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斯南一进院子, 老首长“噌”地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用手指指着庄斯南的脑门说,
“你、你来这里作甚,噢, 我再问你,你说你送的人呢?”
庄斯南看着老首长居然找到这里来了,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乐了几分钟后,慢悠悠地坐在了凳子上。
桌子上正好还有两缸子刚沏好的茶水, 庄斯南端起了一缸子,连着喝了好几口后, 冲着发愣的胡五福说,
“小弟妹, 你真是太好了, 知道我们要回来。”
胡五福慢慢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现在明显要发生家庭内部斗争,和她没啥关系。
胡五福一从凳子上站起来后, 向后退了一小步, 冲着庄斯南笑了一下说,
“厨房里暖壶有开水, 你自己加开水呃。晚上家里请人,我去弄饭了。”
庄斯南就想起来胡三哥昨天说的事,就同胡五福摆摆手说,
“行, 你去忙吧,我也不是外人,我找不着啥找你问。”
“嗯。”
胡五福应了一声,小跑着迅速地离开了。
刚坐到凳子上的老首长,看着胡五福就跟逃似的,溜走了。
老首长很不高兴,看了眼庄斯南。
而庄斯南却是起身去厨房提了一个铁暖壶出来,给自己缸子加满了水,还看了眼老首长和庄斯东的茶缸子,水还挺多的。
庄斯南把暖壶就放在了桌子上,这才在坐下后,冷冷地嘲笑着老首长,
“就你那吓人的脸,谁看了不想跑啊。”
老首长眼神明显不高兴,不过他不想理庄斯南,而是看着庄斯东问,
“你把人送哪里了,你怎么知道我会拦着呢?”
庄斯东说话声音有点低,但是老首长能听得到,
“送到他们集合地了,是他自己要求坐汽车的,火车怕路上出事。”
老首长看了眼庄斯南后,又问庄斯东,
“是这个浑小子让你这么说的?”
庄斯南一听就不干了,什么坏事都往他头上安。
“这是他俩商量好的,我就是跟着去看看。”
可老首长才不会被他糊弄呢,
“按说,你们应该早上就回来了,或者中午差不多就能回到部队了,你们回这里作甚呢?”
庄斯东表情也没变,声音却变得更低了,
“我救了几个人,去帮他们安排住处了。”
老首长一听,这件事情可是大事了,盯着庄斯东看了一会儿,
“回头找个时间你来找我。”
老首长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形势越来越不太好了,而庄斯东竟然敢瞒天过海地救人,要是瞒不过去呢?
所以老首长要知道庄斯东背着他干了什么事,可是现在在外面,院子里还站着俩个警卫。
并不是老首长不相信跟了自己多年的警卫员,但是事情有的时候并不受人的控制。
没有人是铁块,是人就会有弱点的。
老首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眼睛又看向了庄斯南,
“你一进来嚷嚷着要吃好吃的,怎么,平常吃的东西已经填不饱你的肚子了?”
