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附身

    在一阵快要窒息的湿润中, 画文猛地睁开了眼, 发现自己竟然飘在了半空中,还没有附身。

    四周一片漆黑, 让他怀疑自己还在系统空间, 可快蔓延到喉咙的水汽却让他感觉到, 自己已经到了陌生的地方。

    “这是”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天边乍起, 惨白的光骤然把眼前的漆黑刷上了白漆, 亮得让他眼睛一眯。

    这下他也看清楚了这是哪里一间古朴大气的祠堂。

    “这就是你说的非富即贵”画文飘在半空中, 虚着眼睛看祠堂里的灵牌,对系统道,“在大家族里当鬼魂”

    当然不是,教官大人, 这个世界比较特殊,系统高深莫测,虽然它起不了太大作用, 但在介绍设定的时候特别能说, 因为涉及了怪乱神,所以不能让您直接附身, 会被上位神仙发现不对劲, 直接给您抹除了。

    外头风雨大作,根本看不出白天还是黑夜, 画文借着闪电的光看清了灵牌上的名字, 都姓虞, 是楚州的行商大户虞家。

    这是个混乱与阵痛的年代, 系统告诉过画文,他之前也听说过这个所谓的近代初开化的民国时期,但来做任务还是头一遭。

    “上位神仙就这么厉害吗,连三千世界的系统也害怕”

    不是害怕,是为了让您减少遇到不必要的麻烦,系统的白手套随即一拍,现在您可以附身了。

    还没等画文反应过来,他已经在祠堂灵牌前的供桌上,一尊白狐狸泥塑上定了下来。

    “成了泥塑”画文嘴角抽搐,“行吧,还有什么没见识过呢,系统,你说崩坏剧情吧。”

    这个世界牵扯到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所以您的身份同样也不会普通,先为您介绍一下气运之子

    一说到“气运之子”,原本一直都很冷静执行任务,秉持着专业态度的灵魂教官画文,精神忽然波动了起来。

    又要面对这个家伙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为何,一种隐秘的期待蔓延了上来,就算是以公谋私吧,借着剩下为数不多的世界,为这个让他伤脑筋的气运之子尽职尽责,完成工具人剩余的任务,但绝不越雷池一步。

    这样结束任务后,他也能潇潇洒洒地把任务目标给抛到脑后。

    嗯,只要自己把握好度,坚守自己的原则,一定没有问题的

    首先,气运之子和您目前一样,也不是人。

    “那就是神仙妖怪鬼魂”

    画文脑海里在系统的帮助下浮现出气运之子的模样

    一只狗

    画文差点傻眼了,定睛一看,倒也不是真正的狗,这只毛皮灰棕的大狗眼睛狭长,耳朵直立,垂下的尾巴有种随时随地会猛兽扑食的感觉,而且体型不是一般的大,几乎与一米八的成人等身长。

    不是狗,当然也是犬科,系统及时纠正了画文的认知,这是东北地区特有的森林灰狼,因为东北战事流浪到了西南边的楚州,在虞家老宅后头的东阁山回不去了。

    “他在这里迷路了”画文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他就是气运之子,所以看只大灰狼都觉得眉清目秀。

    迷路的大灰狼定居在了东边的东阁山,潜心修炼,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因为一心向善,机缘巧合下即将化妖成仙,要在人间做善事积满功德。

    为此他化身为人,在风雨飘摇的人间行商,做劫富济贫的义事,可因为在与虞家做生意时,不小心露了原形,被虞家二少爷发现,请来了除妖师将他打伤,修为大损,被除妖师收为失去神智的怨灵,浑浑噩噩至死,也没能再恢复过来。

    画文端坐在白狐泥塑里认真地思考了起来“那我在这虞家成了座泥塑,就是要避免他接触到虞家人,特别是虞家二少爷,改变他被除妖师抓住的命运。”

    嗯,想是这么想可他要怎么才能动一尊泥塑根本没法动弹啊

    画文使劲在供桌上折腾,希望能摔下去打破泥胎,此时天边又传来一声惊雷,他还没从供桌上翻下来,一个人影忽地推开了祠堂的大门,暴雨裹挟着风涌了进来,把白狐泥塑都吹得晃了晃。

