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连他的呼吸声都是静默的。他的手指环住她的手腕,逐渐收紧,像是荆棘缠绕着一朵玫瑰。
林知夏往后缩了半寸“你的力气好大, 弄疼我了。”
江逾白立刻放开她。他作恶的右手无处安置, 漫不经心地撞上了钢琴的琴键,敲出一刹那的杂音。交错的琴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他终于开口问她“你想听什么曲子”
“请你弹一首永恒的瞬间。”林知夏指明道。
江逾白却说“我没记乐谱。”
林知夏给他哼了一小段, 还说“就是这样子的。”
江逾白按住琴键,流畅地弹出几个片段,林知夏惊喜道“对对对, 你找到感觉了吗”
窗帘被微风吹起,琴键上光影晃动, 优美的乐声在他的指间如水般流淌, 她用心感受他此时的演奏,每一个节拍都落在了她的心弦上。
她仿佛能体会到微妙而不可言喻的情绪。她逐渐靠近他“你弹得好有感情,我听出来了,我是你的知音。”
琴声停歇。
江逾白隐晦地问道“你听出来什么”
“你喜欢这首曲子”林知夏一口咬定。
江逾白有些挫败。好在他从九岁起就锻炼出了一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顽强精神。
江逾白开始弹奏童年情景。这首曲子的作者是德国音乐家舒曼。舒曼深爱他的妻子克拉拉, 他和克拉拉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因此,舒曼创作了童年情景赞颂他和妻子的美好回忆。
林知夏听完几个小节,使劲鼓掌“非常好听, 你可以和你叔叔合奏, 录一张古典音乐的专辑。”
江逾白立刻放弃了通过音乐来表情达意的计划。他深藏功与名地扣紧琴盖, 含蓄又颇有风度地邀请她“我能和你一起跳舞吗”
林知夏毫不犹豫地牵住他的手“我们快点练习一下。”
她把江逾白拉到了音乐厅的正中央。
时下正值五月, 春末夏初,气温较高,林知夏穿了一条长袖连衣裙,裙子的一层单薄布料紧贴着她的肩膀,江逾白抬手揽住她,仿佛与她肌肤相亲。
身体的温度穿过裙子,直抵他的掌心。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揣进上衣口袋里,脚下连退两步,才说“给我一点准备时间。”
林知夏狐疑地问道 “这还要准备吗”
江逾白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音箱没开。”他按下遥控器的按钮,音箱传出一阵悠扬的乐声。
林知夏站在原地,玩心乍起。等他重新接近她,她竟然逃开了。他起初还没明白她在玩什么,直到她笑着回望他一眼,他马上迈开长腿跑向她,轻而易举地一把将她捉住。
江逾白的右手搂在她的腰间,像是紧咬的齿轮一般严丝合缝。他低头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气,左手不自觉地挑起她的发丝,那乌黑柔软的长发比他见过的最好的绸缎还要顺滑。
林知夏认为,他正打算和她一起练习华尔兹。
她主动握紧他的左手“好了,我们来跳舞吧。”
江逾白不怎么会跳舞。他和林知夏每周排练一次,持续了一个多月,与其说他期待毕业舞会,不如说他希望能与她独处。
林知夏却很认真。她遵循曲子的节奏,顺应江逾白的步调,他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林知夏真心夸赞道“你学东西好快。”
“你学得更快。”江逾白实话实说。
林知夏颇为受用地笑了笑“最近这一个月,我每周都会来找你,至少和你待上半天,只有十分之一的时间被用来练舞了其余的时间里,我们都在聊天、玩猫、做数学题。”
江逾白脚步向前,林知夏不得不后退,她靠在了一堵墙上。而江逾白倾身挨近她“我以为你喜欢那些活动。”
林知夏忽然又想逃了。她强迫自己不去凝视他的双眼,心跳声一拍接着一拍地狂响在脑海里,完全掩盖了传入耳中的舒缓音乐。她清楚地明白这一切奇妙感受的来源都在江逾白的身上。她决定用“科学实验”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假说。
她松开江逾白的手,搭住他的肩膀,像树袋熊贴着树杆一样倚进他的怀里。他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攀附着,而她做了个深呼吸,语气轻松道“今天,我想和你玩游戏。”
“玩什么”江逾白耐心询问。
林知夏设定故事情节“我们来玩灰姑娘,你是王子,我是灰姑娘的姐姐。”
林知夏读过无数浪漫主义的小说,古今中外的经典名著,她基本倒背如流。很早以前,她就发现了一个规律再聪明通透的主角第一次陷入恋爱也难免要拈酸吃醋,变得斤斤计较。她之所以要扮演灰姑娘的姐姐,就是想通过这一次机会测试她自己的心态。
江逾白却不配合她“你为什么是灰姑娘的姐姐”
