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春风吹柳绿。几家柳氏排骨加盟店也陆续挂上了大红横幅, 准备开张。
裴家的店开张前, 裴父特意去店里看了。只见柳氏排骨总店的伙计正在教导他家的新店员,如何炸制、如何揽客、如何称重……方方面面,说得都很详尽。
等他教导完, 裴父迎上前去,笑说:
“辛苦辛苦,都这样晚了, 你还没家去?”
裴父从袖里掏出几个钱,塞给那伙计。
伙计忙摆手,不接,他说:“裴官人别那么客气。我在这儿指导, 算加班, 萧老板自会给我补贴钱的。”
“萧老板给的是萧老板给的,这是我的一点子心意。”
“真不行, 我要是收了您的钱, 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给我举报了, 说不定萧老板还要罚我呢。”
“还有这样的说法?”裴父有些好奇, 等他听过伙计解释后,感慨道:“你们萧老板做事, 果真是别具一格呀。”
“那是。”伙计笑道:“要不然,咱们萧老板怎么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建立了一份家业呢?”
裴父回身看着店里的装饰, 一时有些感慨:“惭愧,我之前一直是靠家里的地收租,除了微薄的俸禄外,也从没有正经做过生意。这也算是头一回开店罢,倒不知道情况会是如何。”
“您就只管放宽心了,”伙计说:“前几家柳氏排骨店,我都去看过。他们老板开张前也是跟您一样,很是担心了一阵子。结果呢,才开张门口就排长队了。早就和您说了,咱们这加盟店啊,讲究的就是一个舒舒服服赚钱,其他的事情都帮您说好了。还能出什么差错不成?”
裴父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前几日旁的柳氏排骨店开张,他还偷偷摸摸去看了。可轮到自己,他到底还心里还是有些虚。
此番听了伙计这一番好话,即使知道他说的不过是一些常用的客套话,但裴父心里还是很受用。
毕竟,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忐忑了一整夜。
第二日清早,当裴父乘坐轿子从家里去衙门上职时,特意要轿夫从他家店门前经过。
离店越近,他心里越忐忑,不住的默念着:“升官发财,升官发财。”
等真到了店前,他掀开轿帘一瞧——
呵,生意真好!
只见他家的排骨店门前,竟然也排出来了一小条队伍来。
门口有的顾客主顾好奇地往里头张望,更多的是连价目表都不看的,直接熟稔地问:“还有掌中宝嘛?”
裴父有些激动,下轿的时候教横梁绊了一下,差点没滚出来。
他扶正帽子,捉住一个顾客问:“这是在卖什么呢?”
“排骨呀,”那个人排队无聊,便同他攀谈起来:“之前早吃过柳氏排骨,炸的极好吃,可惜他们家店离咱们这儿太远了。幸亏这边又开了一家,不然我还得总跑到城东那头去买。”
裴父听了,压抑住心中的喜悦,问:“可我怎么听说这东西有些贵啊?”
“还行啊,”那人掰着手指跟他算账:“你自家去买一斤这样的排骨,不也是要这么多钱吗?何况料理还辛苦,炸制还费油呢。花了那么多钱,还不一定有人家做的好吃,倒不如直接买一些。何况我也不是日日买,隔四五天买一回也倒还成。”
“你不知道,我家里的小人最喜欢吃这个。每天都缠着我说要吃排骨,我哪给他弄排骨去?这下子倒是方便了。”
这还真行。
果然加盟柳氏排骨这个决定,他没有做错。裴父喜滋滋的想。
不仅裴父是这么想的,其家加盟店的老板也都是这样想的。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对萧老板还有些怀疑,觉得她年纪小不一定能当大事,担心她骗钱。
到如今真见了店里的红火场面,以及手里收回的真金白银。这些人提起萧老板和杏花馆,那叫一个赞不绝口。之前给出的那一大笔加盟费,好像也不那么冤枉了。几家排骨店开业的时间很相近,接二连三的开,家家都火热。这实在是引起了人们的兴趣。
路人从排骨店前过,既然见了队伍,总是忍不住去排一排,生怕错过什么好东西。等排了队,买回了排骨,一尝,味道还真不错。再一看,人家幌子上还有一朵杏花。
有人就好奇:“他们一家卖排骨的店,干嘛画一个杏花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人家杏花馆的标志。这柳氏排骨店,也是杏花馆开的呢。”
就这样,伴随着柳氏排骨加盟店的开张热潮,杏花馆的名声又给好好刷了一刷,连带着来杏花巷来光顾的客人也多了不少,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好几家柳氏排骨店,其中生意最好的,莫过于最早开始的那家城东柳氏排骨店。
毕竟这家店由柳见青亲自坐镇的,就冲着她的名号,也有许多人心甘情愿跨了十几条街跑过来买排骨,顺便想着能不能见一见美人。
是以城东柳氏排骨店前,总是排着长队。
这日,在城东柳氏排骨店前,一个身穿布衣的人往他的手册上记了什么。
记完之后,他闻着炸排骨的香味,咽了口唾沫。瞧瞧天色还早,便也加入了排队的人群,买了一袋排骨吃完,才转身回去。
他将这本册子呈交给镇守太监郑次愈的府上。自有书笔吏将其整理,誊抄在一次,呈交给郑次愈。
这也是老惯例了,每月十五,小旗官就会将之前收集的一月之内涉及百姓民生的事,例如米价、粮价、肉价、地价以及百姓热议的话题,记录成册,再呈给郑次愈。
说起来,这最早是东厂的规矩。可郑次愈和东厂提督算是好友,自然知道这件事。原来在京里时,他便觉得这法子很有效,于是此次出镇江南,也将这个习惯带了出来。
郑次愈翻开小册子,一行一行的看,看得很仔细。
一本册子翻完,□□页纸,倒有一张的小半页,提到了柳氏排骨、杏花巷、杏花灯会。
他将小册子合上,闭着眼,捏一捏鼻梁解乏:“李知府到了?”
