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很快到了。阿染从车里下来, 站在一边。
虽是边境的城池,但这座城池规模不小,来看行刑的人很多。她不得不站在外圈, 以免人潮涌动的时候踩到自己。
一个续着美髯的男子被押至刑场, 他面容硬朗, 眼神满是不屈, 口中大喊:“昏君,杀我荆家男儿。我族人为你当牛做马, 我荆无信也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你竟然要卸磨杀驴。”他仰天大笑,“是我投奔错了人, 害我族人跟着受累。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不守信誉,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话语被截住,原来是行刑之人在他口中塞了布团, 让他‘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只是眼里有泪流下。
“午时三刻已到, 立刻行刑。”高唱声传来。
周围人熙熙攘攘,涌动起来。这男子说了什么?他们全然不明白,但他们知道这人犯了罪, 要被处死, 个个伸长脑袋,如同看戏一样去看这场荒谬的刑罚。
不过没人扔臭鸡蛋。这年头,臭鸡蛋都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东西,普通人不挨饿就很不错了。
“小姐?”田文看向阿染。她戴着斗笠, 身段窈窕玲珑,隐于人群之中。
她道:“可以了。”
田文手举高,向楼上比了个动作。
叮叮当当,极响亮的声音从行刑台上传来。刽子手以为有什么人放暗器,好劫走死刑犯,举着刀抵挡。
就听有人大喊:“天呐,天上掉金子了,是金子,金子!”
“真的是金子啊,软的,软的!”
“我的天,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天神降临啊,财神爷在帮我。”
指甲盖大小的金子从天而落,滚了行刑台一地。谁见过这么多金子,人群都疯了,这要是抢到一颗,够他们吃几年了。
他们蜂拥而上,一齐向行刑台疯跑而去,场面混乱不堪。连刽子手都没忍住诱惑蹲下身捡拾金子。
他也有一家老小,找个刽子手的官位不容易,然而燕国发的俸禄太少了,又看不起他们刽子手,家里孩子一年到头都没肉吃,只够勉强养活自己。
踩踏,谩骂,不绝于耳。守护行刑的士兵们早已无力阻止这一切。在这种情况下,田文和阿笙掩护自己很快摸到了荆无信处给他解了绑。
荆无信问:“你们是谁?谁派来的?”
“七派。”田文道,“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我们赶紧走。”等会儿官兵就要来了,场面也会被控制住。
金子仍然在陆陆续续地抛撒,引导着人流掩护三人。有田文这个人形大杀器在,他们出去得很顺利。
然而到达约定好的地点后,却没有见到原该等在这里的小姐。镇定如田文都不由慌神。
小姐被弄去哪里了?该不会被人掳走了?
但是他们明明找了个很隐蔽的位置,也注意着没有被人跟踪,怎么一转眼的工夫,人就没了呢?
他把荆无信推给阿笙:“你先把他带到安全地方,我带人去找小姐。”
但是这一回阿笙拒绝了:“我去,我的蛊术比你的武术便利。”
“你不是不用蛊术吗?”
“我是不用,但我能用它救重要的人。”阿笙道,“况且,我早就为她破例无数次了。”
他飞快窜到街道上,‘借用’了别人的一匹马,疾驰而去。阿染早已料到过这种情况,她让他在她身上下过一枚蛊,子蛊能追踪到母蛊。母蛊在她体内,子蛊已经被他孵化成蝶。
他把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拿出来,放出那只蝴蝶。蝴蝶扑扇着翅膀到处摇晃,终于找到一个方向,翩跹向那儿飞去。
那边,武功深藏不漏的男子将蒙在阿染眼睛上的布揭开,躬身道:“得罪了姑娘,我家公子在上面等你。还请上楼。”
阿染抬步往楼梯上走去。男子跟在身后,以防她突然转身逃跑,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这位姑娘背影侧面都如此美丽,引人心动,没想到面纱下是那么一副貌丑无盐的形象。看来公子的打算要落空了。
既已落座,她便没有必要戴着面纱。只是她惯来爱美,虽则现下是吃了易容蛊的关系,但她依然不想叫那么多人看见她的容貌,议论纷纷。
阿染在容貌这一点上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心和不容辩驳的在意度,她是要在这个世界万众瞩目的,容貌是多么重要的武器啊,不容许她掉以轻心。
所以她落座之后,仍然没有取下头上的斗笠。
玉离公子并不介意。在他眼里,她是什么容貌都没关系,他只想得到他想要的。
“姑娘,或者说七派的组织人?我想跟你谈一件事。”
阿染问:“什么事?”
