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棪猛地睁开布了血丝的眼睛, 瞳孔涣散, 狠狠地喘着气, 像刚从地狱里刚逃脱回来。
他惊魂尤未定, 一张含笑又明艳的脸便映入眼帘,“醒啦?”
她说话间唇齿微启,齐棪便走神地盯着她的嘴看。
唇形极美, 唇角素日不笑时也微微往上挑着,笑起来更是让人入迷,不自觉便随之一起笑起来。
齐棪这几个月噩梦不断, 回回惊醒时, 都是独自忍耐,在黑暗中慢慢平复下来。
他先将梦与现实割裂, 然后面对新生。而这一世,翊安是照耀他的光。
这是头回,噩梦竟做到天光大明, 连平复的时间都没有,翊安便出现在眼前。
他一时分不清楚, 这是不是在梦里?
看着翊安清艳浅媚的面容,前世好不容易彼此依偎, 却生离死别的记忆再度袭来, 心口一阵钝痛。
就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又放在火上烧。
顾不得那么多,只知道不能再失去面前这个人,他慌忙将人揽进怀里, 一声又一声的喊:“翊安,翊安,翊安……”
他能重活一世,本就是逆天之举,定是老天给他再回她身边的机会。
死也要抓住。
“在呢。”女子的声音有意放轻,尾音柔柔地上扬。
翊安坐在床榻边,上半身被他困在怀里,脸不得不贴在他的胸膛上。
这个姿势让她的腰侧扭着,不是很舒服,他用的力气又大,把她勒得生疼。
真是,但凡在床上,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这番牢骚没说出口,眼下这人情绪不对,方才唤她时的声音,细听还在颤抖。
翊安静静地等了会,开口问:“被梦魇着了?”
“……嗯。”声音哑涩。
她想替他倒杯水润润喉咙。
将自己从他手臂里挣脱,在他怀里抬起头,“喝水吗?”
“不喝。”他又想搂住她,但被她剜了一眼,没敢动。
身下的男人长发披散,一张端正凌厉的脸被那美人尖饰得风流雅俊,双眸彷徨,定定得看着她。
似乎不抓紧,她就跑了似的。
见惯他从容不迫、举止有礼的样子,现在这副模样倒新鲜,翊安在心底无可救药地想——
他这样看,不比氿仙阁那些男人的姿色差到哪里去,甚至,更胜一筹。
越看越诱人,翊安没心没肺地兴奋起来。
转念骂自己不是人,忍了忍,镇定问:“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齐棪看着她,喃喃地低声道:“梦见我死了。”
翊安无意识地皱了下眉,被那个刺耳的字挠了一把,闷闷地说不出话。
很快轻笑起来,风情万种地挑眉道:“然后呢?我是不是转身就嫁给旁人了?”
“那样最好,哪天我死了,你一定记得改嫁。”齐棪眼里是不舍的,语气却很强硬。
就好像,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一样。
“你有病啊?”翊安没好气地坐直身子,恼火道:“大清早就死不死的。”
齐棪不想惹她不高兴,“好,不说了。”
“快起来,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翊安将他被子直接掀开。
齐棪也不反抗,愣了一下,“但我的话你要记住。”
他抬起手,想触碰她的脸,他知道,一定是温热的。
翊安没想到他这么执着,说来说去还在提那种事,一时不怒反笑,如沐春风。
不妙!
齐棪下意识要收回手。
翊安脸色一变,擒住他的手就咬,直到解了气,才凶狠道:“你到底起不起床?”
疼,实在是疼,齐棪脚趾头都蜷了起来,滑稽得很。
但那疼反而让他清醒过来,前世是前世,这辈子他怎会轻易死。
看了一眼,牙印齐整,嗯,还有口水。
舍不得擦。
想舔一口,又怕翊安骂他不要脸,只好在她新做的衣服上蹭干净。
翊安崩溃:“滚开,是不是人啊你。”
“是。”
“你瘫了吗你?”喊了半天,被子都掀了,居然还躺的安稳。
齐棪闻言直坐起身,“怪我昨晚情不自禁,招了通房来暖床,睡得太晚。”
他跟她学到了精髓,随意往身上泼脏水。
齐棪说完观察她的反应,就算她知道自己说着玩,总该有些不高兴吧。
毕竟他们男人,说着说着,说不定就来真的了。
翊安再度让他失望,人家兴致勃勃地问:“招了几个?”
“……一个。”不然呢?
翊安嫌弃地摇头道:“一个就下不了床了?齐棪,你还是太虚了。”
“是吗。”齐棪从牙缝里问出这一句,往她身上靠,半是威胁地问,“殿下嫌我虚了?”