“早到了,在偏厅等着呢。”
郑次愈起身,伸了个懒腰。
“晾了这么久,也够了。叫他进来。”
“是。”
等一会儿,江宁知府李之遥被请进书厅。
他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温和地给郑次愈道了个万福。
郑次愈用眼神瞟了瞟右手侧的圈椅,说:“坐。”
李知府坐下,心里有些打鼓。
他之前虽然起过讨好这位大太监的念头,但郑次愈一直对他态度淡淡。他出镇江南这些日,倒也没听说他和谁相谈甚欢。怎得今日忽然要自己上门?
李之遥在心里把他到任以来,江宁发生的大小事过了一遍,心里有了个底。
自有小厮捧上茶来,请二人吃。
李知府接过茶,揭开盖,正轻轻吹着,忽然听见郑次愈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
伴随着这声响,李知府的心也随之跳了一跳。
“李大人,我可听说,你和你的同僚最近发了一笔大财。”郑次愈似笑非笑地说。
果然是这事!
李知府不觉起了一身冷汗,下意识打出一张官场字牌——装糊涂。
“有这事?下官回去,一定好好查一查。”
郑次愈也是见惯了这些官场老油子们,眯了眯眼,口中吐出三个字:“杏花巷。”
见他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李知府立刻告罪,起身折腰:“郑公赎罪,此事原是迫不得已。您老人家来金陵这些时日,也知道金陵地价有多贵。而知府衙门,却偏偏靠近寸土寸金的秦淮河。我和府衙的同僚们,自打来任此地,官署几乎都住满了。虽说府衙内有几百两公银,可那也买不起秦淮河边一座院啊!”
“下官战战兢兢,这些年也从未抱怨过,身居陋室也无甚关系。可如今,我衙内的主簿都已年过半百,他家妻儿来投奔,官署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一家人连带奴仆硬是挤在两间屋里。这也实在太过分了,是以,下官这才动了心思。何况建言做这件事的人,也仔细同我分析过,说此事既不违规,也不劳民伤财。下官只是想为属下图个地方住而已。”
他说到最后,几乎要哭出来:“请郑公体谅。”
郑次愈听了,拿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而后才慢悠悠问:“你说有建言之人,是谁?”
李知府上下嘴皮子一掀,立刻和盘托出:“杏花馆的萧老板——萧月。”
花事正浓,杏花馆里,无论是前院,亦或者是后头家住小楼里,尽弥漫着清雅的花香。
前边的杏花馆生意兴隆,难免有些嘈杂。月牙儿将房门一关,又放下帘子,声音终于小了些,嗡嗡地响,宛若背景音。
小厨房的灶台上,摆着一地玫瑰花。大红色的玫瑰花瓣,绿叶之中的花苞才刚刚绽放,犹带晨露,很新鲜。
眼见几家加盟的排骨店,生意都走上了正轨,月牙儿终于得了空,可以研制新的点心。
金陵人爱花,每到春日,无论是富户还是贫家,总会买些花来。或摆放在屋中,或制成香囊挂在身上。清风吹来,熏人欲醉。
月牙儿前两日闲着,听柳见青的话去花市买花。
她到了一家花市,寻到了柳见青所说的杨老太。
这杨老太乃是本地最大的花商,和月牙儿谈了两句,彼此都以为是豪爽人,引之为忘年交。杨老太便邀月牙儿去她家花田亲自选花。
她家的花田里,有一亩全种的是玫瑰花。
月牙儿瞧见那么多花,便忆起曾经吃过的鲜花饼来。
便买了好些花回来,打算研制鲜花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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