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狡猾的人类擅长掩饰和伪装, 但云枝确信,沈锦旬说的全然出自于真心。
和以往吊儿郎当的逗弄不一样, 沈锦旬说得很认真, 态度里夹着几分腼腆,以及隐隐约约的不安。
这份不安来源于青涩,向来游刃有余的人忽然掉进爱河, 陷在其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虽然沈锦旬在这方面如同白纸,但并未变得提心吊胆, 亦或者瞻前顾后,骨子里还是肆意的。
“水都放了好一阵了, 能脱裤子了吗?”他问。
云枝低头抽出皮带,因为三心二意的,所以被金属扣件划了下,手背登时浮现了一条红痕。
强大的自愈能力在此刻发挥作用,红痕渐渐消退,没留下任何痕迹。
沈锦旬垂眸看着这一切,突然升起了强烈的占有欲。
要在云枝这里永远地留下些什么才好。
可惜他好似山巅的一捧白雪, 任过客努力留下印子, 稍一眨眼, 又在风中恢复最初纯洁无瑕的状态。
身体是这样,灵魂也好像是这样。
云枝摸摸下巴, 问:“拉链能自己拉吗?”
他捏住裤子边缘,让沈锦旬动手,沈锦旬随意地扯了两下, 没扯动。
感觉有一丝异样,他端正了脱裤子的态度,低下头又试了试,发现真的拉不下去。
沈锦旬:“……”
不知道是自己本命年魔咒,还是云枝流年不利,反正继外套之后,裤子也好死不死地来添堵。
云枝匪夷所思:“我买的全场任意三件只要一百块钱的衣裤,都没你的质量差。”
接着他捏着链扣往下掰,遇到了熟悉的阻力。
十有八i九是沈锦旬穿衣服时太匆忙,齿缝里粗心地掺了线头或者布料,给卡得结结实实。
“你能不能珍惜点东西?”云枝嘟囔,“之前全靠你右手力气大,能够强掰硬拉,现在好了,脱也脱不掉。”
沈锦旬还没适应用左手使劲,而云枝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平时遇到打不开的瓶瓶罐罐,会直接用牙齿去咬。
前脚成功咬开了衣链,没能庆幸五分钟,后脚就有了大难题。
总不能咬裤链吧?!
云枝灵光一闪:“我去找找剪刀。”
沈锦旬刚才目光温柔,此刻阴郁地瞥着他。
他反应过来,拿剪刀对着□□比划感觉不太好,继而再次想到新点子。
这家私立医院的配置非常完善,地下一层开着餐饮店,以及全天营业的便利商店。他跑到商店里,买了一管润滑油。
同样有些微妙,润滑油总比剪刀要好点。
云枝一边拧着瓶盖,一边没心没肺地笑,到后来实在笑得太夸张,脑袋抵着沈锦旬的肩头,整个人耸个不停。
沈锦旬:“……”
小白眼狼这四个字已经说腻了,吸血鬼真是讨人厌。他面无表情地想。
真要浑身赤i裸的时候,云枝不好意思地撇开头,握着淋浴喷头,当一个没有感情的移动支架,完全听从沈锦旬的使唤。
“左边来点。”
“往后,然后再往下,对,保持这个角度来回挪三次。”
云枝坚持了一会,开始卖可怜:“小锦,我胳膊酸,和生锈了一样。”
沈锦旬好心询问:“需要给你那里抹点润滑吗?”
云枝:“……”
手上反复摆动着喷头的动作随后频率加快,无声地证明自己现在有多么灵活,根本不需要被润滑。
有他站在旁边帮忙,某位伤残人士花了半个多小时在浴室里折腾好,穿好特助带来的睡衣睡裤,不太自然地被自己扶到床上。
云枝将消肿的药膏沾在指尖,小心翼翼地涂在沈锦旬的后背。
期间护士过来了一趟,看沈锦旬身边有人上药,便没帮忙,细心叮嘱了几句。
“你尽量侧躺着睡,别压着伤口。要是疼得受不了,可以服用止痛片。”她道,“有事情及时摁铃。”
云枝扭头说:“现在疼不疼?”
