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的钟声悠远涤心, 鸟雀随之从林间腾飞而起。
虽是暮春时节,山上春花却正是盛时。
不似城中的富贵花, 撒着野般满山坡地生长下去,顺着山涧、溪流、竹林蔓延, 入目一片生机盎然。
四周笼罩着一层淡薄如烟而禅意绵绵的山岚, 行走其间,温凉而清醒, 心境随之平缓下来。
溪水潺潺且澈净, 敲击在水中的怪石上。
女子蹲在水边, 正挑捡着看得过眼的小石头, 预备带些回去。
山上唯独这些石头, 千奇百怪的颜色和花纹、形状,颇有些天然之雅趣。
她身穿寻常人家女子的所传的素净衣裳, 发边只簪了一根木簪,一张脸未施粉黛。
然眉目间却有着如何朴素都掩不去的贵气秾丽。
清艳脱俗, 见之难忘。
饶有兴致地选了一会, 她抬起头, 朝几步外抱臂闲站的男子喊:“你要生闷气到什么时候?”
“哼!”
齐棪不理她, 从鼻子里冷冷喷了口气。
眼睛却无时无刻不在她身上,生怕她脚一滑, 落进水里。
“哼哼哼!”
翊安扔了块石头过去砸他。
小气鬼。
她不就是来的途中, 碰见个相貌清秀的小沙弥,随口夸了一句“小师父真清秀”嘛。
齐棪当场酸溜溜道:“前朝曾有公主与和尚私通,那驸马说都不敢说。”
翊安没心没肺地夸:“那驸马心真善啊。”
“我心不善?”
“你摸着良心自己说, 我不想在佛祖跟前打诳语。”
就这么调侃他两句,他还真生气不理她了。
齐棪被她扔过来的石子砸中腿,心里发笑,她伤口恢复得不错,力气现在倒不小。
翊安满头青丝只用木簪盘了一半,旁余的垂在肩后,像个未出阁的姑娘。
以至于那修行浅,尚有俗心的和尚见了她,几近满脸通红,“女施主”三字说得都不利落。
齐棪看见气得半死。
同样是男人,那些人为何脸红,他自是比谁都清楚。
不怪人家,也不怪她,只怪老天爷偏要给她这张脸。
盯着翊安的头发,齐棪再次想到那日的事。
上山之前,他们去了趟右相府,探望右相夫人。
因着花燃上心,请的大夫可谓是神医在世,他母亲心口的恶疾方有些苗头时,便被诊了出来。
良药对症下去,十分起效。
故而右相夫人虽在床躺着,气色却好,不像病人的样子。
那日到时,恰逢大夫在,彼此寒暄了两句。
在翊安走过他身边时,大夫皱了皱眉,询问她身上可是用了什么香。
两人交谈几句,得出是翊安用的那头油香味特殊。
右相夫人还道翊安头上的香味,她闻着都觉得舒服,想来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那神医不置可否,只向翊安讨要,说想细究一二。
翊安大方,当即差人回去给他拿。
齐棪却心有疑虑,那大夫年岁已高,难道还对这些姑娘家用的东西感兴趣?
还是,那头油有什么问题?
翊安受伤期间,颜辞镜曾递来帖子,想见长公主一面。
被齐棪直接回绝,说她不便见客。事后才告诉翊安,意料之中地挨了顿骂。
但翊安当时忙着养伤,没有出门的意思,只派人去氿仙阁回了个平安。
齐棪尚在沉思,翊安已经跑到他面前。
先是瞪他,见他态度冷淡,便立刻改了策略。
在他下巴上亲了口,又在嘴上亲了一口,脸颊两边各碰了碰。
“别生气嘛,大不了我也给你亲一口。”
这是认准此地偏僻,人迹罕见,才敢与他放肆。
“亲一口?”齐棪板着脸拿乔:“不够。”
“那你要如何?”她耐心问。
齐棪佯装认真地想了想,坏笑,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道:“此地幽僻,鸟语花香,若是再做些有意思的事情,必为人间一大乐事。”
翊安平静地听完,点点头,径直解了腰间的带子。
“那就来吧,速战速决。忙完咱们用溪水洗洗干净,回去正赶上午膳,吃完再睡一觉,多好啊。”
“……”齐棪一把抓住她的手,面色复杂地将她衣带系好。
翊安茫然无辜,有些失落地问:“你不要吗?”
“不想要了。”冷冰冰的拒绝。
她贴着他的耳朵:“这么多日都没做,当真不要?”