    这纤瘦的人影失魂落魄地钻进了祠堂,咚的一声跪在了蒲团上,抖着手点了三炷香和蜡烛,一声声地祈求着什么。

    画文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位年轻的妇人,一身靛青素雅的衣裙,绾着朴素的发髻,双手合十以头抢地,面色苍白地祈祷着。

    “列祖列宗保佑我尤成秀不求儿子亚杰有出息,只求大夫人能挺过来大夫人要是没了,成秀也活不下去了”

    她在替另一个妇人祈祷,大夫人是虞家大夫人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狂风暴雨,模糊的光晕洒在了她的额头,眼中含着泪水,瞳孔幽深,又夹杂着一丝妖异。

    此时,另一个人也冒着风雨冲了进来,是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儿,她本应该进不了祠堂,此时也不顾一切地跪在了门口,哀求道“二奶奶大夫人急产血崩了恐怕是不成了,您快去看看她吧”

    被叫做二奶奶的妇人神情恍惚,咬紧了下唇“我去了也没用你帮我守着祠堂,谁也不许进来”

    随着祠堂大门敞开,画文隐约听到了一个痛苦的呻吟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着,外头的下人在一个房间忙进忙出。

    透过那屋子,他似乎可以看见,满手是血的稳婆仓皇地抱着一个脆弱的新生命,塌上的大夫人奄奄一息,而手里的新生儿又五官紧闭,没有声息。

    她不敢出声,翻来覆去想让新生儿哭出来,可过了许久,感觉着手里的新生儿逐渐变凉,她只能长叹一声,对着一旁的大丫鬟摇了摇头,好似在说“小少爷没了”

    躺在塌上的大夫人迷糊间听不到孩子的啼哭声,大约知道了什么,嘶哑地痛哭了起来,整个虞家都染上了悲楚的霜色。

    祠堂里的二奶奶似有所感,紧绷着决绝的眉目,抬起手腕取下发簪划出三道血口,然后狠狠地往地上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紧咬的牙关都渗出了鲜血。

    “我尤成秀愿用自己这条贱命,换大夫人小少爷两全”

    血从她瘦弱的身上淌了下来,汇聚在地面,渐渐形成了一个狐狸的形状。

    画文沉默地看着,生死由天,他想帮也帮不上。

    “求求了画狐仙”

    不知是这句话起了什么作用,画文愣在原地,灵魂突然从狐狸泥塑里被抽了出来,眼前一花,一头扎进了充满死气的产房

    “呜哇呜哇”

    婴儿的啼哭微弱地响了起来,弥留之际的大夫人也睁开了眼,所有人欢天喜地,迎接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命。

    而凄清的祠堂,那座白狐泥塑倒在了地上,二奶奶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血流满地,再也没能起来过。

    “阿文阿文我的乖幺啊”

    画文眼前一片昏暗,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一个老者的声音隐约传来“小少爷这是暑气侵肺,热哮积痰,在下开一些化痰补肺益气健脾的药材,每日熬煮服下便可。”

    “多谢大夫,三弟没事就好,”男人叹息了一声,宽慰一旁不住呼唤的老妇人,“母亲,文杰只是中暑喘咳而已,没有大碍,您别担心了。”

    老妇人紧紧攥着画文的手,啜泣着呢喃道“乖幺别离开娘莫像你尤姨娘一样狠心,我守了这么多年,眼见着快长大成家了,怎么还要被那狼老妖带走”

    男人一时间静了静,听到“尤姨娘”这个名字犹豫了许久,对守在门口的丫鬟吩咐了句“让虞二爷近日回家来看一眼”,才回到房内。

    好说好歹,男人总算把哭得快虚脱的老妇人劝走了,回到了画文的床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文杰你个好小子,可把母亲吓惨了,要不是我今天回一趟家,还不知道你被惯得这般无法无天了好好的到东阁山打什么野兔,也不看看这大热天气是不是杨家的小子邀的你叫你别跟那帮人混”

