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祝家人知晓了昨夜发生的事,自然是对殷槐和楚离原千恩万谢,左一句“法力无边”,右一句“道行高深”,简直把他们俩夸成了活神仙。
“您太客气了。除魔卫道、诛邪降妖都是法师的本质工作,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殷槐掏出三清铃、桃木剑、八卦镜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桌上齐齐排开,“您还可以选购由我亲自开光加持的法器,镇宅驱邪首选,凶兽来了也只有哭的份。”
楚离原:“……”
祝席文夫妇:“买买买!“
殷槐又热情道:“消费满任意金额,还赠送免费的净化服务,为您家消除秽余。”
人身死形灭,但总会留下一点“东西”,比如怨气、执念、生前记忆等等,这些统统可称为“秽余”。祝家老屋死过那么多人,秽余肯定多得跟陈年老垢似的。
祝席文:“大师,您太客气了,这就不用了吧?”
殷槐:“不不不,应该的。”
忙了一上午,祝家的秽余也算清得差不多了。临行前,殷槐经过客厅那座神龛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祝席文问道。
“这尊神像挺特别的,我竟从未见过类似。”殷槐侧过头问楚离原,“你认得吗?”
楚离原笑了笑,露出尖利细白的犬齿。
他说:“不。”
“哦,这尊神像可有些年头了,是我太爷爷请回来的。至于供的是哪位神仙……我也不清楚,管他呢。”祝席文摊摊手。
“你胆子也真够大的,什么来路不明的货色都能当大爷供,仔细搬回家的是个妖孽。”楚离原细白的手指大不敬地在神像的头上扣了扣,“不如这样,这破烂玩意儿给我,我送你一尊八心八箭的18K金大佛如何?”
大概祝席文一直有点害怕这个暴力又暴躁的小青年,只是哈哈赔着笑,把两人送出门去。
*****
深夜。
神宫褪去了白天的巍峨华美,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莫可名状的巨兽。
长廊里,忽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打破了后殿可怕的寂静。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分辨。
是之前来过的那个少年吗?说起来,那个少年也真奇怪,非但不怕自己,还说了许多外面世界的事给自己听。
脚步声慢慢地近了,最后终于停下。
“喂,你在吗?”
门外,传来了冷淡又温柔的声音。
他“噌”地从锦榻上跳下来,飞快地奔过去把门打开。
“我一直在等你,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他说。
少年静静地问:“为什么?”
“因为大\\法师们告诉过我,不是每个生命的诞生,都会伴随着祝福。我来到这世上,只会带来罪业与不幸。”他有点不安地垂下头,“而且……他们还彼此告诫,说我是这世间最恐怖的东西,绝对不能轻易靠近,不然身心都遭到侵蚀。”
“原来如此,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少年微微笑了,“你放心,我和他们可不一样,你身上溢出的法力,完全影响不到我,毕竟我天生就是那种特异的体质,不然,又怎么会被那些人叫作‘近鬼的怪物’呢。”
月色漫过窗棂,落在少年的头发上、颈项上、肩膀上,把他的每一个轮廓,都描绘得无比清晰。
可是为什么,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面孔?
就像是隔着冬日厚重而寒冷的雾气,遥远地藏在另一个世界里。
*****
“喂,醒醒。”
“楚离原,起来。”
“我数三,你再不起这个月工资别想要了。”
“烦死了!”楚离原愤怒地掀开被子。刚才,从来不会做梦的自己,竟然破天荒地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虽然一睁眼就忘了,但对上殷槐那张扑克脸,还是让他加倍不爽。“你发什么神经啊大半夜的!”
殷槐沉声道:“刚才祝席文给我打了电话,又出事了。”
*****
殷槐和楚离原赶到的时候,祝席文已经吓得瘫软在了地上。见到他们,他连滚带爬地扑上来,语无伦次道:“又、又来了!我老婆,还有小符,为什么又不对劲了!你们不是说作怪的小鬼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殷槐扶住祝席文:“祝先生,冷静点。祝太太和小符到底怎么了?”
