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公祭日, 联邦所有的星系都暗下了灯光, 降半旗,全体默哀。
这已经是联邦对帝国能源反击战胜利的第十周年了, 联邦最伟大最年轻的元帅, 被誉为“瑰色雄狮”的路德斯图亚特, 今天在公祭日上卸任了元帅一职。
所有民众都没有太过惊讶, 因为元帅从十年前就宣布过, 他会带领着联邦取得胜利和复兴, 然后辞去元帅的位子,去宇宙里寻找他在战争中失散的爱人。
联邦主星的烈士陵园内,一座巨大的石碑记录着那次战争牺牲的战士们,前来默哀的人们纷纷献了花, 静默有序地离开,直到黄昏,一个身影才出现在了石碑前。
放了一支白蔷薇在石碑下, 这位金发的男人像是在向老朋友致意一样, 抬起了自己机械做成的左手,自然地点了下头, 然后转向了陵园旁边的墓园, 这里有座无名的坟墓。
虽然这坟墓没有署名,没有照片, 只有一句墓志铭, 但墓碑前的鲜花不少, 打扫得也非常干净, 附近的地面还有踩踏的痕迹,说明经常有人来这里拜访这个长眠的主人。
金发男人有着一双蓝宝石一般的双眼,平时看起来有种上位者的威严和冷淡,此时却柔和得宛如蓝色的湖泊。
他温柔地凝视着墓志铭,那是他十年前亲手写下的一句话联邦的英雄,救死扶伤的天使,先生的珍宝。
“都十年了”路德斯图亚特叹息着笑了笑,眼里的悲伤似乎已经被时间冲淡了许多,“联邦变化很大,帝国龟缩在驻地再也不会反扑了,联邦重新成为了星际的主宰,但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变化。”
这里依旧是没有你的联邦,没有你的世界。
路德随意地坐在了墓碑旁,陷入了回忆“不过作为你的爱人,对,你无法反驳的爱人,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写在了户薄上,我的名字旁边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要去星际旅行了。”
这是他曾经一度幻想的,在文还在的时候他就不停地畅想着以后联邦和平后,他们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他们俩应该都是会享受变化,也能安定的人,因此他们应该在一个比较偏远的星球定居一段时间,不再是元帅和医疗兵,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过着平静的生活。
路德想,他可以去军营当教官,或者在机甲训练基地当教练,文应该是个医生,或者是教师也行,他有点说教的习惯,有时甚至都可以说服自己。
没有后代的羁绊,两人互为彼此的依靠,在世外桃源呆久了就去星际旅行,说不定还能碰上那个奇异的虫洞,进入黑矿星球,顺便再夺些黑矿出来。
路德一直想去教训教训那个威胁过文的鼠后,这是他的爱人,没人能够威胁利用前元帅“夫人”
还可以去联邦的边境,去那个他们再次邂逅的监狱星球,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机甲的改造升级的基地,“狮鹰”在那里当守卫,它已经进化到可以用自身意志行动了,就像路德的一个朋友。
可以和他一起回忆文的朋友之一。
能想起文的人不多了,路德不想暴露了自己的珍宝,所以并没有宣告出文的真实身份,那次哨所的突袭战他用了个无名英雄代指文。
文是他一个人的,他不想有人议论他,而且这些年他也没能查找到文的亲属,就让文的家人以为他还活着吧。
扫了扫文墓碑上的几片落叶,路德拍了拍裤腿站了起来,他要离开了,这个衣冠冢他每年都会回来看看,但现在他更想去宇宙中寻找文所在的记忆。
寂静的墓园忽然传来了一阵风声,风带着几个人的脚步声走来,路德没有任何诧异,抬头看向前来的安格斯一家,还有那个高大的艾特。
艾特沉默地走在最后面,他身后好像还跟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女孩儿跟艾特说了话,就站在一旁没有走近。
安格斯他们一般都会选择在路德跟文交流完后再来,今天他们想着路德应该马上就要走了,说不定文的墓前就是他们的道别。
“凯文,看你舅舅,”一身黑裙的凯瑟琳拍了下儿子的肩膀,冲路德挤眉弄眼,“看他眼睛有没有红”
凯文有些尴尬地扯了扯母亲的袖子,他一直对于跳脱不受控制的母亲很是头疼。
安格斯对路德点头致意“元帅噢不,路德,要出发了吗”
路德平静地笑了下“是的,晚上六点的飞船,我想晚餐应该在那里解决了,当然你如果不介意我去蹭一顿凯西的黑暗料理的话。”
