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24号, 天公作美, 风和日丽。
这是一个宁静祥和的礼拜六。
林知夏拉住妈妈的手腕, 委婉地征询意见“妈妈, 妈妈, 我同学找我出去玩,我中午可能不回家吃饭了。我现在能出门吗”
“谁找你出去玩啊”妈妈盘问道。
林知夏详细地描述“我最好的朋友。他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 也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
妈妈一边擦拭货架,一边又和蔼地问道“你们想去哪里玩”
“省立一中”林知夏的语气非常欢快, “妈妈, 今天是高中部的社团迎新节学长学姐们准备了很多节目我和朋友约好了在校门口见面, 我打算今天中午请他在学校食堂吃饭”
省立一中竞赛班的学生基本都是优等生中的佼佼者。林知夏拥有与众不同的特质,也需要同龄人的陪伴, 她确实应该和优秀的孩子做朋友。
更何况,林知夏和她的朋友都在彼此熟悉的校园内玩耍, 安全系数自然高一些。林知夏居住的小区距离省立一中很近, 坐公交只要三站路。
妈妈并未犹豫,爽快地答应了她“行,你去吧,夏夏, 把电话卡带上,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好的”林知夏一溜烟跑没了影。
她返回自己的房间, 穿上她最喜欢的浅粉色纯棉t恤、深灰色牛仔裤。她还特意从发顶开始编发, 先将头发分为左右两束, 编到与耳尖齐平的位置, 再用草莓发绳扎出两只双马尾。
她编发的技巧极为高超,体现了她的心灵手巧。妈妈见了也要夸她一句“夏夏今天真可爱,真漂亮。”
林知夏越发开心。她从小就喜欢听妈妈夸她。
妈妈还说“我们家夏夏长大了,一定会变得更漂亮,更完美,智慧与美貌并存。妈妈都挑不出夏夏的缺点。”
“嗯嗯”林知夏略带羞涩地点头。
哥哥正好从旁边经过。他听见妈妈和妹妹的对话,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林知夏,你别骄傲。你不知道吗小孩子有可能长歪掉。”
林知夏急着出门,没空和哥哥吵架。她飞快地夺门而出,临走前甩下一句“哥哥,你要是长歪了,肯定比我更惨,因为你不仅失去了美貌,就连智慧都没捞到。”
哥哥被她气得无语凝噎。
她跑出半步路,忽然又退回来“今天是高中部的社团迎新节,我要去学校看节目,哥哥,你不去吗”
“我不去,”哥哥态度坚定地回答,“我在家里复习考试。下个月的11号就要段考了,林知夏,你不复习你们竞赛班每周都有测试。”
“我每次都是全班第一呀满分就是我的分数。”林知夏透露道。
她竟然敢说“满分就是我的分数”这种嚣张至极的话。
哥哥再次哑口无言。
林知夏体会不到哥哥内心宛如山崩地裂般的强烈震动。她满脑子都是高中社团联欢会,还有,今天碰巧是她的生日,江逾白肯定给她准备了礼物
他会送她什么东西呢习题、笔记本、还是糖果饼干
无论哪一种,林知夏都会欣然接受。
现实却超脱了她的想象。
当她在省立一中的校门口撞见江逾白,江逾白递给她一把做工精致的钥匙。那钥匙和她的手指一样长,刻有量子力学的狄拉克符号,江逾白对她说“这把钥匙能开锁。”
“什么锁”林知夏惊奇地问道。
江逾白避而不答。他真诚地祝愿她“生日快乐,林知夏。”
林知夏绕着他转了一个圈“江江江江逾白你的那把锁,是不是藏在学校里你要给我线索吗我们就像夺宝奇兵的主人公一样,根据线索,寻找宝藏”
江逾白抬手,指向前方“林林林林知夏,社团活动快开始了。你藏好钥匙,跟着我走。”
“我来了”林知夏扯住他的书包带子。
校园小路上铺满了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繁茂的树荫垂落在道路的两侧,凉爽的秋风吹拂着林知夏的脸颊,她心神放松,悠闲惬意,就像在和江逾白秋游一样。