庄斯南知道老首长是有事没事要找他的茬,不过他都习惯了。就叹了口气,
“噢,这里的菜好吃呀,你没听到么,晚上要请人呢,到时候有好多好吃的。”
胡五福这会儿确实是在弄好吃的,除了要烙红糖饼外,今天要蒸几只蒜蓉龙虾。
好长时间没吃龙虾了,胡五福自己都觉得馋了。
蒸龙虾,海带鸡蛋汤,拌黄瓜,拌海蜇丝,蒸带鱼,再切点驴板肠和驴肉。
这样的饭菜对于胡五福来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除了红糖烙饼是现做的,其它的要么就是随手一弄就好,要么都是以前做好的。
胡五福做的红糖烙饼不大,一般男士手掌那么大的,红糖也只有中间有一点。
这样的饼又好吃,又比较符合这个年代的人的思维。
没几家会舍得用红糖做全糖的糖烙饼,那样吃的时候心会发痛的。
胡五福把凉菜都准备好了后,就上锅蒸大龙虾。
五斤多的大龙虾,转了一大圈,在笼屉上盘了一大圈,一层蒸两只,两层蒸了四只。
胡五福算了下人数,感觉差不多。
蒸了一个多小时后,胡五福把大龙虾取出来,用筷子把龙虾肉一点点取出来,在大海碗里摆好形状,一层层地浇上蒜汁。
弄了两大碗的龙虾肉,一大海碗的蒸带鱼,驴板肠和驴肉片也是一大海碗,一盆的拌黄瓜和一盆拌海蜇丝,还有三十多张红糖饼,一大锅的海带鸡蛋汤。
胡五福的菜都准备好后,就听到院外胡二哥的声音了,
“余师傅,把车放院里头。”
胡五福一听,原来余师傅也来了。
胡五福正要到前院看看去,就见庄斯南一脸地歉意跑过来了。
庄斯南一见胡五福就特别不好意思地说,
“首长要吃面。”
胡五福一听,就猜想是不是庄斯南总是说吃好东西,惹得老首长不高兴了,就要吃最简单的面食。
胡五福明白这种人的心理,就同庄斯南说,
“要么你们都在前院吃,让首长和两个小战士在后院这头吃饭?”
庄斯南跑前面去叫人了,胡五福看着就想乐。别看庄斯南成天气这位老首长,其实是很关心老首长的。
胡五福又怕让老首长觉得难受,别人家吃不上喝不上,自己家大吃大喝的。
胡五福就找了不大的碗,把驴肉片驴板肠和虾肉,各夹了一点在碗里。
又用了特别大的碗,盛了一大碗的海带鸡蛋汤,把拌黄瓜也夹了一碗,
胡五福走到后院桌子前,先把这些摆好后,又摆了三双碗筷。
刚放好这些,就见庄斯南领着老首长和两个警卫员走过来了。
老首长穿的还是旧军装,其实是个挺朴素的老爷子。
胡五福对老首长印象挺好的,比庄家老二家那俩口子要好很多很多了。
胡五福就没见过那么瞎的人,比睁眼说瞎话的人还要瞎。
想到这里,胡五福不由地轻笑了一声,看到老首长在看她,胡五福立即挺直了背,站在桌子跟前,
“老首长,一会儿给您煮面条,二混子面条,玉米面和白面的清汤面。”
老首长一听有玉米面,微微点点头。
胡五福又赶紧顺着对方的心思说,
“今天家里人多,没给您弄多少菜,不过还有点糖烙饼,您等下啊。”
庄斯南看着胡五福这么机灵,悄悄地竖了个大拇指,在老首长看过来的时候,赶紧收了回来。
庄斯南凑到桌子跟前,对老首长说,
“您就坐这吃吧,实在不行,我和我哥也过来陪您。前院儿都是人家儿一帮工人,你坐了那,多不合适啊。”
老首长白了一眼庄斯南,声音发僵地说,
“你们也不合适,工人们有自己要说的话。”
庄斯南赶紧点头,“是,是,我个兵大头,跟人家说不到一块去。”
庄斯南的话刚说完,就看到庄斯东端着一个大茶盘子过来了,上面还有他们三个人的茶水缸子。
庄斯东就跟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话似的,点了点头,把大茶盘放在了桌子上,
“前院儿人挺多的,还有个大闺女呢,我们坐过去,确实不合适。”
胡五福正竖着耳朵丛听呢,这样一听,就知道桌子上的菜肯定不够了。
估计连庄斯南一个人都不够吃,而庄斯南的脑袋正好钻到了厨房里,低声喊了一句,
“给我来碗红烧肉呀,我昨天没吃上。”
胡五福点了点头,红烧肉都有现成的,在锅里稍微烧一下就可以了。
胡五福把弄好的菜挨个都端到了前院,和胡二哥说自己就在后院儿了。
胡二哥也能理解,毕竟那些人都是和庄四文那家伙有关的。
不过胡二哥把胡五福拉到边儿上,又问了下老首长,
“看着就是个大领导,你哥我刚才进来,还以为走错门了呢。自个儿家门里头,站着俩门神。”
