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曾经说过, 她很难忘记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
这种天赋, 究竟是好是坏江逾白不太确定。他希望她的回忆里总有欢声笑语。他走到沙发的前侧, 掀开茶几的桌布, 林知夏才发现茶几的玻璃柜里装满了包装精致的礼物。
“寿星, 你先拆个礼物”董孙奇大声建议道,“在座的各位同学, 打起精神来”
丁岩大声反问“董孙奇林知夏会喜欢你送的东西吗”
董孙奇抬起一只脚,重重地跺在地上。他拉开弓步, 站稳了脚跟“你不要担心, 丁岩我董孙奇作为班长, 肯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玻璃柜的双门闭合,插销处挂着一把手工雕琢的铁锁。江逾白送给林知夏的那把钥匙终于派上用场。林知夏找出钥匙, 探进锁孔,指尖轻轻一转, 铁锁就被她打开了。
林知夏有条不紊地撕掉了五个礼盒的包装纸, 还把蝴蝶结堆到了一起。她看见了音乐盒、存钱罐、猫爪台灯、小兔子玩偶、还有一本同学录。
董孙奇立马解释道“这本同学录是我送的林知夏你和江逾白突然跳级了,我作为班长,没来得及给你们举办一场欢送会”
董孙奇的同桌魏荣杰补充道“对的,林知夏, 你不知道啊,董孙奇威逼利诱全班同学, 每个人都给你写了一页的同学录”
“胡说”董孙奇罕见地与同桌争执起来。
董孙奇理直气壮地阐述“我怎么会威逼利诱我是同学们亲手选拔的班长我关心班上每位同学就算江逾白和林知夏去了省立一中, 他们也是我们五年级一班的人”
林知夏翻开同学录的第一页, 这一页是董孙奇的留言。
董孙奇为她写道林知夏, 你在实验小学的四年,给我们班争取了无数荣誉。我和二班的班长吵架,只要我一提你的名字,二班的班长就抬不起头我董孙奇记你一辈子以前我不敢找你说话,江逾白转来以后,我敢了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因为江逾白也很强
林知夏哈哈大笑。
她翻到第二页,又看见魏荣杰的评语林知夏,你读书多,会讲话,心中有山川湖海,有浩瀚宇宙。江逾白跟你一模一样。祝你们在竞赛班学习顺利来自同样爱读书的魏荣杰。
林知夏没有看完。她决定把同学录带回家,从头到尾仔细浏览一遍。
玻璃柜里还剩下最后一只尚未开封的木盒。
林知夏摸到木盒的边缘,“啪嗒”一声打开了铁扣。
在场的几位同学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哇啊”的惊呼。
众人只见盒子里装着一只宇宙飞船模型这显然是江逾白的手笔。更让大家惊叹的是,宇宙飞船的船尾处,刻着“船长林知夏”五个字。
董孙奇万分后悔他今天没带相机,他好想给这艘飞船拍一堆照片。
林知夏还没发表意见,董孙奇已经眼含热泪“我靠地球军团的军事力量唐乐琴你看见了吗林知夏领导的宇宙飞船”
“我的天哪,飞船的舱门能推开,”唐乐琴蹲到茶几旁边,“真该让柳行简来长长见识。”
林知夏抱着这一艘飞船模型,小心翼翼地推动舱门,船舱内部的陈设显露在众人的眼中。
林知夏猛地抬头,望着江逾白“谢谢你,非常感谢江逾白”
“不客气,林知夏永远是领航员。”江逾白双手揣兜站在一旁,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林知夏拉开她的书包拉链,努力把所有礼物塞进去。但她的书包装不下那么多东西,尤其那艘宇宙飞船的尺寸严重超标。
江逾白提议道“等我们吃完饭,我会送你回家。你不能坐公交车,车上人多,不方便携带易碎物品。这艘飞船磕碰后,船舱内部的玻璃门可能有破损。”
林知夏认真考虑,点头说“好的”