高中部的社团迎新活动正在热火朝天地举行着。校内有一条空旷的长街,各大社团的社员就在长街的街边支起摊子,发放宣传册。
附近栽着一片茂盛的桂花树,花苞在九月的绮丽秋景中盛放,花朵的清香随风飘忽传来,那香味很浅,又很好闻,林知夏深吸一口气,感叹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这是唐代诗人刘禹锡的秋词,你听过吗”
江逾白还没回话,站在旁边的一位高中学长突然冲了过来“这位学妹你是学妹吗你看起来好年轻啊你刚才吟了一首诗你有兴趣了解中华传统诗词文化吗”
林知夏和江逾白双双驻足。
学长耐心解释“我们是省立一中的古典文学社我们的社团风气好、活动多、规则公平。我们用飞花令来选择每一任的社长和副社长”
他还没说完,林知夏惊喜道“飞花令”
“对”学长抬起双手,向侧边一伸,隆重介绍道,“我今年高二,我们的新社长才上高一。她是高一年级培优班的妹子,也是高一年级的级花,洛樱同学,洛樱级花洛樱社长”
洛樱
这名字很特别。
林知夏抬头望过去,见到一位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显然就是“古典文学社”的社长,传说中的洛樱学姐。
洛樱坐在“古典文学社”立牌的左侧,穿着一条深绿色的长袖连衣裙。她的胳膊肘搭在桌上,手腕戴着一块机械表,雪白瘦削的手背支着下巴,全部目光都落在林知夏的身上。
林知夏嗓音甜甜地喊道“洛樱学姐好。”
洛樱对她微微一笑“你好啊,你是初中部的学妹吗”
“是的。我在初一年级的数学竞赛班。”林知夏承认道。
洛樱递给她一份宣传册“等你升上初二,你也能加入我们的社团。小学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知夏,”林知夏诚实地说,“树林的林,知道的知,夏天的夏。”
“太好听了,人如其名。”洛樱评价道。
周围还有不少高中男生源源不断地涌向古典文学社,如同沙滩上前赴后继的滔滔浪花。洛樱和他们玩起了“飞花令”,就像诸葛亮舌战群儒一般,洛樱学姐以一敌百,斩获手下败将无数。
洛樱还问起林知夏“你玩过飞花令吗”
林知夏正要回答,江逾白打断道“天体物理社在招新。他们列出了yeyo宇宙爆炸模型。”
“yeyo宇宙爆炸模型”让林知夏心向往之。
她立刻舍弃古典文学社,奔向对面的天体物理社。
天体物理社的社长举着一块大牌子,向路过的众多同学介绍“宇宙的形成假说”。社长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不厌其烦地叙述道“走过的路过的各位校友啊,请你过来瞧一瞧啊这里是天体物理社啊宇宙从量子引力时代发展到了恒星时代,时空可能起源于量子信息啊”
林知夏举手提问“你说的量子信息,是不是和量子纠错码有关英文学术名为quantu error rrection de。”
“对啊”天体物理社的社长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历经千山万水,尝过人生百态,终于觅见了知音
社长又看向江逾白“你们都要加入天体物理社吗这位学弟,你了解量子信息吗”
江逾白低调地发表意见“你们写在宣传板上的内容,让我想起了固定时空和n维时空下的拓扑量子场论。”
自从江逾白承认了自己与林知夏的朋友关系,他每天晚上的睡前读物从初中数学变成了量子计算。他的家教团队也吸纳了物理老师。那位物理老师经常为他答疑解惑。
所以,他大致了解一些名词。
他带着林知夏继续向前走。
天体物理社的社长被江逾白和林知夏抛到了脑后。
可怜那位门庭冷清的社长,只能远远地望着学弟和学妹的背影。
而林知夏还在盘问江逾白“江逾白,你研究过拓扑量子场论”
“没有,”江逾白和她并排,“我只是看了一本基础入门书。”
“你看懂了吗”林知夏又问。
江逾白停顿一秒,如实说“没有。”
