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 看到皇家帐篷。
“来人, 宣太医。”
崔公公没有跟着皇帝去狩猎, 他一个太监,射猎跟不上皇帝的节奏, 反而碍事,因此留守在驻扎地。但他也没想到皇帝走了没多久就发生这种事。
诚王抱着身下浸染鲜血的贵妃走进来的时候,饶是崔公公这些年经历过一番风雨都不由慌了一瞬。
“宣沈院判!”崔公公连忙高喊。
小太监道:“回崔公公, 沈院判没有随行秋猎, 宫中随行的是陈太医。”
“那赶紧去把陈太医宣来。”崔公公着急忙慌地说完,又连忙对看守的一侍卫道,“你去林子里寻找皇上, 说贵妃出事了。”
陈太医资质不偏不倚。除沈德潜外, 宫中德高望重的太医年龄偏大,一般不会随行秋猎,秋猎过程中也鲜少遇到年轻太医无法解决的问题,多半是些摔伤风寒之类的。毕竟皇家守卫森严,秋猎期间, 皇家猎苑更是严防死守,想要在这么个时间段刺杀帝王难如登天。
再者, 普通的箭伤,太医们也不是吃素的。
这陈太医进来后, 两三步行至贵妃处诊脉,却是探了又探,眉毛皱紧。
诚王道:“怎么样?”
陈太医道:“这……”
支支吾吾, 听得赵诚不耐烦。
“有话便说,支支吾吾做什么?”
陈太医连忙跪下:“回王爷的话,恕臣无能,贵妃此胎恐怕不保。”
赵诚怒气冲天:“你只把了下脉怎么就不保了?连方子都不开了吗?”
陈太医道:“不是贵妃摔伤的问题,实在是她腹中皇嗣早有损伤,疑似服用了连珠草,已近一月。”
赵诚心烦意乱:“连珠草是什么东西?贵妃在宫中怎么还能出这样的纰漏?你们太医院吃干饭的吗?”
陈太医道:“连珠草极少有人知道,因为生长在极南之地,仅见于琉球群岛。臣也是去年从驻守琉球的褚大人那儿偶然得到几盒。强身健体效用不凡,只是有身孕的女子长期服用恐会导致阳火过旺,从而小产。”
赵诚听了更是心里窝火,想起方才她不哭不闹的样子愈发难受。
“你先开方子,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以贵妃身体为重。”
现在皇帝不在,虽说诚王管贵妃的事于礼不合,但人是他抱来的,他又地位最高,足以撑得起场面,非常时期非常处理。陈太医不由诺诺应是,连忙行至桌案前提笔。
这会儿太监宫女都在,赵诚反而不好过于亲近阿染,等会儿皇帝就要过来,他实在忍不住才上前查看一番。此时血已经止住了,但人还是昏迷的,这样的女子本就不该如此虚弱地躺在床榻上。
他的手心掐紧,心里埋怨自己怎么不将她搂住,要去推她。若是没有那一摔,兴许她腹中之子就能保住了。
一声马儿嘶鸣的声音传来,随后是大跨步的脚步声。
皇帝掀开帐帘进来,先到贵妃边上:“她怎么样了?”
陈太医已经开好了方子,闻言连忙把贵妃的症状重新说了一遍,道:“贵妃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皇嗣受损难保。”
皇帝的声音低沉:“皇嗣当真无法保住了吗?”
陈太医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上:“是微臣无能,皇上恕罪。”
他犹豫了一下,“若是下猛药,臣有把握拖住贵妃此胎,只是对贵妃身子有损,不仅今后子嗣不顺,而且会体弱多虚,导致……早逝。”
系统空间里,阿染忽然出现。
不是昏迷所致,而是林郁染联系了她,她始终想见一见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哪怕不是自己孕育,看到孩子要保不住了,她就坐不住了。
“请你一定要保住他,前世的时候,我就没有能力,被董如君陷害失去了他,我多想见见他啊。”林郁染捂住脸哭泣。
阿染道:“你想保住孩子,我能理解,但要是这胎是皇帝要除的呢?你还想要椒房专宠,想要做他的皇后吗?”
她道:“我做任务的时候一直给你切换了双向视角,你应该知道,前世就算董如君没害你,你一样子嗣不保。”
“我不知道。”林郁染说。
她有些茫然:“我不做皇后,我又能做什么呢?女子都该以夫为天,我离了皇上,什么都不是。我想要孩子,也想要一个疼我爱我的夫君,这有什么不对?”
她一时又哭了起来。
柒染见她情绪浓烈,等她哭了一会儿才道:“谁说女子就该以夫为天?你以夫为天的时候,你快乐吗?”