齐棪敌不过狐狸精,落荒而逃,往佛祖怀里跑去。
翊安扳回一城,扬眉吐气地挑挑柳眉。
捡起方才挑好的石头,跟上齐棪。
齐棪这厮,平日在府里索要无度,这些天倒老实。
上山之后,想是诚心礼佛吃斋饭,举止很是讲究。
白日领着她四处观山赏水,或是抄抄佛经,或是睡觉打坐。
晚上与她相敬如宾,虽在同间厢房,却各睡各的床。
想是畏敬这佛门古寺,怕那等事辱没此地,
故而在他有意拿话欺负她时,翊安回得放荡而潇洒,赢得干净利落。
反正他这几天忙着做和尚,不近女色。
别说是在野外与她苟合,就是关起门来,他都恨不得躲进角落,说句“阿弥托福,女施主请自重。”
这日入夜后,齐棪打来热水,蹲在翊安床边。
将她鞋袜脱去,熟练地替她洗起脚。
齐棪伺候人学得快,翊安猜他上辈子做过内侍,手脚灵活。
“水烫吗?”
他轻轻地将她双足放进盆里。
“刚刚好,”翊安两手撑在身旁两侧,俯下身去,“相公,你真厉害,我好舒服啊。”
“魏华儿!你你你你——”
齐棪气急败坏,在她白嫩的足上狠拍了一巴掌,“你怎么回事?!”
翊安吃痛,一缩脚,蹙眉问:“干嘛,我说你厉害,把水温调得刚刚好,让我洗得很舒服。有问题吗?”
齐棪真恨不得把洗脚盆端起来,泼她头上,让她矜持一点,
驸马爷忍气吞声:“没问题。”
“那你干嘛凶人家,你还打人家,你看看,我脚都红了。”
确实红了一大片,方才下手太重,齐棪心疼地替她揉:“对不起,是我没轻没重。”
“揉着更疼,”她撒娇,把白嫩的玉足往他嘴前一递,“我要相公亲一口才好。”
齐棪抬起头,本想骂她一顿解气,叫相公也没用。
抬眼正对上翊安笑意盈盈的眸子,娇俏灵动,又妩媚惑人。
“快嘛。”
鬼使神差地,齐棪低头在她足背上亲了一口,沉声道:“行了吧。”
翊安得寸进尺,嘟嘴道:“你上回是这么亲的吗?”
上回?
齐棪蓦然耳根一热,某处更热。
那回孟浪,尽兴之时为讨她欢心,将她全身舔了个遍。
他终于察觉出来,这歹毒的女人蛇蝎心肠!
知道他在寺里有意克制,便故意出口招他,引着他难受。
“华华。”洗完后,替她擦着双足。
“嗯?”
“你要明白,我们没两日便要下山了。”
他将她双足擦净,放在床边,露出一个斯文有礼的笑容来:“有个词叫秋后算账,还有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惹的祸,迟早要偿还。可别哭着说不要,到时候没人心疼你。”
翊安脸色微变,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完了完了,把他惹急了。
玩火自焚。
齐棪见她还知道害怕,心里得意,面上也舒缓起来,吹着口哨端盆出去倒了水。
屋外凉夜明月,万籁俱寂,虫鸣之声此起彼伏,愈发显出静谧来。
昨夜此事,他与翊安裹着棉衣在院里吹风赏月,莫不静好。
翊安盖被躺下,打了个哈欠便要睡。
齐棪过来,坐在她床边,亲了亲她额头,宠溺道:“淘气鬼殿下,好梦。”
翊安眨了下眼睛,伸出手去拉他衣袖,“你是不是很长时间没做噩梦了?”
齐棪闻言笑意和煦:“是啊,范大人给我配的药囊很是管用,夜里睡得踏实。再加上来山上这几日,心里宁静,理清楚许多烦心事。”
他心里的郁结也因此慢慢消去。
前世的一切,近来在他眼里,愈发像一场遥远的旧梦。
从前他怕,怕一切重蹈覆辙,怕一睁眼什么都没了,怕翊安不要他。
现在不一样,经历了许多事情,几乎没几件与前世合得上。
似乎冥冥之中在劝慰他,今生就是今生,前世的那些事情失了机缘,永远也不会来到。
他没必要再沉浸在从前的悲怆中,更应该珍惜眼前人。
“那你可以跟我说,你每次都梦见了什么吗?”她声音温柔,似是个想听他倾诉的知己。
“跟我说吧,无论你梦见什么,我都不会笑话你,亦不会同情你。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怎样打败那些欺负我夫君的坏人。”
齐棪心里发暖,笑着在翊安鼻子上一刮:“我娘子愈发会哄人了。”
在翊安以为他又打算搪塞过去,不肯告诉她实情时,齐棪奸商附体,讨价还价:“我说也可以,但你要先如实相告,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事情困扰他许久,偏偏翊安这次嘴严。便是在那样的时刻,他有意诱问,她都不肯说。
明明不是轻易害羞的人,还要装良家子。
翊安亦是爽快人:“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齐棪:拿小本子记下来,回去连本带利讨债。
小提醒:之前说每周断更两天,现在确定一下时间,以后周一周四两天不更。(虽然也很想赶紧写完,但事情实在多,我成了秃秃大王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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