“拜啊!他们在拜我啊!我半夜里想去洗手间,结果看到我老婆和儿子正直挺挺地冲我跪着!然后……然后他们开始伸出手来抓我,一边抱着我不放,一边不住磕头,嘴里还喃喃自语,简直和着了魔没什么两样。”
“那样子,就像庙里最狂热的信徒,在向我祈求什么……”
说到这里,祝席文的嘴角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从惊惶迷茫,转为似笑非笑的怪异神情。
“大师,”他抬眼,自下而上看向殷槐,露出大面积的布满血丝的眼白,“你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殷槐没有回应,只道:“我们先进去看看您妻儿的情况。楚离原,你在外面守着祝先生。”他转身,开门,在进屋前的一瞬间,祝席文好像急不可耐似的,伸手在他的后背轻轻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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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阴冷的月光里,那两个曾经是符慧和祝符的“东西”依然不知疲倦地跪拜着,血肉模糊的额头砰砰砰地砸在地板上,留下无数斑斑血迹。
他们的眼睛睁得很大,明显扩大一圈的眼乌珠几乎占据整个眼眶,闪着黑洞洞的不祥光芒。两边嘴角夸张地翘着,几乎弯到极致,就像身后有人伸手,把他们的嘴巴用力向上撑开。
一见殷槐,他们立刻停止动作,四肢着地,以不可思议地速度飞快爬向了他。
殷槐一个闪身措步,灵巧避过,手掌一翻,取出符纸,刚要念咒驱邪,却突然僵住不动了。
楚离原急得大喊:“你tm怎么了,上啊!”
“我……”殷槐侧过头,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浮现出恐惧,“好像没法催动法力了……”
电光石火之间,那两个东西发出一声诡异的低吟,合身扑向了他。只见他们一人一边,牢牢钳制住殷槐的手脚,使他根本动弹不了分毫。只见殷槐本就极白的脸色,转眼变得更加苍白,还逐渐泛出青紫,就连眼底都透出那种死人才有的灰白。
“我动不了了……他们的阴煞之气……正在侵蚀我的身体……”
“你们……你们快走!这回的东西……非比寻常,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殷槐像是不堪忍受极寒,嘴唇不住颤抖,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祝席文惊恐万分地看向楚离原,“大师,我们……我们还是先逃吧!”
楚离原点点头,作势走了几步,忽然一个回身,抡圆胳膊照着祝席文的脑袋就是一记左勾拳。
“你tm还搁这儿装呢?!装你大爷的,老子不陪你演了!”
这一拳用劲之大,直把祝席文打飞出去几米。他“咚”地倒在地上,没哭没叫,只是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咯咯咯咯咯……”祝席文发出指甲挠黑板时那种让人牙根发痒的笑声,缓缓扬起鼻青眼肿的脸来。
“本来还以为不过两个半吊子法师,没想到你们还真有点本事啊。”
“它”——已经不是祝席文了,从腹中发出低沉刺耳的讥嘲。这声音辨不出男女和年龄,仿佛从遥远的深渊之底而来,充满邪恶与原始的恐怖。
“警告你,少tm跟老子拿腔拿调说话!”楚离原怒喝,周身的空气随之鼓荡起来,形成透明的风暴结界,吹得整栋楼都是嗖嗖的穿堂风。
“人类小子,有点道行。但那对母子和你的同伴都在我手上,你敢轻举妄动吗?只消我动动手指,他们就连魂魄都能立时蒸发。”
“它”不怀好意地盯着楚离原,桀桀桀地笑了几声,忽又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
“它”难以置信地低头朝自己的胸膛看去——
一只修长的手深深没入皮肉,如洞穿无形之物,准确地握住了“它”潜伏在祝席文心脏里的灵体。
殷槐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
“反派话多必死定律,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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