安格斯连忙摆手,悄悄地对他摇头“别别别要是凯瑟琳听到了,你今天就得先去医院,再改签飞船了”
“亲爱的安格斯,你们在说什么呢”凯瑟琳带着和善的笑意,瞪了一眼丈夫。
已经十二岁的凯文对路德有些拘谨地行了一礼“舅舅,我我们会很想念您的,您什么时候会回来”
路德看了眼泛黄的树叶,随口说道“大概每年的秋天吧,在你的校服即将换成秋装的时候。”
凯文没想到身为元帅的舅舅还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换校服。
路德读懂了凯文的愕然,他这个外甥应该是生在了战乱的时候,养成了过于谨慎的习惯,这样可不行,这可是斯图亚特家族还有安格斯他们家的未来,联邦未来的元帅。
“嘿,小凯文,过来,”路德冲他招了下手,满意地打量着这提拔的小树苗,“你以后想做什么你父母不会强求你,我当然也不会。”
“我想”凯文瞄了眼文的墓碑,又把视线收回,看向这个他一直仰望的舅舅,认真地思考着说,“我想过加入军队,做一位像您一样伟大的元帅,但其实,我也想做一位医生,救治病人的感觉很像在跟死神博弈,让我的心澎湃又镇静。”
路德有些讶异,也觉得这似乎合情合理,那么凯文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医疗元帅,冷静又不失勇气。
不过看这个眼神,他应该是受了自己和文的影响。
“嗯,很不错的志向,”路德点了点头,郑重地用机械手摁了下凯文的肩背,“追随你自己的意志吧,相信我们斯图亚特家的孩子绝对有不凡的成就,当然,还有一点,虽然你还小,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
说着,他看向了艾特那边,一个沉默的小女孩儿,和凯文年龄相仿,正向凯文看过来,露出礼貌的微笑。
凯文当然也发现了,小脸忽地烧了起来,脸色微红地让自己保持着对路德的目不斜视,聆听长者的教诲。
“我想提醒你的就是,不要错过你不该错过的人,”路德的声音响起,正在斗嘴的凯瑟琳和安格斯也静了下来,“人的一生不长不短,正好能让人错过后用余生后悔,你也一样,不要错过了那个最重要的东西,无论是决策,还是事物,或者是一个人。”
凯文似懂非懂地颔首道“我明白了,舅舅。”
凯瑟琳和安格斯都没有心情再说笑了,他们今天本来是想让一直沉郁的路德开开心心地踏上自己的旅程,可他似乎还是沉湎在过去。
也是,谁能忘怀一再失去的美好呢凯瑟琳暗自叹了口气。
她还记得十年前,哨所突袭战后,路德的逃生舱被安格斯带回来,完好无损,可无论如何路德都无法醒过来。
医生诊断后说路德没有大碍,他只是不愿意醒来,他沉浸在极大的悲痛中自我催眠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他说不定会器官衰竭,死在自己的梦里。
所有人束手无策,只有安格斯知道路德不想醒来的大概原因,但是当时正是反击战的关键阶段,没有元帅联邦会军心大乱,强行唤醒他只有一个办法了。
安格斯在“狮鹰”上找到了文曾经的命令语音记录,一声声循环地在路德耳边不停播放。
“你能量不足怎么开的机”
“正好,你的主人还在那里头,还能动的话咱们就去劫狱吧三二一,起”
“你先生,我求你了,别再说死不死的了”
“我的确不算什么,但如果我爱他,我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给他,我会每时每刻想着呵护他敬爱他,分担他的所有不快,不让他受一点伤害,这才是爱人的职责。”
原本像植物人一样对外界毫无反应的路德轻轻地颤抖了起来,紧闭的双眼下眼睛淌下两道泪痕,随即一双满是泪水的冰蓝眸子睁开了,里面尽是空洞的绝望。
一直在旁边照顾的凯瑟琳连忙过来问他怎么样了,醒来后异常虚弱的路德无力地抓着姐姐的袖口,像是喘不过气般地喃喃道“凯西他是文森特他是真的文森特,我的文没了,我的文又没了”
凯瑟琳从未见过如此脆弱无助的弟弟,只能默默地抱着他,心里也跟着抽痛。
她虽然不知道他这一路发生了什么,但文森特她永远记得,那个记忆里永远如同天使般的孩子,他影响了路德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路德铭刻在心底的人。
他喜欢文森特,凯瑟琳在小时候就看出来了。
文森特在那次家族异变后“死”了,这对路德的打击很大,自此这个曾经怯懦的弟弟变得冷静而铁血,直到后来遇见了那个冒牌货才有所缓解。
