余老头的事再举报上去,那吴军的前程可就要完蛋了。

    余大嫂左右为难,只等着余大夫回来再商议商议呢。

    胡五福不仅很高兴,而且一边走一边为自己的聪明机智点赞,

    “哈哈,家里的牛棚一定要盖得大大得,能多放些人。哈哈。”

    胡五福就差叉着腰仰天长笑了,得意的不行,可就要到自个家的时候,居然迎面碰上个人。

    胡五福大笑的面容,立马就变得很不高兴了。

    胡五福看着拦住她的豆腐厂的凉师傅,沉着一张脸说,

    “凉师傅,你用个自行车拦着我,是欺负我现在没推着自行车吗?”

    胡五福的变脸,这次居然没有让凉师傅不高兴,而凉师傅却像是在同胡五福汇报工作似的。

    凉师傅还用眼神把胡五福看了又看,这才慢慢地开了口,

    “我今天大早上就去了陈家村,也见到了庄婆子。”

    胡五福微微点点头,像是在听着凉师傅把事情一点点说下去,而凉师傅也确实如胡五福想的那样,

    “哼,那个庄婆子我一见她就知道她是个啥人,不是个好东西。”

    胡五福又点了点头,这个她就更赞同了,

    “对,她就不是个东西。”

    凉师傅这人就跟着了魔似的,咬着牙说,

    “就她那样的,咋可能教出来像庄四文那样的人。”

    关于这个胡五福不作评论,不过她却说了句,

    “歹竹出好笋哇。”

    凉师傅明显被胡五福完全不经心的态度给气到了,伸出一只发抖的手说,

    “要是庄四文真的是京都庄家的,你觉得以庄家的背景,能看上你个村里人?”

    胡五福这才撩了下眼皮子,搭了眼凉师傅,马上又轻“哼”了一声,

    “是呀,可惜的是庄四文不是京都庄家的啊,虽然他姓庄。噢,真是可惜哟。”

    胡五福从凉师傅旁边绕开,就要过去,可胳膊却又被凉师傅给拉住了,

    “庄婆子那种人,咋可能生出庄四文这么好的笋,你不觉着奇怪吗?”

    胡五福直接摇了摇头,她奇怪才叫怪事呢,反正庄四文说时机到了一定会告诉她的。

    胡五福根本不急,她现在的目的是要“做好事”。

    胡五福笑着把凉师傅的一只手拉开了,还伸手拍了拍凉师傅瘦弱的肩膀说,

    “凉师傅,我觉得你既然这么闲,你不如去京都看看,那个叫什么庄斯明的,是不是和他亲爸亲妈一点也不像。啊,要是你见到了你原先的主子,那个啥啥的资本家大小姐啊,你问问她,是不是养错娃了啊?”

    胡五福都不等凉师傅再说啥,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不过凉师傅在听了胡五福的话后,居然像是看到前方被点燃的明灯一样,低声地自个儿在那叨叨着,

    “啊,是啊,我可以去问大小姐。要是真的被人换了娃,她总不至于连自个儿孩子都不认得了吧。”

    其实胡五福并没有走多远,她不太理解凉师傅,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啥。

    不过既然凉师傅想折腾,那就随她去吧。

    胡五福一回自己家里头,就看到已经完全清醒的胡村长,正要套着牛车回去呢。

    胡五福看了看牛车上的面袋子,被胡村长遮挡的更严实了。

    胡五福也没同胡村长多说什么,而是和胡村长说起自个儿户口的事儿,

    “村长,你得赶紧把我户给独出来啊,把那片宅基地都记在我名下了。”

    胡村长摆摆手说,

    “别急啊,我已经报上去了,这两天就好了。”

    胡五福知道胡村长很靠谱的,而且所谓的报上去,其实就是村里头定下的,把材料和情况报到有关部队,走个过场。

    这种事都是村里头自己决定的,别的有关部门就是个花架子。

    胡五福又拉着胡村长说,

    “让我大嫂先别管盖房,房子啊,庄四文还在画图呢。先把紧打边上的大牛棚盖好了。”

    胡村长不明白胡五福为啥要先盖牛棚,完全和别人家相反的呢。

    胡五福朝着胡村长眨了两下眼睛说,

    “村长,我听到风声,有那些不老实的人要被放到咱村,我这不是为咱村做贡献嘛,我先做个好人吧。”

    胡村长没想到胡五福不仅本事大,还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立即就和胡五福下了保证,

    “你放心,我给你盯着,先给你把最紧边上的大牛棚和猪圈什么的先垒起来。”

    胡五福一听胡村长的话,就明白胡村长是支持她的。

    胡五福立即把手伸到了挎篮里,掏出了10块钱,塞进了胡村长的手里头,

    “村长,还有个事啊,你得再帮帮我。”

    胡村长看着被塞进手里头的10块钱有些发愣,不过他心里头更是肯定了一件事,这个外来的胡家,是真的发了。

    所以胡村长是立即放了一句豪言,

    “福宝啊,你说吧,只要是大表舅我能做的,都给你办了。”

    胡五福眦牙笑了笑,不过她的笑显得有点阴阴地,让胡村长心里头不由一紧。

    胡五福这个主意其实也是刚想起来的,想想就很快乐啊,

    “村长啊,这是给咱村盖茅房的钱,你赶紧收着啊。”

    胡村长一听就笑了,在村里头盖个土泥的茅房还要钱?不过胡村长明白,胡五福有想法啊。

    胡五福的想法很简单,又是眦牙一笑,

    “这次咱村得新盖个大茅房,得大一点的,哈哈……,盖在那地方,我都替村长你想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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