沈锦旬还在记润滑油的仇:“不疼,只是心凉。”
云枝闻言笑了下,不管他凉不凉,继而向护士打听了下另外该注意的地方。
一一记住后,他客气地道谢。
护士道:“那你好好照顾,要是三餐直接在这里订的话,尽早选好菜单。”
说完,她多看了他们两眼。
原先她听其他同事闲聊,说这层楼住进了一个年轻的高富帅,虽然冷冷淡淡的,但是脾气不差,还很有气概。
包扎的时候大多数人会怯场,吓得嘴唇发白的不在少数,可他没什么情绪,百无聊赖地等着被上石膏,举手投足透着股沉稳自持的感觉,让本想安慰他的护士被苏一脸。
如此这般,大家心生好奇,争着要过来一睹真容,自己好不容易抢到了机会。
照她看来,帅确实是帅的,并且似乎弯成了曲别针,和陪着他的小美人有情况。
彼此之间有种外人插不进来的磁场,和自己见过的那些情侣如出一辙。
云枝说:“菜单?是桌上的那张吗?你有空的话在这里等一下,我们现在选好了给你吧。”
私人医院的贵宾专属病房,一层楼只有三间病房,但是配了八个护士在值班。工作比较清闲,她并不急着走。
云枝拿了纸和笔,看上面已经填好了个人信息,却没勾出任何菜。
“你怎么没选?”他问。
沈锦旬说:“我选不出来。”
上面推荐的多是大鱼大肉补身体的营养餐,他光看菜单就觉得热量超标,想要说上一句“这么吃两个月,腹肌都没了”。
云枝用笔末戳了戳脸颊,帮他勾了一大堆。
“小锦,这个一天吃八顿的套餐,还配了坚果点心,感觉很适合你欸。”
“你能不能看下顶部那三个大字?我只是被箱子砸了,不是刚下产床,真的很适合我吗?”
云枝看了看上面的分类,白纸黑字印了个“月子餐”。
他有些遗憾地在“鱼香肉丝”的小方框里打钩,表示:“多吃点病才好得快。”
将单子交给护士,云枝给沈锦旬倒了杯水,放在左手边的床头柜,然后勤快地铺好了被子,拍了拍枕头。
再看沈锦旬欲言又止,似乎不太想要睡觉。
云枝问:“怎么了?”
沈锦旬犹豫了一会,情绪不明地看着云枝的脸,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接着实话实说。
“想上厕所。”
云枝的表情变了又变,茫然地待在原地。
即便沈锦旬只说了短短一句,他心里却涌出来一堆念头。
……自己要帮忙扶、扶那个?
不由他走神,沈锦旬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
云枝攥着自己的衣摆,一下子红了耳根,磕磕巴巴地想说话却成了哑巴,憋了半天没憋出半个字。
见到了这种画面,沈锦旬满意了,自己走到卫生间开门进去。
握着门把手,他停了下,和云枝说:“手动一动,腿也动一动。”
云枝打了个激灵,手和脚都定住了,紧张地望着他。
他抬起下巴,指了下陪护睡的那张小床:“赶紧换衣服啊。”
得到这个答案后,云枝不免松了一口气。
他根本没记起来自己没想在这里过夜,本来打算看沈锦旬没问题了就离开的。
晕乎乎地留了下来,满脑子都是“不用去厕所遛鸟,实在太好了”。
医院发了两套病号服,因为助理送了一些宽松简便的居家服,准备得非常仔细贴心,所以沈锦旬没穿,正好给他当做睡衣。
沈锦旬的码数对云枝来说偏大,袖管和裤管都要卷上去一截,露出纤细的脚踝和手腕。
他乖乖地坐在小床上,导航查了下从这里到公司的距离,将自己每天的闹铃往前调了半个小时。
等到沈锦旬躺上床,自己这边留了一盏昏暗的睡眠灯,背对着对方睡觉。
过了大半个小时,云枝没有一丁点困意。
虽然伤病对沈锦旬的影响有限,不靠手艺活吃饭,也不会为此消沉,在这方面酷得要命,压根没当回事。
但自己很不好受。
感觉愧疚,后怕,以及心疼。
即便自己不是吸血鬼,只是个会被耽误前途的普通小画家,他也愿意替代沈锦旬被砸那两下。
这些滋味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云枝不由叹气,有些难受地翻了个身。
一抬眼,正撞上沈锦旬的视线。
他咬了咬嘴唇,小声问:“要关灯吗?还是要吃止痛片?”
沈锦旬说:“都不要。”
“那把眼睛闭上,好好睡觉啊。”他说,“为什么看着我?”
