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过去了，两个法师还是排排坐在桃娘庙的门槛上，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托着下巴。
“我靠，我实在受不了了，为什么我要被迫看两个鬼谈恋爱看到现在？”楚离原看着哭哭啼啼腻腻歪歪得没个完的褚灵桃与岑荣，露出了生嚼一百颗柠檬的表情。“老子比他们活得久得多，都没有脱过单好么！”
“老板，”他忽然长眉一挑，坏笑着撞了撞殷槐肩膀，“一看你也是母胎solo到现在了对不对啊？我们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互为僚机……”
殷槐转过一张罩着寒气的扑克脸来，“不。”
楚离原：“……”
殷槐缓缓道：“很久以前，我有过真心相爱之人。于我，他是山巅明月，玉树琼花，世间所有奇迹加在一起，都远及不上他。”
楚离原讶异，没想到冰雕雪砌的小龙女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后来呢？”
殷槐不说话，清澈透亮的灰色眸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楚离原，看得他心里发慌，耳朵发烫。半晌，殷槐才移开视线，低声道：“他早忘记我了。”
“……哦。”楚离原心中莫名有点不是滋味，但也只是一点点。他拍了拍殷槐的肩膀，“忘了就忘了，你若真喜欢，那就再追一回呗！哥帮你，给你做僚机。”忽然，他脑筋一转，回想起那次观落阴的时候，“老板，你在阎肃流的心象结界里，见到的应该是那人吧。阿姨阿姨……肯定是我听岔了，那人到底叫什么？”
殷槐神色一僵，眸中掠起波澜，“其实，他……”
“法师先生。”这时，岑荣牵着褚灵桃的手过来了。他先是带着褚灵桃向两人深深鞠躬，一连鞠了三个，末了齐齐跪下，又毕恭毕敬地磕起头来。
楚离原皱眉，“起来起来起来，哪有死人给活人磕头的。”
岑荣还是端端正正地跪着，“多谢法师先生解我禁锢，能与灵桃相见，我所愿已足，再无遗憾。最后，唯愿罪责由我一人承担，请给灵桃改过自新的机会，莫使她魂飞魄散。”
楚离原怪里怪气地尖笑，“哼哼哼哼，这可难说。”
“行了，别吓他们了。”殷槐推了推眼镜，“我们从初入桃娘庙那夜开始，就没这个打算。”
说着，他伸手，摊开手掌，只见一团漆黑球状烟气正骨碌碌地转动着。一见此物，褚灵桃不禁面露惊讶之色，“这是……”
“你数十载怨气的集合。”
“驱除鬼物怨气，须得完整的魂魄，所以，我们才有意等到你魂魄复原后再动手。可你非鬼非神，是怪异中极为特殊的存在，所以，唯有通过食材另类的净化方式，以血液为媒介，引导法力入你灵体，才能寻找并翦除所有怨结之气。”
“而唯有消尽怨气，魂魄才有转世轮回的希望。”
褚灵桃默默良久，伏地而泣，肩膀不住颤抖，“我自知罪孽深重，血债累累，你们不该帮我，你们……又为何要帮我。”
殷槐摇头：“不，我们这样做，只是因为魂飞魄散的惩罚对你而言实在太轻。”
“褚灵桃，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做选择的权利，更不可以轻轻松松地就这么消散天地间。你必须留在现世赎罪，从零开始一点一点积累善行，直到把自身罪业全部赎清。”
“那一定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甚至，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漫长远比魂魄消亡更煎熬。但，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未来可能被你帮助的人，这终究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希望……我从未有过希望。”褚灵桃犹豫着抬起蓄满眼泪的眸子，“我……可以拥有希望吗？”
“我也不确定。”殷槐道，他看见岑荣正用力搂住褚灵桃单薄的肩膀。“但是，在这之前，有人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分开。”
*****
一个月后。
川源市老街区。
两个法师沿着热热闹闹的街道，一路往深处走。
楚离原一边大口啃着葱油饼，一边含含糊糊地问：“刚才你给法术协会发的二阶段回顾里说了什么？”
“就是简单汇报了苦荞村的近况。桃娘庙已经被拆除，褚灵桃的金身也火化了。全村人共同出资，以所有亡者的名义建了一座佛寺，并请来高僧祝祷。对了，隆封还告诉我，政府决定替苦荞村修建公路，等公路建成，村子也能与外界相通，再不是与世隔绝的封闭地方。”殷槐顿了顿，“事情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但是，过去发生的悲剧不可逆转，村民们想要走出那段阴影，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楚离原“嗯”了一声，把吃空的纸袋丢进可回收垃圾桶。“也不知道两个小鬼在你大学同学那儿干得怎么样，他今天打电话匆匆叫你过去，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殷槐摇摇头：“戎岸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其实人还是挺靠谱的。他开的香火店不仅有法术协会的资格许可证，在大家点评APP上也是四星半的优质商户。”
楚离原：“叫什么？”
殷槐：“法力无边。”
“……我看看。”楚离原打开手机，“经营范围：殡葬服务、扶乩卜卦、家宅风水、手游代抽、手办开光……？”
“与时俱进，想法活络，不也挺好吗。”殷槐停下脚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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