那天晚上,只要了两回就死活不肯再来的人是她吧。
翊安眨了眨眼睛,显然也想起了一些不得体的事情,立刻摇头清空大脑。
她凝眉,诚恳道:“眼睛里有脏东西。”
齐棪现在尚未洗漱,听她这么说,忙去揉眼睛,尬尴地说:“失礼失礼。”
“你又信了?哈哈哈哈——骗你的。”翊安怕他报复,说完便离了床,小跑至窗前。
齐棪被她骗得没脾气,也不揉了,老老实实下床穿衣。
心里想,这个早晨,想是对昨夜噩梦的补偿。
只要他在她身边,哪怕今生一切如故,丢官罢爵都行,就只给她做驸马爷就是。
翊安趁他穿衣的空挡,瞟了他一眼,显然是没睡好,眼圈微微泛青。
她一早听宫里来的消息,说是灵妃娘娘有了身孕。
灵妃出身低,平日里也就起起舞,唱唱艳曲什么的,逗皇帝跟那些嫔妃们开心。
翊安没料到,四妃之中,是她最早有喜。
换而言之,灵妃是最难自保之人,不得宠亦无母家撑腰。
后宫如今看着一团祥和,往后谁说得好呢。
想到齐棪之前说给皇后听的那个故事,翊安心里猜,说不定这次他还有故事说给灵妃听。
翊安私心希望皇后生下嫡子,地位稳固后,再添几个庶子也无妨。
可既然灵妃有了身孕,怎么说也是玉奴的血脉,自然该上点心。
于是她往王府来,公主府与境宁王府中隔了一道绿漪桥。眼下渐暖,湖水解了冻,略带出些春意。
想到齐棪在宫里时答应过她,等天暖带她去山上玩,她近日且不提,看他能不能记得起来。
若他忘了,呵呵,有他好果子吃。
到了王府,小厮说王爷还没起。
今日虽然休沐,可齐棪素来是早起的人,怎会睡到这个时辰。
翊安皱眉:“怎么不敲门问问?”
万一是哪儿不舒坦呢。
“敲了,里面没回音,奴才们怕惊了王爷好眠。正说再等上半刻钟,便进去喊。”
翊安不放心:“别等了,我去瞧瞧。”
想是为下人们伺候方便,门没关实,一推便能开。
翊安蹑手蹑脚地进去,见那人果然还在床上。
她走过去想问他怎么了,谁知刚坐下,便见他闭着眼睛说,“别哭…别哭…翊安,别哭了。”
翊安推开窗子,想到他说梦见自己死了,所以梦里的她一直在哭吗?
怎会做这样不详的梦呢。
定是这个人,平日里揣了太多心思在怀。
他真应该多笑一笑。
翊安把灵妃的事情告与齐棪知,齐棪见她一副一定要自己说几句话的样子,捧场道:“我来感知一下……嗯,让灵妃娘娘少出门,尤其雨天,别往湖边去。忌水。”
翊安听完打了个冷颤,“齐棪,你现在特像一个算命的。”
齐棪瞥她一眼,有模有样地举起一只手,“本半仙掐指一算,殿下你后半辈子姻缘美满,儿女双全。”
“真的啊!”翊安大喜,晃着他道:“那你算算我要嫁几次才能美满。”
“……”谢谢,他还没死呢。
离开时,翊安见齐棪院里的三辰花开得正好,蓝色的花瓣妖冶艳丽。
“怎么不搬进屋子里?”
齐棪皱眉:“不用。”
说罢对她道,“以后除了我给你折的花,旁的草木,一概不许摆在屋里。”
翊安不明就里,心道齐棪现在胆大包天,“不许”两个字都对她用起来了。
“我屋里,本也没怎么摆过这些。”
“旁的发香之物,更要注意。”
“齐半仙,我记下了。”翊安犯不着为这个跟他啰嗦。
下午,翊安出府去氿仙阁,此前让封浅浅给颜辞镜送一盆三辰花,她还没亲眼看过。
到了氿仙阁,等了一会,颜辞镜匆匆赶来,“怠慢了,那边的客不好推。”
“跟我还来这一套?”翊安笑得爽朗,见三辰花放在屋子里,问道:“可还喜欢。”
“千金难求,那封姑娘好一双巧手。”
“一盆花就把你收买了去,当着我的面来夸她?”翊安假装生气。
他也假装惶恐,“是是是,辞镜该死。”嘴角却上扬。
翊安笑着,倒了两杯酒,将江州来一事与他说了。
颜辞镜听完不信:“难不成这两年来,全是一场误会?”
“不足为奇,就像你与我清清白白,从前齐棪见我来这,还不是冷嘲热讽。”
说起这个,翊安感慨,齐棪后来好像便不以为意了。连她提起颜辞镜,他也心平气和。
就好似一夕之间,对她无比信任起来。
齐半仙可真是个迷。
想到今天早上他那个样子,翊安又贪他的那副美色,又隐隐有些心疼。
“殿下说的是。”颜辞镜似是被他说动,转而笑道:“但愿封姑娘真心,别借她那表哥做一时的安慰,日后又来烦扰你们。届时更麻烦。”
“是啊,她的确‘变心’太快。”翊安想想又道:“话说回来,她那表哥确实人很好,她被齐棪冷落太久,自然容易被捂热。”
“姑娘家的心都是软的,容易骗。”颜辞镜感慨了句。
又道,“这两天有客人同我提起棠婳,我心里也是难过,张岸鹤那事查的可有眉目了?”
翊安如实道:“大体有了,朝堂上的那点事吧。”
颜辞镜笑了:“朝堂上的事,只闹出这个动静?”
“谁说不奇怪呢。”翊安也一直纳闷,这阮家到底为什么呢?
颜辞镜面露遗憾地笑:“我私心以为,是有人思慕长公主至极,一时冲动才对王爷出手。”
“现在哪还有人思慕我啊?”翊安叹了口气,顺口调笑问:“你吗?”
颜辞镜低下头不语,轻轻晃着杯子里的酒,半晌才轻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齐半仙:可以考虑起来,用美色骗老婆了。
长公主:我正经人,别来这一套。(咽口水)
答应了某个小可爱,明天双更,一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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