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金安

    待人走了, 银灯才从背后竹林里出来。

    她身上披着斗篷, 怀里还抱着被诚王取下的贵妃的斗篷, 手脚发凉。

    “王爷,您请自重, 贵妃是皇上的妃子。”

    诚王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银灯低下头去,也不敢言语了。

    如今贵妃在诚王手上,她们又是偷溜出宫, 要再把人招来, 十张嘴都说不清。

    她心中叫苦,娘娘诶,您这办的什么事呐。

    那边诚王对阿染道:“你想出宫?我帮你。”

    这么一个偷溜出去的人形大杀器, 阿染便没有那么抵抗着了。

    “你下次能不能轻点, 捏的人真疼。”她边走边道。

    诚王笑了声:“你咬人就不疼了?你看,”他把腕子露出来,“我要是不松手,你是不是要把我的肉都给咬下来?”

    他真的觉得那块肉都要掉了,没想到这林将军的妹妹脾气这么爆, 又爆又狠,先头看她的颜色去了, 这会儿她松口了,那股痛意便愈发明显。

    阿染一见, 流血了,又青又肿,嗨呀, 这可真是活该。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他一直余光瞅着她,自然看到了她这副得意样子。

    他唇角勾了勾,道:“你不用道歉吗?只要你赔罪,本王可以原谅你。”

    “道歉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她道,把身上的斗篷拉了拉,遮严实一点。

    幸好这诚王今日穿的黑色劲装,皮肤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的白,踩着夜色还真不容易发现。

    诚王挡开银灯过来帮忙的手,给她拉了拉,道:“你这么嚣张,不知道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

    她道:“宫里有宫里存活的法子。”

    赵诚便不说话了,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她鬓边垂下来的发。

    侧门还没门禁,可是要把一个大活人带出去,塞进马车还是有点困难的。

    “你们原想着怎么出宫?”赵诚问。

    阿染道:“出宫令牌呐,假借替贵妃采买首饰。”

    可现在赵诚在,哪里有贵妃的人跟着诚王出宫采买东西的?

    阿染无辜的眨了眨眼,反正是你自己承诺把我们带出去的。这下子不但不用借自己的名头,还能坐马车,送上门的服务不要白不要。

    诚王瞅了她一眼,道:“这也不是带我的人出宫,到时候扣在那里,我也不必来赎人。”

    “你不必来赎人吗?我身份暴露了,你还逃的掉?”她道。

    赵诚笑了一下,弹了一下她的额角:“你个促狭鬼。”

    他方才只是逗逗她,想看她的反应。他要带人出去,自然有他的法子和他的人。

    侧门那个今夜值班的守卫欠他人情,但他还是让阿染把帽子戴好,不要露出那副花容月貌的容色来。

    赵诚对那守卫道:“别人若问起来,你就说是诚王非要带那女子出宫,你阻拦不得。”

    王府的马车有些高,又没有女子,自然没有踏脚凳。

    他捏住她的腰,只觉轻盈细软,一掌可握,很快回过神,微微用力就将她送上马车。

    那守卫在后面道:“谢王爷恩典,卑职不会透露王爷的。”

    竟似带了些赴汤蹈火的意味。

    诚王待他们有礼,也不经常为难人,不像其他的贵人,不拿奴才当人看。就冲这一份真诚和看得起,他也不会叛了王爷分毫。

    赵诚却笑道:“没有那么严重,你自去守卫着便是。”

    银灯见状上前几步,想递些碎银给他,那守卫的却推拒了。

    “姑娘不必多礼,这是承的王爷的情,不是卑职的情,姑娘要谢便谢王爷就好。”

    诚王却道:“那是给你的,你受着就是,守门是份苦差事,平日里无事买几盅酒来喝也是好的。”

    他见那守卫的仍然没受,心下生出好感,道:“你只管尽忠职守,就当我赏你的。”

    那守卫的这才接了。

    坐到车上,阿染将斗篷帽子摘下,长舒口气。银灯也在里面坐了。

    诚王那点子酒意也醒的差不多,他这会儿不好进去跟主仆两个同坐,只在车辕上,同那赶马车的奴才一道儿坐了个并排。

    渐渐的,马车驶离皇城。

    天启的京都夜市繁华,要到人定才会散场,这也是阿染选择夜晚出行的原因之一。

    银灯问:“娘娘,咱们在哪里下”

    “在外面不要称娘娘了,你想让人知道咱们是偷溜出宫?”

    “那……”银灯有些犹豫,叫夫人还是小姐呐?

    阿染道:“本姑娘看起来像嫁了人的老姑娘吗?”

    这嫁人怎么就算老姑娘了?