林知夏“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随后,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鼓励道“你做出了尝试这是江逾白的众多优点之一,江逾白无所畏惧,江逾白总在尝试其实我第一次看论文也看不懂,我也要从基础开始学。当我碰到一门全新的学科,我必须先去浏览它的基础理论和导论知识。”
她踮起脚尖,摊平手掌,一点一点往上升“金字塔是一层一层建起来的,我和江逾白都会建出我们自己的金字塔。”
江逾白的双手揣在衣服口袋里,借着衣兜布料的遮挡,他微微握紧了拳头,心绪起伏澎湃,充满了对成年生活的期待。他相信,数年之后的某一天,他和林知夏都会攀登到职业生涯的最高点。
江逾白比林知夏想得更远。
林知夏只注意到了眼前的西洋音乐社团。
西洋乐社团的场面无比盛大。他们圈了一块方形的区域,摆好乐器,邀请路过的同学弹奏想要加入西洋乐社团,必须具备一定的音乐功底。
“立式钢琴,他们搬来了一架立式钢琴”林知夏牵起江逾白的书包带子,“江逾白,我从没听过你弹琴,我好想听。”
林知夏经常措词直白地表达内心想法。她跟江逾白相处时,完全不懂什么叫“委婉含蓄”。江逾白稍微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地弹过琴。
可是,当他想到,他弹完一首曲子之后,林知夏就会真情实感地称赞他超级厉害他不由自主地站到了钢琴的前方。
哪怕他心里还有些排斥,还在暗暗地思索我应该低调,不能炫技他的手指已经抚上了黑白交错的琴键。他缓慢入座,稍作调整,流畅而美妙的琴音从他指间跃出。
音符连贯、富有节奏,交织成悠扬宏丽的乐曲,那曲调抑扬顿挫,每一小节都敲打了听众的心弦。
从林知夏的角度看来,江逾白的指法非常精湛老练,哪怕她是个外行人,她都能猜到江逾白一定从小接受了顶级名师的指点。
周围的社员们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路过的学长学姐们自发地围成了一圈。江逾白理所当然地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他好像生来适应这一份与众不同。总之,他没有被路人的惊叹声影响。琴音依然蓬勃、恢宏、充满力量,一如他从未改变的初心。
临近尾声时,西洋乐的社长带头为他鼓掌。社长连说三个好字“好好好学弟,你在哪个年级读书你过来跟我签名。你不用交社费,我帮你交。”
然而,江逾白和社长道了一声谢,又说了一声打扰了,他就背起书包,跟着林知夏逐渐远去。
西洋乐的社长呆若木鸡般站在原地。省立一中多少同学千方百计要加入他的社团全都被他冷酷无情地拒绝。而他第一次主动向学弟伸出橄榄枝,却只得到一句“打扰了”。
林知夏漫无目的地闲逛,走到了这一条长街的街尾。
街尾处,立着一座宣传栏。
宣传栏里,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校园通告。她看到一张蓝色纸片上贴着狄拉克符号,以及一道量子力学的计算式。她当场算出答案,又根据纸片反面的提示,求解出一个既定的方向和经纬度。
她回过头,和江逾白视线交汇。
“那个地方,是不是学校旁边的饭店”林知夏试探道。
江逾白给她看自己的手表“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五十。”
“该吃午饭了吗”林知夏略显迟疑。她迈出一步,忽然狂奔起来,江逾白差点没反应过来。
省立一中的南校门附近,有一家档次极高的饭店,生意十分兴隆。这家饭店的正门之外,常年站着两位身穿西装的迎宾员。他们往那里一站,就让路人明白了饭店内部的平均消费水准。
林知夏背着书包,立定在饭店的台阶前。她对江逾白说“江逾白,我今天带了四十块钱,这是我攒的零花钱,我想请你去省立一中的食堂吃饭。如果你更喜欢在这里吃饭,我可能请不起但也只是现在请不起,因为我才十岁,雇佣童工是犯法的。等我以后能挣钱了,或者等我今年开始参加竞赛,挣了奖金,我们再来这里吃饭吧。”