可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受伤的路德再一次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冲动。
路德是元帅,可也是她的弟弟。
“文森特他最后有没有说过什么”凯瑟琳小心翼翼地引到着路德死寂的心。
“他说”路德这才有了反应,眼里也逐渐有了光,“有我在,联邦会重新振兴的。”
这就像一针强心剂,让路德一口气坚持了十年,反击战胜利,驱逐帝国至主星,夺回了联邦的一切,联邦的战后重建,再到现在的飞速发展,从战争的衰落中,涅槃重生。
路德已经耗尽了心力。
凯瑟琳不禁看向正在教导凯文的路德,他金色的头发依旧,此时在夕阳下呈现出麦秸色,夹杂着不明显的银丝。
他才不到四十岁。
凯瑟琳强忍着不舍和伤感,匆匆地离开了墓园,安格斯跟着追了出去,进退两难的凯文看了眼路德,见后者点头,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去墓园外照顾自己忽然失态的母亲。
凯文离开前朝那个陌生的女孩儿说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两小无猜的氛围浓厚,女孩儿目送着凯文离去,然后转头看向了路德。
路德很久没有遇见过这样平视,或者俯视的平静目光了,对上女孩儿漆黑的双眼,一时间两人的气氛略微凝滞。
夹在中间的是引着女孩前来的艾特,他自从文去世后就很沉默,此刻也不得不说句话了“这位女士她要跟你单独见面。”
艾特说完,祭拜了文就离开了,墓园里只剩下路德和那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
女孩儿悠然地走了过来,牵着裙摆行了个古老的礼“好久不见人类。”
“你是”路德眼睛微眯,“鼠后”
女孩儿淡然一笑“是前任鼠后,我也卸任了,一身轻松,现在我叫伊丽莎白。”
路德漠然地盯着她,手指不由得伸向了衣兜,那里有他惯用的匕首,对于这个异生物,他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
让他对耗子产生好感,下辈子吧。
已经化名为伊丽莎白的鼠后不甚在意,理了理耳发“我一直避开和你见面,就是担心这样的局面出现,你别亮武器,会吓到凯文的。”
“你来到联邦,还是为了安格斯”路德不放心地瞅着矮小的伊丽莎白,十年前他的还必须要仰望曾经将近三米高的鼠后,“警告你,凯西和他情比金坚,你也别打凯文的主意。”
伊丽莎白无辜地摊了下手“我也不想,就是顺便来看看安格斯而已,谁知道他儿子就不让我走了,说实话,凯文真是个有趣的男孩儿,作为初化的雌性人类,我竟然没法拒绝他。”
对于路德的不信任她也早有预料,平淡地继续道“不做鼠后后我就和你们普通人类一样,同样会生老病死,不会撒播疾病和异常,只是精神力和繁殖力略强而已,我今天来这里向你自曝,并不是自寻死路,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关于那叫文的人类的事。”
一听到文,路德一瞬间就忘记了一切冲突,赶紧问道“是什么”
“你知道,黑矿鼠有超越时空的能力,我的梦境将预知未来,或许是第二天,也可能是宇宙毁灭后的二纪元,但关于文,我觉得你应该很想知道。”
“他即将出生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似乎和这个宇宙不在一个平行空间,是一个战乱和兴衰交替的时代,封建破除与秩序混乱的国度,他伴随着一只白色的狐狸出生在一个富裕之家,狐狸会保护他和家族的气运,却让他体弱多病,小时候是个脆弱的孩子,即将成年时会有一次命运的突变。”
伊丽莎白徐徐道来,她把自己梦境里的一切都告诉了路德,她见证过这一对美好而痛苦的恋人,本能地想帮他们一把。
“你是他命运拐点的关键,”她纯黑的眸子看向了路德,极为认真,“我想不用我再多说,无论你是此生还是来世,都记住一点,守护好你自己,同时也是守护他。”
路德怔忡良久,似有所感地闭上了眼,把眼中的炽热和沉痛隐藏,低声道“我明白了,多谢你,陛下。”
“我只是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再次提裙行礼,目送着路德毅然离去的背影,真诚道,“祝你们好运,命运多舛的人类苦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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