    马车即将驶入中心区的时候,诚王轻轻敲击车壁,掀开车帘,见到阿染倚在窗前,掀开一点车窗上的布帘子朝外看。

    他咳了一声,将她的注意力引过来。

    阿染问:“怎么了?”

    诚王犹豫了一下:“你是要去何处?”

    阿染倒是不介意让他知道。

    她道:“镖局信行。”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去完信行就乖乖回宫的人,两个女子在外面行走,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赵诚道:“你们如今身着宫女的衣服,出门在外不便,若不然到王府去换身衣裳,等会儿我陪你去。”

    “我陪你去”,这话怎么那么像一腔柔情的丈夫对妻子说的。

    他的耳朵红了一点,素来舒朗的眉眼藏了些拘谨在里头,竟不知怎么面对她才好,干脆转过脸,佯装对着那掀起的车帘发呆。

    阿染没注意到,她被驶入中心区后的景象吸引,趴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闻言:“好啊,王府中有合适的衣物吗?”

    诚王道:“我差人去给你们买一套。”

    “我要男装。”

    银灯也道:“我也要男装。”

    “不行,两个女子着男装容易被认出来。”他道。

    阿染眨眨眼:“那就我穿男装,她穿女装。我不想戴面纱嘛。”

    这语调让诚王心尖子都颤了两下,又娇又俏,虽然知道她是有目的的,还是有一股甜意裹在了口里。

    阿染又道:“要不然我们都穿男装好了,变换变换容貌就行。容易被认出来总比直接是女子好吧?”

    她还会易容的?

    到了王府以后,诚王见识到了什么是女子化妆术的巧妙,他盯着面前大步流星,眉毛如刀削的女子说不出话来。皮肤都变的没那么雪腻了,呈现出正常的贵公子的白。

    最妙的是那一双眼,迥然有神,看人的时候又显出冷厉的模样来。看着就不好惹。

    阿染给银灯也捯饬了一番,这姑娘还推辞,惶恐得非得自己来,被她呵斥了一顿就眼泪汪汪的受了。

    “哎呀,我还欺负了你。”她说。

    银灯冤死了,她明明就是觉得娘娘好,感动的。但是贵妃不让她说话了。

    “公子,小生这厢有礼了。”阿染摇着从诚王府里顺来的折扇,作了个揖。

    这可真是翩翩儿郎俏公子,纵使将自己涂丑了些,那副容貌也是清贵无匹。

    她道:“我们走吧。”,又转头看他,“你认识镖局的路吗?”

    诚王道:“当然认识,你随我走就是。”

    一路走,她一路打听消息:“这信行是谁家开的?”

    诚王道:“有两家,一家是京城傅氏所开,另一家不认识,只听说主人姓申。”

    “哦,”阿染点点头,“哪家信誉更好呢?”

    诚王道:“近段时间傅氏镖局出了些事故,应当是申局更好。”

    实际上问之前阿染心中就有了决断,京城傅氏和不知什么时候兴起的奇人异士,她当然会选择与京城不那么牵连的那家。只是这多问问总是好的,未曾想这申局竟还是比较好的一家了,隐隐有超越对家的架势。

    “但是两家不会打擂台吗?傅氏容得下他?”

    赵诚一笑:“自然是有的,傅氏曾派人找茬,想要在店里闹事打砸。”

    他停顿了一下,见她好奇的模样,心里有些欢喜,方道:“申局不知从哪里雇了一伙人高马大的狄人,把他们拦住了,又去请了京兆尹。你知道那张耿最是奉公守法,牛鼻子般刻板的人,把傅氏的人全关牢里去了。”

    阿染哈哈笑起来:“那岂不是碰了一鼻子灰?申局竟然请的动京兆尹,看来是费了番工夫的。”

    京城立足,哪家不费工夫的?

    诚王看着她的目光带了些不自知的宠溺,牵了她的手拐到另一条街去了。他随后反应过来,掩饰般的用那牵过她的手握拳咳了一声。只觉鼻尖隐隐有不知名的果香钻入,甜美而芬芳。

    那边阿染已经看到申局在哪个方位了,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竟然对牵手这种事也没有感觉。

    他心中有些黯然,但她现在是皇帝的妃子,难道还要求她对他动心吗?

    “客官,您要押送什么?”台前的问道。

    “送封信。”阿染道,“你们这里有送往西南的信线吗?”

    那小厮笑答:“有的,申局已经在四面八方都开了信线,不怕信送不到,只怕您没有送往那里的信。”

    好神气的模样,这店里一个小厮都这样自信么?

    她摇着扇子,在这店里看了一圈。

    楼上方处,一位青袍公子听到这刻意压低,企图伪装的声线,忽然抬手制止了那正在汇报的人,他的眼神下移。

    “贵妃怎么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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