随后,林知夏坐到餐桌边,和她的众多同学一起用餐。服务员姐姐切开草莓奶油蛋糕,每个人都分到了满满当当的一份。那蛋糕的口感好极了,软糯甜润,奶味浓郁,草莓的香气萦绕在齿间,解腻又解馋,让人身心都产生了愉悦感。
餐桌上还有酱汁鳕鱼、松茸蒸鸡、虾滑鱼籽、桂花炖三雪等等林知夏从没见过的菜式。她虽然爱吃,但她的饭量比较小,没过一会儿她就吃饱了。
林知夏握着勺子,陷入沉思。她偷偷问起江逾白“我哥哥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他请同学在学校食堂吃饭。今年我过生日,我也应该请客,对不对”
“不对。”江逾白否认林知夏的说法。
林知夏虚心求教“哪里不对呢”
江逾白的叔叔早已提前指点过他。江逾白饮下一口芒果汁,方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这顿饭是记忆的一部分,是我们友谊的见证。”
“是这样吗”林知夏语气疑惑。
“当然。”江逾白万般笃定。
林知夏不再提出质疑。她信誓旦旦地说“江逾白,你知道的,我记住的事情不会忘。我向你许诺”
江逾白不由得和她对视。她说“你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我会为你准备更大的惊喜。我保证”
“为什么是十八岁”江逾白反问道。
林知夏做出预测“那时候的我上了大学,思维更成熟,见识更广阔,应该会变得更有钱。还有,十八岁的你是成年人如果我们还在一起做同学,我一定认真策划活动,组织同班同学,帮你庆祝生日。”
江逾白抓住重点“林知夏,我们将会一直做同学。”
“嗯”林知夏非常相信他的说辞。
生日宴会结束之后,林知夏背起鼓鼓囊囊的书包,抱着那一艘宇宙飞船模型,坐上了江逾白家里的轿车。
回家路上,林知夏有点犯困。她偏过头,手背挨着脸,悄悄打了个哈欠,江逾白又出声问她“林知夏,你有没有报名参加培训营”
江逾白所说的“培训营”,指的是省立一中初中部的数学竞赛寒假培训营。只要他们通过了寒暑假集训,拿到省级赛区的一等奖,就有希望得到学校的内部推荐,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数学联赛。
林知夏一听江逾白提起寒假集训,她就开始犯难了“每年寒假,爸爸妈妈都要带着我和哥哥回老家。”
“回老家”江逾白问她,“你老家在哪里”
林知夏诚实地说“在乡下。”
她详细地描述道“我外婆家里养了很多动物。你喂过鸡吗我喂过我还在墙角的小洞里捡过鸡蛋。我爷爷家里有一群山羊,我亲眼见过小羊羔在冬天出生。那天还下了一场大雪,天气特别冷,羊圈里温度很低,我和哥哥都害怕小羊羔会被冻死,我们用旧衣服把小羊包起来,带到屋子里,母羊在外面咩咩地叫,声音很惨”
“乡下生活”这四个字,超过了江逾白的认知范围。他安静地听完林知夏的话,又问她“母羊知道你们抱走了小羊吗”
“它知道,”林知夏特别肯定地说,“我非常确信,某些动物的思维相当复杂。”
语毕,林知夏绕回最初的话题“如果我报名参加培训营,我爸爸妈妈都回了老家,那我家里就没有人了。”
江逾白劝解道“没关系,你根本不需要参加培训营。”
“可我想和你一起上学啊。”林知夏由衷感叹道。
江逾白紧紧靠着座椅的后背“你可以先回家,问一问爸爸妈妈,也许你们不用回老家过年。我前天晚上看报纸,报纸上说,明年冬天很冷。”
“有道理”林知夏透露道,“而且,我不太喜欢回老家。”
江逾白侧目看她“你不习惯乡下生活”
林知夏摇头“我奶奶对我很有意见。我哥哥在家总是做家务,奶奶觉得家务是女孩子干的活。我的存在,给哥哥造成了负担。”
江逾白和林知夏的关系越来越好,话里话外都比较偏袒林知夏。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林泽秋经常做家务,应该养成了习惯。”
林知夏一手撑住腮帮,并未给予回应。
凉风渐止,车速减缓,车窗外的景物不再后退,轿车停在了安城小区的门口。