林知夏好声好气地和江逾白商量。她的目光清澈如水,不含一丝杂质,江逾白甚至无法与她对视。
“这、这是”江逾白莫名其妙地说话磕巴,“我家的饭店。”
沉默在空气中不断延长,江逾白讲出实情“我妈妈经营的连锁饭店。1999年在省城开了总店,北京和上海有分店。”
林知夏歪了一下头。
饭店的大堂经理已经走出了玻璃旋转门。她穿着工整的西服套裙,还有一双黑色高跟鞋。她礼貌地接待起林知夏和江逾白“二位请随我来。”
江逾白格外坦诚“生日宴会的包厢已经订好了,我叔叔帮我订的。他听说你过生日,帮我想出了庆祝办法。”
“你的叔叔”林知夏重复道。
“叔叔对你印象很深,”江逾白一字不漏地转述道,“他让我尽到朋友的义务,尽我所能地招待你,为人类科学的进步做贡献。”
林知夏理顺了那位叔叔的逻辑“你招待我,做我的朋友,你就能为人类科学的进步做贡献”
“我叔叔是这么说的。”江逾白不经意间出卖了叔叔。
他们在饭店大堂经理的指引下,穿过一条长廊,走进一间宽敞的包厢。推开房门之后,林知夏发现,房间里坐着她的几位小学同学包括董孙奇、丁岩、魏荣杰、甘姝丽、唐乐琴,再加上林知夏和江逾白,包厢里一共有七位小朋友。
董孙奇一见林知夏,立马欢呼道“寿星来了寿星来了各位同学,就按我们刚刚排练的那个来”
董孙奇站在一座软沙发之前,双手举高。他神色庄重,态度一丝不苟,仿佛突然降临于维也纳,成为了一名专业知识丰富的乐团指挥员。
旁观者可能会认为,董孙奇要指挥一首复杂的贝多芬交响曲。实际上,他只是在组织大家演唱一首生日快乐歌。
在董孙奇的一顿操作之下,在场的几位同学除了林知夏以外的六个人,全都高声歌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林知夏永远快乐”
“好收住”董孙奇十分满意。
丁岩一个猛子跳过来,搂住了江逾白的肩膀“我靠,我想死你了江逾白你和林知夏在新学校过得怎么样林知夏,你还是年级第一吗”
副班长唐乐琴接话道“这还用问吗林知夏肯定是年级第一吧。”
甘姝丽拉起林知夏的手腕“林知夏,你最近好吗”
“挺好的,”林知夏使劲点头,“我、我”
她一句话讲不完整。缓了两秒,她反问道“你们还好吗”
魏荣杰双手背后,像个老干部一样踱步而来“林知夏,江逾白,五年级一班没了你们,班上读书的氛围不比从前。”
“魏荣杰,”董孙奇跳出来反驳道,“每天都有很多同学找我借书。”
唐乐琴双手揣袖,遥望天花板“林知夏,你和江逾白都跳级了。开学第一周,五年级摸底考试,年级第一变成了二班的学习委员我们班第一名,没挤进年级前三。”
“不,不要说”董孙奇发出低沉而轻微的呐喊,“不要让林知夏和江逾白听到这个不能让他们担心我们”
董孙奇的语气太好玩了,林知夏心里很想笑。她的嘴角微微往上扬起,眼睛里也有笑意。这时,她才偏过头,注意到了一座摆在桌上的草莓奶油蛋糕。她必须用“座”来形容那个蛋糕,因为它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都铺着一圈饱满红润的新鲜草莓,简直勾走了林知夏的神魂。
“好多草莓”林知夏坐到了距离草莓蛋糕最近的地方。
大堂经理姐姐亲自为他们服务,各种菜式也被服务员相继端上来。林知夏以为,这是一场非常完美的生日宴会了,而江逾白还告诉她“你可以在饭前拆礼物。”
“还有礼物吗”林知夏喃喃自语道。
“当然,”江逾白郑重地说,“这是你的十岁生日,我想送你一段记忆。”
“我懂啦,”林知夏笑意盎然,“你送的是快乐。谢谢你,江逾白今天我真的很开心这段记忆,我会非常珍惜地保留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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