林郁染擦了擦眼泪:“皇上宠爱我的时候,我就快乐。”
“但你大多数时候是不快乐的。”阿染道。林郁染再是宠冠后宫,奈何皇帝是个不入后宫的人,他就是宠爱她也不会频繁地陪伴她。
更何况后来皇帝根本不喜欢林郁染,宠爱的名头纯粹是和其他得不到宠爱的女子相比较得来的,贵妃与皇帝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
“你快乐的时间,是多么少,这中间又掺杂了多少虚假。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过成这样。”阿染道,“就算这个时代对女子不公、苛责,可要是自己都接受这样的想法,拘囿自己,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林郁染说:“我不知道。”
她只是个娇养在闺阁的女子,不能因为自己思想的不同就鄙夷对方脑袋的不开窍。要知道近代人类思想觉醒之风潮历经四百余年才完成,这期间纵使是伟人和文化先驱,也犯过不少错,有过相反于现代观念的糟粕出版于世,谁又能保证未来的人看现代人不会鄙夷他们观念的腐朽?
阿染心知这一点,因此对林郁染便多了几分耐心。
“你找不出答案,就让我去走你的人生如何?”
林郁染听闻此言,抬眸望去。除去第一次见她时,为她的容貌倾倒,这是她第二次觉得这个女子有那样的魅力让人着迷,这是来自于灵魂的吸引力。
她不由点了点头。
可是孩子都生了,还能去哪里呢?不说离不离的了皇宫,就是离开,没有父亲,孩子又怎么会开心快乐?
林郁染疑惑不已,她看着柒染的身影消失在系统空间。
那边,皇帝听了陈太医说的“早逝”,一脚踹到他的心口:“你是在诅咒贵妃吗?”
阿染睁开眼睛,转头看向皇帝:“给我用那种药。”
赵盛元握住她的手:“朕不允许。你好好休养,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她笑了一下:“以后?皇上您是得了失心疯吗?本宫以后不会要孩子的。”
贵妃的语气如此不对,皇帝只以为她因为皇嗣不保而被刺激到了。他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现在朕不会同意你伤害自己的身体。”
不会同意她伤害自己的身体?究竟是谁把她弄到了这一步?原本以为没用什么滑胎药就是不下手的意思,原来还能用强身健体的草药滑胎。还有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刺客,林震到现在都没追回来,除了皇帝谁能这么手眼通天在皇家猎苑动手?谁都不杀,直取她的性命而来。
“我说给我用药。”她不想看到他这张虚伪的脸,“你再拖延时间,就算用了药也会保不住孩子。你的目的就是这样吗?”
皇帝怔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皇上心里最清楚。”她道,“不要让我恨你。陈太医,烦请你开方子。”
陈太医迟迟不动,等着皇帝的指示。贵妃疾言厉色:“我说给我开方子。”
这话她几乎是用了力气吼的,吼完之后便闭着眼睛。
良久,皇帝的嗓音略带嘶哑:“给她用药。”
赵诚不由上前一步:“皇兄。”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在喊皇帝的时候已经是出格了。他不由握紧手,朝贵妃看去,但她并没有看他。赵诚心里霎时充斥了失望和深深的无力感。
皇帝站起身,对赵诚道:“跟朕出来。”
步出帐外,皇帝负手而立,他对赵诚道:“你把今天发生的事重新说一遍。你是怎么遇到她的?贵妃又为何会惊胎?什么人接触过她?”
诚王道:“我先前追一只麋鹿到了林子西南方向,正巧见到林将军和贵妃在河边说话,于是骑马去打声招呼,邀请林将军围猎。林将军上前与我见礼,就有人朝贵妃放箭,我当时情急之下推了她一把,没想到她跌在石子路上惊了胎。”
他说到这儿有些愧疚:“对不起,皇兄,是臣弟没有考虑周到。”
赵盛元没有制止他的跪拜,就算是为了救人,他推了阿染也让他心里膈应。
因为是背对着,诚王看不到皇帝面上的变化,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但他并不觉得皇帝对贵妃能有多喜爱,你瞧瞧她在宫里都过成了什么样子,竟然下了一个月的药,什么人心思如此歹毒?
诚王想起方才陈太医说的话,道:“臣弟恳请皇上收回成命。皇兄富有四海,后宫佳丽三千,林将军却只有这一个妹妹。若是贵妃……”他并不太想说这个词,“林将军必定也心里难受。”
皇帝良久没有说话,久到诚王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道:“朕也只有这一个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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