林知夏拉开车门,转身对江逾白挥手“周一见”
江逾白应声道“周一见”
与江逾白告别之后,林知夏双手抱住宇宙飞船模型,足下发力,狂奔回家。她像小兔子一样跳进家门,趁着哥哥还在他的房间里学习,林知夏跑向自己的卧室,还把宇宙飞船藏到了柜子里如果让哥哥看见这艘飞船,他肯定又要和她谈起“女孩子不能把男孩子当作好朋友”的问题。
林知夏将书包里的其它物品全部倒空。她闹出一点响动,引来了林泽秋。林泽秋倚在她的卧室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喂,你从哪儿弄来这些玩意儿”
“同学送的十岁生日礼物,”林知夏捧起一只猫爪台灯,“这个是女同学送我的。”
林泽秋教导她“你要记得回赠,别占人便宜。”
林知夏乖巧地答应“嗯哥哥说得对,我一定回赠。”
哥哥走到近前,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盒子。她打开一看,那里面装着一只运动手表。
“爸爸妈妈给你选的礼物。”哥哥说。
“你自己的呢”林知夏抬头看他,“你没有一点表示吗,哥哥”
哥哥的手掌搭在她的脑袋上“林知夏,别问人要东西,那很不礼貌。你在家也得注意礼貌,尤其是跟我说话的时候。”
林知夏愤怒地扭过头“我告诉你,林泽秋,不要把手放在别人的头顶,那更不礼貌多亏了我脾气好换个人你这么做,他们会跳起来打你”
林泽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仍然是一种给小猫顺毛的态度。林知夏的眼神逐渐改变。起初,她还满目凶恶地狠狠瞪着他,后来,她的眼睛又变得清澈明亮水汪汪。
“十岁生日快乐。”他说。
林知夏向他伸手。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本希伯来语辞典,放在林知夏的掌心。
“有天晚上我回家,学校门口有人在摆摊。这本书九成新,没人翻过,没人能看懂,不就挺适合你”他说。
林知夏果然喜欢这份礼物。她翻开第一页,自言自语道“希伯来语是犹太人的语言,犹太人复国建立以色列之后,以色列把希伯来语定为官方语言之一。”
“别跟我讲这些,我不想听。”林泽秋懒懒散散道。
林知夏蓦地合上书页“对了,哥哥,明年寒假我不回老家,我要参加学校的集训。”
林知夏并没有征求哥哥的同意。她只是在告知哥哥这件事。她还跑到爸爸妈妈的面前,有理有据地阐述自己的见解。
她说,既然考上了竞赛班,就要遵循竞赛班的规矩,争取获得代表学校出战的机会,参加全省级别的比赛,与省内的尖子生一决高下。
爸爸问她“夏夏总考第一,还需要集训吗”
“夏夏要集训,”林知夏真诚地诉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不能因为集训简单,而放弃锻炼的机会。”
其实,在林知夏看来,那个冬季训练营和“海洋馆秋游”是一种类型的活动。
更何况,省立一中的竞赛训练营不收一分钱,只要学生能凭借自身实力,考取培训名额,学校就免除一切学杂费用。
省立一中真好
整个寒假都能见到同学,见到朋友林知夏也不用去乡下过年,不用面对奶奶、舅舅和表哥,这简直是她最喜欢的春节。
爸爸和妈妈低声商量了一会儿。爸爸还在犹豫,妈妈已经做出决定“咱们明年春节不回去了。夏夏,我们都留在家里,一家四口一起过年,好不好”
“太好啦”林知夏双手拍掌。
周一上学时,林知夏迫不及待地跟江逾白分享了喜讯。
江逾白沉浸在刷题的世界中。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突击特训,他的解题思路和能力都有了显著提高。他的每一位家教老师都拥有丰富的竞赛经验,众人拾柴火焰高,江逾白就是一片熊熊燃烧的野火,立志要照亮省立一中的校园。
哪怕他课间去操场吊单杠,他都在思考数学竞赛的题型。