胡二哥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几下,胡五福低着头“呵呵”地笑了笑,
“庄斯南部队的领导,正好路过咱们家。”
胡二哥立即就明白了,又同胡五福说了另一件事,
“余师傅在咱家住几天,其实他要回镇上自个儿家或者是上余家去,我拦着没让。”
胡五福一听就明白了,余师傅有可能是被漂亮媳妇赶出来了。胡二哥也没细说,就去招呼客人去了。
胡五福探着脑袋看了一眼,余师傅脸色不大自然,和旁边坐着的蒙厂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看样子蒙厂长和余师傅还挺熟的,旁边是蒙冬月,而蒙冬月过去就是大连子,再过去是胡三哥和胡二哥。
胡五福想着来日方长,慢慢看着就成。
胡五福继续回后院了,那还有个老祖宗呢。
一回后院,就看到庄斯南正在吃着一块糖烙饼,旁边的老首长却是皱着眉。
老首长是看着庄斯南吃饭太快了,
“咱家就你吃饭最快,你别看你现在年轻,过几年你这身体哪能受得了。”
而庄斯南是随便应了两声,不太当回事。
主要还是因为他总在部队呆着的原因,吃饭定点,所有人吃饭都快。
庄斯东在坐在旁边也说,
“是啊,难道你想进医院么。我们都忙,没人管你。”
庄斯南吃到一半的红糖饼,因为庄斯东和老首长的话,差点被噎住了,老首长居然舀了一碗汤,放在了庄斯南的眼跟前,
“以后咱们家得有个新规定,不能吃饭太快,要不然不准吃饭。”
胡五福默默地为这一家子人默哀两秒钟,听说他们家所有人都在部队,估计吃饭都快。
没一会儿胡五福先端了几碗清汤面出来,汤是高汤,面上又洒了点葱花。
庄斯东也吃了一碗,而那两个警卫员每人吃了三碗。
庄斯南只吃了半碗面,余下的肚子都吃了红烧肉了。
老首长看着庄斯南这么能吃,“啧”了一声,
“你以后不要来人家蹭饭了,看着我都觉得害怕呢。”
庄斯南白了眼老首长,不过什么话也没说。
一直到吃了饭,老首长到外面转了几圈,庄斯东一直陪着呢,庄斯南却在院里等着烤玉米。
即使这样感觉很正常的吃饭过程,胡五福却是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管是庄斯东还是庄斯南,都没有提到一句庄四文。
胡五福觉得很奇怪,不过记起庄斯东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过去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当没发生过。”
也就是说,庄斯东要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俩个人八杆子打不着的人,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庄斯明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年代还没有DNA一说,要不然庄四文的事会容易些。
不过这也是胡五福自个儿随意地想一想,即使能验出DNA又能咋样,当年的事,还是不知道。
那庄四文和庄斯明,又都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现在更是不知道。
胡五福随意地耸耸肩膀,她不瞎想了,就等着事情慢慢发展吧。
胡五福把嫩玉米刚烤好了,老首长带着庄斯东转悠回来了,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股香甜的玉米味。
老首长迈着大步就到了后院,看到庄斯南正从烤坑里面把铁丝网钩了出来,而两个大的铁丝网里面,包着有二十多根刚考好的嫩玉米。
庄斯南这个吃货,完全没有注意到老首长的脸色,还咧着嘴同老首长说,
“首长啊,你运气不错,今天有烤嫩玉米。”
老首长没理会庄斯南这个只想着吃的,而是看着站在一旁的胡五福,老首长的脸色有点发阴,
“你这个玉米哪来的?”
胡五福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伸手挠了两下自己的脸蛋,
“我大嫂给我送的啊。”
老首长听了先是一愣,语气却没有太缓和,
“那你大嫂的玉米哪来的?”
