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金安

    海棠宴一改成百花宴, 筹备期就延长了两倍不止。

    众妃原以为贵妃要为此事忙的团团转, 到滑胎最好。

    未曾想, 第二日,华阳宫里咿咿呀呀的曲调就没断过, 今日是《玉簪记》,明日便是《牡丹亭》,后日再来个《十五贯》, 端的是夜夜笙歌, 活动多姿多彩。

    有妃嫔觐见皇帝。

    “皇上,贵妃带头违反宫规,不筹办百花宴, 成日里听曲儿, 搅的后宫不得安宁。”

    皇帝皱紧了眉:“她在宫中听曲儿?”

    说来他好些日子未踏足后宫,他本身并不重欲,忙起来时常忘记后宫。若非崔公公提醒着,一年到头都不见他踏足几次。

    但近日确实政务繁忙,交州地区有“红毛”商人出现, 对方经过层层通报,希望与天/朝经商交好。

    天启的官员对此事讨论之激烈, 前所未有。

    西南又有天竺邪教出现,不知哪里来的本事, 蛊惑民众,发展的越来越大。地方政府的管控及不上邪教的发展速度,快马加鞭京城来报。

    他已经好些天没休息好。

    如今听闻贵妃在宫中享乐不做正事, 胸中便有了一丝火气。

    那妃嫔看皇帝皱眉心中得意,添油加醋道:“可不是么?皇上责令后宫持正恭俭,贵妃却耽于享乐,不问百花宴便罢了,戏曲日夜不断,后宫妃嫔深受其扰,有上门申诉者反倒被她驳斥出宫。皇上,贵妃言行实在不堪为首。”

    皇帝揉了揉眉心,道:“摆驾华阳宫。”

    他前朝事务如此繁重,贵妃怎么丁点都不肯省心?

    未曾到得里面,当真有咿呀唱词传出。皇帝面色难看,举步进了宫内。

    一众人等尽皆跪下,戏曲戛然而止。

    银灯苦着一张脸,她规劝了主子好几次,主子却总是很有理,还说了些不懂的话,后来完全被主子带偏了,哪里还记得宫规这回事。

    “朕让你筹办百花宴,你就是这么办的吗?”

    话语中裹挟浓重的怒气,帝王一怒,雷霆万钧。崔公公此时都不敢上前劝勉。

    这脸色真难得,没记错上次董如君动胎气,他都没这么气过。

    崔公公此时是真的佩服贵妃,原来有人的胆子还能横着长,只见娇丽动人的贵妃挥挥手:“行了,你们下去吧。”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传来,伶人们慌忙起身,竟真的敢听贵妃的话离开。主要是贵妃太悠闲了,理直气壮,他们慌了手脚,又听贵妃发号施令惯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皇帝愈发气的厉害。

    “你最好给朕一个解释。”

    没想到还有他赵盛元问着要解释的一天。

    天底下的男人赌气都是一个样,管他是不是帝王。赵盛元想破脑袋都不晓得贵妃的胆子是吃什么长出来的,她现在竟然还敢来碰他。

    皇帝又要甩开她的手,她“啊”了一声。他以为又伤着她,反射性就回拉住她的手。

    这下子可好,帝王的脸面往哪儿搁。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依然面色难看。

    “你不想办百花宴为何不跟朕说?整天无所事事,待在宫里也不安分。”

    阿染笑吟吟的:“哪里有,我这不就在办百花宴吗?”

    “呵。自己宫殿里办?”皇帝的语气带了丝嘲讽。

    竟然还学会嘲讽人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他面具打破了,这鬼皇帝脑子里全部是政务政务政务,一旦跟政务沾边他就态度不同了。

    比机器人还敬业。

    阿染道:“我先试验试验,这不是在挑选曲子吗?”

    挑个曲子挑这么多天?你听了多久的曲儿了?

    别说皇帝了,就是崔公公和银灯都不信。

    阿染却翻着手边的戏剧本子,指着给皇帝看。

    “你瞅瞅,这出好不好,讲的太/祖皇帝击退胡虏,一统中原的事儿。这词和曲儿都是我命他们新作的。还有这个,讲的流落在外的贵公子和千金小姐以诗词琴曲传情,历经重重磨难走到一起的故事,结局团圆美满,过程曲折揪心,绝对让人喜欢。这个是我让他们改编的,是不是特符合咱们百花宴的用意?”

    银灯默默听着贵妃胡扯,太/祖皇帝那个明明就是伶人们自发作曲儿讨皇家的欢心,贵公子那个是自家娘娘听《莺莺传》觉得忒没意思,硬生生把一书生改成了流落民间的贵公子。哪里是为了什么百花宴哦。

    皇帝的心情却好了一些,至少还是做了事的。

    但他仍然板着脸,虽然知道这对贵妃没什么用处。

    “其他的呢?百花宴难道只戏曲就完了?”