手下暗暗惊奇,那些姑娘,见了公子这样的玉人都会为痴过去,为他的容貌倾倒,进而要死要活地闹着要嫁给他。这位姑娘却是不为所动,浑然不被美色引诱。
燕玉离感到些许诧异,轻轻笑起来:“我以为你会否认这层身份,或者试图遮掩。毕竟你一直以来都掩藏的很好,连我都差点找不出来呢。”
“你既然把我请到这儿,想必已经调查清楚了。”阿染道,“荆大人不就是你设的一个局吗?玉离公子。”
燕玉离勾了勾唇角。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猜出他来,有点意思。
阿染早就听闻过燕玉离的名声,只是一直未曾得见。如果说她的七派路数不正,四处游说散播消息,搞些歪门邪道,那么燕玉离与她恰恰相反,他手下豢养门人恩客无数,皆为谋士,且囊括各家学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
七派,更像是街头贩卖,乡村里拉出来的产物,路数也诡异到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就是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连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群饶舌者,将诸侯国的形势搅得风风雨雨,成功挑起大国的野心和两国之间的矛盾和纷争,致使了战争的爆发升级。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跟随燕玉离的玫儿姑娘殷勤地为二人上茶,看向燕玉离时,眼睛里是遮不住的仰慕与渴望。她渴望得到公子的垂青。
公子玉离手指端起青瓷茶盏,轻呷一口,对阿染充满□□味的反问避而不谈:“这茶是今年新摘的茶叶,茶水浸着冷梅香,一定会让你喜欢。”
阿染垂下眼睫,端起手边的茶盏掩唇轻啜一口,道:“不怎么好喝,没有我泡的花茶好喝。”
燕玉离道:“是吗?我很期待你为我泡花茶的那一天。”
她眼皮子跳了两跳,就听燕玉离道:“我倾慕姑娘,想娶你,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可是我不喜欢你。你凭什么娶得到我呢?”这个人也太自大了,她连王后都不做,又为什么去屈居一个燕国公子夫人的角色。
玫儿和燕飞听了同时大怒,公子想要什么女子没有,不是为了她手里的人才,怎么会娶这么一个貌丑无盐的女人。公子给了夫人之位还不够么?得寸进尺!
见过阿染‘真容’的燕飞上前不客气地道:“公子,此女貌丑无盐,怎配当您的夫人,您要人才,一顶小轿将她抬入府中就是。”
玉离公子摆手:“退下,不可无礼。”燕飞咬咬牙,终究不肯违拗了公子,退至一边不敢说话了。玫儿眼神满是嫉恨愤怒,目光如刀般刺向阿染。
玉离公子更是起了几分兴趣,道:“我想听听你不喜欢我的理由。”
“好啊。”阿染道,意识到头上的斗笠很影响自己的气场,她将斗笠摘了丢在一边,露出让人失望的容颜,“我不喜欢你的理由,光三点就可以让我反感厌恶。”
“其一,你利用圈套将我绑来,威胁我上车,还想强娶;其二,我不喜欢你身边的人,他们恨不得吃了我,像我嫁了你是你吃了多大亏一样;其三,燕国将亡,与你捆绑,不是自讨苦吃吗?”
最后一句委实猖獗,玫儿破口大骂,燕飞拔出手中的剑指向阿染的脖子:“你好大的胆子,敢咒我们国破家亡。公子请容许我教训她。”
他愤怒得额角青筋都起来了。
阿染冷笑:“这十年,燕王沉迷美色,国事荒废,贵族纸醉金迷,你们现在还保持着大国地位,纯粹是还没人挑衅你们。战争一旦开始,你们就将输得一塌糊涂!”
“你……”
“还有你们的晚棠公主,听说是要送去和亲?那晚棠公主不是都爱上自己亲哥哥了吗?好一桩□□丑事,还想借他国遮掩。你猜,这件事流出去,赶来竞娶公主的那几个国家会如何愤怒?你们燕国会有怎样的好下场!”
“公子,此女不能留。”燕飞道,举剑欲刺之。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破门而入,将阿染揽入怀中,短笛将那柄剑震飞出去。绿瞳青年让人眼前一亮,他气急败坏:“就算知道我要来,你也不能置自己生命于不顾。”
怎么能随随便便激怒别人?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阿染眨眨眼,语气软软的,直甜进人的心里去:“我知道你来了嘛,我能感应到你的存在,所以我才有话说话的。”
他便一下子气儿全消了。
阿染似叹似笑:“阿笙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可以保护我了。”
绿瞳青年的耳尖悄悄红了,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他每年都要重新给阿染下新的易容蛊,每年必会经受一次极致的美貌冲击。
她一点没变,容色更加娇艳欲滴,他站在她身边已经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了。这让他不再如少年时一味听从她的言语,他会反驳她,照顾她,为她烦恼为她愁。因为他想宠爱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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