一听老首长这么问,胡五福就笑了,
“当然是我家自留地种的了,我大嫂说今年我家自留地玉米长得个头大,都掰下来放地窖里,等着我回去吃呢。”
“你、你大嫂?”
老首长就感觉气血往上涌,只挤出一句话来,
“你家这么惯孩子吗?不留着做粮食?”
老首长说完这话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怪,而蹲在地上的庄斯南先是听着一愣,之后就是仰着脖子“哈哈”大笑,
“哈哈,首长,你觉得她能缺吃的么?她家全是厨子呢。”
胡五福马上就把自家在村里的情况说了,
“噢,我爸是上门女婿,我家粮食都是我姥姥给的。我家不缺粮,真的。”
老首长几分钟后就离开了胡家,很显然是被胡五福给气走的。
庄斯南站在烤坑跟前可是愣了一会儿,等听到汽车远去的声音后,庄斯南站在胡家院子里“哈哈”地笑着直不起腰来。
“哎哟,我的天呀,小弟妹,你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呀。”
胡五福只是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火钩子扔在了地上。
胡五福到前院找着正在乘凉的胡二哥,面胡二哥一看胡五福就冲她招手。
胡三哥回屋去做算术了,余师傅也回房休息了。
前院一共归置出来能住人的有五间房,所有放杂物的都在后院了。
胡二哥低声地告诉胡五福,
“余师傅媳妇坚决不同意,要让余师傅和余老头一家断绝有关系。”
即使是这个年代,要真正断亲,得有见证人,得通知左右邻居,要让附近的人都得知道这件事。
像是居委会,到时候肯定会参与进来的。
这个年代的断亲,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事。
但余师傅这种人是干不出来的,余师傅连胡二哥这类不大熟的人,都会伸手拉扒一把,怎么可能和自己亲大哥断绝关系。
所以今天晚上虽然大家吃饭吃得不错,但是都替余师傅感觉心里堵的慌。
胡二哥又提了一下蒙厂长,
“蒙厂长和这些工程师们都熟,而蒙厂长家媳妇当年就是病死的,所以挺能体会余师傅这种难处的。”
听胡二哥的话这么一讲,胡五福就觉着脑门子一阵阵发凉。
啥叫蒙厂长媳妇啊,是蒙厂长男人好不。
不过胡五福现在还不能把这个事,告诉胡二哥。不过听胡二哥那话里的意思,好像蒙厂长那个媳妇很“贤惠”?
胡五福半开玩笑着说,
“二哥,那人家是蒙厂长‘媳妇’贤惠呀,所以知道贤惠媳妇的好。可余师傅媳妇,并不是个贤惠的呀。”
胡五福说完这话的时候,还用手在自己脑壳上抹了一下。意思是说,余师傅脑袋上的草原面积,正在一点点的扩大呢。
“嘘……”
胡二哥把一根手指在了自己的嘴边,示意胡五福的声音要再低一些。
胡二哥朝着胡五福挑了挑眉,眼睛里透露着大消息的光亮,
“福宝啊,二哥今天从工友那听到个大消息,真是个大消息啊,震得我一天都没回魂来。”
胡五福伸出手在胡二哥脑壳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笑着问胡二哥,
“你的魂回来了么?”
胡二哥伸手把胡五福的爪子从自己脑袋上拿了下来,先是叹了口气,歪着脑袋说,
“我今天晚上也没吃多少饭,就顾着观察蒙厂长了,可也看不出来有啥不对。”
胡五福一听,还以为胡二哥也知道了蒙厂长的秘密了呢,
“二哥,那你到底在观察什么?”
胡二哥还不放心地站起身朝余师傅那屋看了看,发现对方还是和刚才一样,斜着身子躺在炕上。
胡二哥坐在凳子上后,都快把脸挤到胡五福的脸上了,
“我听说,蒙厂长以前性子可不这样,是他们那头镇子上,有名的刺儿头。”
“啊,咋了?”
“蒙厂长打老婆,好些人都说,他老婆不是病死的,是被他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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