沈锦旬道:“你有根头发向上翘了,我在观赏天线宝宝同款后脑勺。”
云枝不吱声,换回了刚才的姿势,任沈锦旬继续观赏。
“我错了,你转回来。”沈锦旬笑着说。
云枝把脸埋进枕头里,嘀咕:“你怎么还看我……”
没有得到回答,他们都放轻了呼吸,在琢磨着对方此时此刻是什么念头。
幼稚的猜心把戏自有趣味,无声中上演了一场捕捉不到的你来我往,是另类的拉扯。
过了会,沈锦旬往边上挪了点。
“睡过来好不好?”
云枝疑惑地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干嘛?”
无论是渴血反应,还是发自真心,他都很想离沈锦旬近一点。
可是想归想,真要做出来的时候会为难。
除了害羞,耳边冷不丁再次想起他爷爷的那番话,他的状态从悸动跌成了烦恼,一口气卡在胸口舒不出来。
对沈锦旬的好感没有因此降低,只是他变得自卑,不敢更近一步。
反复告诫自己不能被老人的三言两语挑拨,可那些话极具力量,压在他心上如同几座大山。
沈锦旬说:“左手不舒服,想帮你把竖起来的呆毛顺下来。”
云枝心说,你明明是只剩左手了,但左手也不肯闲着。
然后沈锦旬缓缓地平躺在床上,并且吃痛似的低低闷哼了一声。
云枝坐了起来:“让你侧着呀,你怎么回事?”
“刚才重心不稳。”沈锦旬瘫着不动,“好累,我起不来。”
见他这样耍赖,云枝忍不住笑了起来。
遂了沈锦旬的愿,他拿着枕头走到旁边,避开沈锦旬身上的伤口,将他翻了起来。
沈锦旬说:“另外一边空出那么多地方,你非要挤在我身后?”
“我想躺哪里就躺那里,有本事你转过来啊。”
刺激完病号的心态,云枝得意地哼哼着。
这样还不够,他用手指梳了梳沈锦旬头发,并很轻地弹了两下后脑勺。
沈锦旬:“……”
之后他们没再说话,消停了一晚上,直到震耳欲聋的闹钟再度响起。
没有睡饱,云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掀起被子就往里钻,试图逃避即将赶车上班的残酷现实。
钻到一半,他又嗖的一下探出头来。
看着沈锦旬的脸,他不可思议地说:“我梦游了?”
应该在沈锦旬身后歇着的,眼下他却在了沈锦旬的身前扑腾。
沈锦旬道:“你跨栏了。”
他吓唬了下云枝,事实上,云枝难得睡相老实,抱着胳膊怕碰到自己的患肢。
趁着云枝梦会周公,他起床绕过床,伸出左手将云枝朝前推,云枝表现得特别听话,懂他的心思似的,往边上滚了几下,滚到了床中间。
那时候沈锦旬轻松得逞,盘腿坐在床上,把云枝的呆毛顺利地捞了下来,这才开始休息。
没想到吸血鬼真的信了,慌忙询问他有没有被压到。
沈锦旬努力憋笑,看云枝那么天真,撒谎撒不下去了,坦白地说了一遍真相。
云枝气得差点跳起来,作势要打架,抬起来的手险些冲着石膏来上一拳,半途生生扭转了方向。
他凑了过去,泄愤般捏了捏那张脸。
沈锦旬觉得云枝贴得太近,起初想要躲避,但被云枝蹭了两下之后,僵硬地不再逃了。
云枝瞧见他消极抵抗,以为他良心发现,是在忏悔诸多恶劣行径。
“你好好反思下,以后不准骗人玩!”
教育完,云枝要去关闹铃,稍微一挪,却发现了不对劲。
有东西膈着他的腿。
他缩了缩,随即要连滚带爬离开这片危险的区域,却被沈锦旬眼疾手快地捞了回来。
“你顶到我了。”他也不懂自己能和谁告状,于是就和当事人诉苦。
发现当事人毫无悔改之心,单手制着自己不让走,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害怕自己稍不留神真的伤到病患。
他甚至放轻了呼吸,两只手无处摆放,只好捏着身下的床单,眼神四处乱飘,乖乖等待着沈锦旬放开自己。
然而沈锦旬得寸进尺,左手不容拒绝地控制着他的手。
在自己那里慢吞吞地擦过,手背碰到那里时,云枝呜咽了一声,为自己的反应羞耻地缩了起来。
依旧是自己的手,手心拢着那里,而手背贴着沈锦旬的掌心。
“那你呢?”
沈锦旬撩起眼帘,朝他温柔地明知故问,眼底似乎跳动着一团火焰。
而云枝被点燃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枝:我很难不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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