    阿染道:“皇上分明知道臣妾无能,为何还要臣妾一气儿做这么多事?臣妾挑个曲儿都快把臣妾给累着了。”

    她说着,把皇帝的手执起放在自己腹部,眨着眼睛道:“皇上忍心让皇儿跟着臣妾受苦吗?”

    这话可真是无耻,没见过有人把无能挂在嘴边拿来当挡箭牌的,但贵妃就是这样做了,可有理了。

    不提崔公公的惊呆,这边皇帝触碰到贵妃的腹部却有些不习惯,实际上他没有摸过宫妃的腹部,尤其是身怀有孕的宫妃。虽然还摸不大出来,但那腰肢绵软,小腹温热而灼人,让人仿佛能感受到其中孕育的一个小生命。

    他把手抽出来,道:“朕知道了。”

    随后也忘了继续盘问贵妃,他的眼神瞄向她的腹部,想起自己的政事还没处理完,起身道:“朕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回明光殿的路上,皇帝坐在御辇上,脑子里理着方才的一团乱麻,贵妃的模样跃然于脑海。唇若娇花,齿如珠贝,笑意盈盈,胆子大到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变。他的手似乎还留有贵妃腰肢上的余温。

    远远的都看到明光殿了,赵盛元却突然说:“去兰德宫。”

    董如君被过来的太监通传的时候喜不自胜,皇上近日都不曾来后宫,连去明光殿探望都不能得见天颜,他刚处理完贵妃,却又来了兰德宫,难道是要让她主办百花宴?

    “臣妾参见皇上。”董如君的声音柔缓,绵绵似水,脸上不施粉黛,十分素净恬淡。

    皇帝“嗯”了一声,道:“跟你说了不必出来迎接。”

    他拉着董如君坐到软塌上。

    董如君垂眸笑答:“臣妾不碍事的,臣妾喜欢等待皇上。”

    有宫人上来上茶,皇帝端起茶和轻呷了一口,随后放下。

    “君山没有了吗?”

    董如君道:“贵妃娘娘说她日常喜欢品茶,可能本月的君山采购出了问题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最后半句愈发缓了,听得出有些委屈。

    贵妃从前是不会克扣这些的,皇帝又下令不让人叨扰贵妃,她总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专程找一趟皇帝。

    但今日皇帝来了她宫中,少不得上眼药,于是还省着的那点子君山便没有拿出来。

    皇帝听了,却没有说其他的,只道:“朕记得你往日里偏爱锦山,锦山茶更淡,适合你。”

    董如君咬了咬牙。

    “好些姐妹没有君山,臣妾看众妃都有些怨言,宫里的闲话不少,后宫失和。贵妃此举是不是有些失了妥当?”

    这话太明显了,其中请求皇帝处置贵妃的意思不言而喻,已经将高度上升到了贵妃管理不善,后宫失和的地步了。

    皇帝重新掀开茶盖,抬起眼皮看向董如君。

    他倒没有想到这往日里温温和和的人还有这脾气,她表现的一向是仪态和气度,十分大方又宽容,平日里兰德宫里的事务完全按照宫规处置,向他进言的时候公允而不掺杂私人恩怨。正是后宫之主的国母应有的气度和能力。

    他道:“如嫔觉得,应当如何处置贵妃?”

    董如君见皇帝问她,心中有些欢喜,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太急躁,她尽量心平气和地道:“贵妃想必也是身有龙嗣,心情不虞的缘故,抄写几卷佛经静静心便是好的。”

    轻轻的处罚,充分体现了她的宽容和大度。

    皇帝却笑了一声:“朕倒没有想到,如嫔原来如此优柔寡断,依贵妃令后宫失和的言行来看,应当克扣月例一年,以儆效尤。”

    月例不重要,林震自然会给银子让他宝贝妹妹不受苦,只是这克扣之举却能将贵妃的脸面踩在脚底下。如此一来……

    董如君压下心底的高兴,道:“是臣妾思虑不周。”

    话音未落,皇帝却重重将茶盖放上:“一个嫔也能管到贵妃头上,你倒是有闲心有这胸襟出点子。”

    清脆的一声响。声音不大,但满殿的宫人都匍匐到了地上。

    董如君身子笨重,她要跪下请罪,皇帝让人扶住她,抬步向外走去。

    “如嫔不守宫规,以下犯上,禁足一月。”

    董如君在皇帝走后都是恍惚的,为什么?她往常也是这样给贵妃上眼药,皇帝总是会更不喜欢贵妃一分,往常她多多少少掺了假,没有一次失败的,这一次明明就是实锤,皇帝反而禁了她的足。

    两个宫里的结果很快传遍了后宫,众妃哗然,私底下都忍不住互相通气儿。

    皇帝历来重视宫规,处罚妃子依照宫规执行,怎么贵妃听戏毫发无损,兰德宫那位却犯了忌讳被禁足了。

    这些人心痒难耐,却没办法探明事情真相,索性百花宴要到了,到时董如嫔和贵妃皆会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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