竞赛班的考试多如牛毛,两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每月一次的段考更是重中之重。因为班主任张老师要根据段考的成绩来给全班排座位江逾白发誓,这一次他不会让段启言排在他前面。
十月中旬那一场段考开始之前,段启言还在考场外和林知夏搭话。他问“林知夏,我要是考了全班第二,你能不能跟我做同桌”
林知夏残酷无情“不能。”
段启言略受打击。他又挪步到沈负暄的面前,问道“沈负暄,我要是考了全班第三,你跟我做同桌,怎么样”
沈负暄笑意温暖“没门。”
秋日的萧瑟冷风中,段启言眸色幽深,露出冷冷的笑容“我要考全班第一,让你们高攀不起。”
江逾白插话“你做梦。”
江逾白端着水杯站在教室之外,等待教室内的监考老师清场。江逾白的衣服大多是深黑、浅白、军绿、墨蓝之类的成熟纯色调。再加上他长得比较高,气质比较出众,他竟然给段启言带来了一种同龄人的竞争压力。
怎么可能呢
江逾白比段启言小了两岁,成绩也比段启言差劲。段启言一步跨到江逾白的面前,发泄他压抑的怒气“江逾白,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狂”
江逾白与他针锋相对“凭我是你的江老师。你又有什么资格跟老师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旁听他们对话的沈负暄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段启言恼羞成怒,脸色变得红中带紫,好不壮观。他扯开外套扣子,站上走廊栏杆底部的瓷砖,呼啸的长风吹起他的衣角,他颇具派头地说“江逾白,你上次跟我打赌,利用了林知夏。你本人还是个混子。我喊你江老师,那是因为林知夏的总分超过了我,你可没超过我。狐假虎威,你脑子清醒点”
林知夏正要冲过去,江逾白拦住了她。江逾白对段启言说“这次段考,如果我总分比你低,我会在寒假训练营的第一天,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尊称你为段老师。”
“总提老师,没意思,”段启言微抬起头,“你得叫我,段启言陛下,向我立正鞠躬。我还会问你,你是谁,你要回答我,你是我的属下,怎么样我输了,我也照办,叫你陛下。”
韩鹏在一旁听得窒息“妈呀,你们俩别玩那么大,我们学校的寒假训练营里,不仅有初二年级的师兄师姐,还有其他两所初中的同学你们想想,一百多人的课堂上,大喊一声陛下,那跟脑子进水一样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江逾白置若罔闻。他只看着段启言“可以。”
段启言和江逾白击掌为誓。
江逾白再三确定“你别反悔,段启言。”
段启言背靠栏杆,仰天大笑“江逾白,你听好了,我就算从教学楼一楼爬到三楼学狗叫,我都不会反悔。”
考场内的监考老师已经清查了一遍教室。老师们站在门口,呼唤所有同学,众人立刻闭口不言,秩序井然地走入教室之内。
江逾白的考试座位在第一组的第一排。座位号都是随机的,江逾白坐在门口通风处,并不是一个好兆头。段启言挑衅般地冲他抬眉,他视若不见,宛如老僧坐定一般静静地待在座位上。
监考老师用一把裁纸刀割开了试卷袋。这次考试的一份数学卷子共有十六页,题目繁杂,题量惊人,好在江逾白早已学会了心算,他并未感到丝毫的紧张。
“同学们,放松啊,”监考老师开始发卷,“大家抓紧做题,千万别搞小动作。”
江逾白接到试卷,拔开笔帽,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战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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