“我想体会姐姐的喜怒哀乐,”林知夏撒谎道,“请你表现出对灰姑娘本人的喜爱。”
新游戏的难度太高了。
江逾白直接拒绝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还是换一个情节吧。”
林知夏茫然道“换什么呢”
江逾白随口说“睡美人”
林知夏羞红了脸“你你你你”
江逾白这才想起睡美人的结尾是王子吻醒了公主。他顿时丧失了语言功能,斜跨出一步,再转过身,和林知夏一起背靠墙面。
江逾白制造的压迫感彻底消失了,林知夏的心情再次轻松愉悦起来。
她饶有兴致地代入灰姑娘姐姐的角色,为自己编出一句台词“我是灰姑娘的姐姐。今天晚上,我参加舞会,在皇宫里见到了王子”
江逾白冷声道“我不做王子 。我做侍卫。”
“为什么”林知夏反问他,“你是一个有王冠的人。”
江逾白只看着她“你应该记得,我的王冠是你送的。”
林知夏双手抱臂,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无需验证她会不会为他吃醋,这一刹那间,她在恍惚中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她居然等到今天才发现大概是因为,她和江逾白的交往一直维持在“最好的朋友”的限度上。
理清思绪之后,她走向音乐厅的正门。
江逾白连忙喊她“你怎么了”
林知夏答道“我想回学校”
江逾白又问“你有急事吗”
“有,”林知夏对他解释,“是这样的,我的记忆功能和正常人不一样,我的脑子里存了很多东西,忘不掉的。每隔一段时间,我想系统地总结一件事,就要找一个安静的环境,像和尚打坐一样沉默地思考。”
江逾白熟读各种类型的天才传记。他知道,天才永远需要独处的空间。他把林知夏送回了她的大学,如同往常每一次分别时那样,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校门之内。
林知夏回到寝室,翻出她的草莓抱枕,搂着草莓躺在了床铺上。室友笑称她是“人间草莓精”,她依然淡定,灵魂沉入记忆的海洋,往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眼前清晰地浮现,她一边进行着自我思想的剖析,一边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邓莎莎正坐在上铺吃着炸鸡。她问“夏神,你在讲什么”
林知夏轻飘飘地说道“我更了解我自己了。我以前错误地理解了康德的哲学理论,感官对象不仅仅是一种现象”
邓莎莎不禁对她心生佩服。
不过,邓莎莎一点也没听明白她的话。
邓莎莎不打算再问。如果她能搞懂林知夏,她和林知夏不就是一类人了吗那她的大学均分不就有95以上了吗那怎么可能呢
邓莎莎特别安静,吃炸鸡都没发出一丁点响动。
林知夏拎起笔记本电脑,和她告别道“我去找学姐写代码了,再见。”
邓莎莎挥手道“再见早点回来,别熬夜啊。”
邓莎莎殷切的叮嘱还挂在耳边,林知夏这一晚却不得不熬夜。他们在github代码托管网站上公开了源代码,因此,软件的后台遭到了匿名黑客的攻击这在github上,是一件特别常见的事情,经常有黑客拿github的软件项目练手,林知夏精心制作的后台服务器不幸成为了黑客们的一个小目标。
林知夏缺乏项目经验,考虑得不够周全,黑客们找到她的漏洞,发动连番攻击,她的后台一瞬间就垮了。她一下子懵掉,洛樱还在安慰她“不要着急,我们明天去找助教,找计算机和软件学院的研究生”
林知夏却说“不,我可以搞定。”
她双手敲击键盘,心中燃烧起熊熊的复仇火焰。
这一晚,她和洛樱在图书馆待到了凌晨两点。第二天,林知夏又起了个大早,丝毫不知疲惫地修补她的后台。她一旦全身心地投入工作,谁都拦不住她。
经过整整两天的努力,程序被抢救了过来,林知夏稍作休息,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优化软件结构,四处请教经验丰富的学长学姐们。最后,她顺藤摸瓜找到了攻击她的黑客来源,向对方发送一条由中文拼音构成的命令行消息你惹到我了你的黑客技术也就这样了
做完这些,林知夏终于松了一口气。
六月初,林知夏作为主讲人,在“软件工程”这门课的答辩中表现优异,他们小组的软件展示让所有学生惊叹,老师连连赞许。
北京几家互联网公司的技术人员受邀参加了本次课程的最终答辩。那几位技术人员交谈了一阵,又问了林知夏几个问题,林知夏有条不紊地回答完毕,那些人就说,他们想买下林知夏的软件作品版权。
林知夏没想到,第一个开价的团体,竟然来自互联网公司
她毫不避讳地问道“你们可以给我多少钱”
对方笑着回答“五位数起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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