    画文没动弹,闭着眼睛接受着一大段记忆涌现,这是这个身体的主人,虞家三少爷虞文杰的记忆。

    见画文没睁眼,男人似乎也习惯了机灵古怪的三弟有这种逃避的反应,一边摆出家长的气势,继续絮叨“知道夏天容易热哮还跑出去瞎玩,虞文杰,你都十八了,按照新式习惯,这都算成年了,我们家现在就我们三兄弟护着母亲,你要是想大哥我累死,就继续糟蹋自己的身体”

    画文吸收了原身所有的记忆,悄悄地撑开一点眼皮,小心翼翼地瞅着床边正瞪着他的男人。

    年逾三十的模样略显老气,穿着一身盘龙纹的深青马褂,拇指上的带着个狐狸头的玉扳指,嘴边的胡须衬得格外的严厉,一看就是家里的大家长,现在虞家的大少爷虞伯杰。

    “大大哥”画文讪讪地开口,见虞伯杰的眉毛一竖,本能地一缩,背靠着床头噌的一声坐了起来“哥,我我错了,我再也不出去打野兔”

    虞伯杰见他虽然怂成一团,脸上还残留着暑热的潮红,但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暗中谋划着下一次的偷玩。

    “我是气你打野兔吗”虞伯杰故作生气,“成天就知道跟着狐朋狗友,瞒着下人学着叛逆了,我看你那个什么大学也不必去了,跟我出去做生意,我还好看着你”

    画文苦着脸嗷嗷叫“大哥别啊我想去学堂大学里有好多漂亮姑娘呢”

    虞伯杰一听更气,脱下皮鞋抄起来扬武扬威,把画文追得满屋子乱跑,但没有一下打在了他的身上,大哥只是吓唬他。

    画文中暑晕倒,还没恢复过来,此时受了惊跑了两步,肺部淤塞的气又涌上了喉头,不由自主地喘了起来,身体一软没了力气。

    这下凶巴巴的虞伯杰失了气势,忙丢了皮鞋过来扶他,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画文再次光荣地躺回了床上,嘴唇发白,半死不活。

    “别想再去学堂了都是你那些不正经的同窗把你带坏的,学些没用的洋玩意儿还不如跟我学做生意这几天好好给我休息,养好了身体就来堂口的古董行报道”

    虞伯杰给他下了道死命令,转身就走了,私底下把家里的下人都耳提面命了一遍,叫他们务必看好这个身体不好又爱胡闹的小少爷,没养好病休想再出家门一步。

    见虞伯杰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门口,画文才缓了口气,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和周围的环境。

    这里依旧是那个供奉着一尊白狐狸的楚州虞家,而自己是三少爷虞文杰,一个本该在十八年前就夭折的小少爷,却因为二奶奶尤成秀的以命换命,转世附体到了这个身体里。

    竟然是二次附身回忆着不太完全的记忆,画文不由得问系统“刚才在祠堂的那一幕只是一段回忆一场梦”

    那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情景,您的任务不变,依旧是阻止虞家二少爷和除妖师捉住气运之子。

    “我现在是虞家三少爷,岂不是更加方便”画文不由得松了口气,觉得任务竟然变得更简单了。

    他方才的举动也是想深入了解虞家的外部关系,世代行商的虞家在近些年越发阔绰,和家族一直经营的古董行关联极大,那几乎是虞家家业的支柱,目前由大少爷虞伯杰掌管主事。

    若要牵涉到生意场上的事宜,他作为一个游手好闲的小少爷自然无法介入,现在只要他能接触到生意和二少爷,让气运之子和虞家二少爷两人最好避开交往,这样就能初步避免那只迷路的大灰狼被发现是妖怪的事情发生。

    而虞家二少爷虞亚杰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目前还是个谜,画文翻遍记忆也没有找到关于虞亚杰的多少,只记得他玩世不恭,年纪轻轻就励志出去单干,不屑分家里的产业,已经在外面就闯荡出了一片天地。

    但画文所知不多,两个同母异父年龄差又大的兄弟并没有太多交集。

    唯一的只有早已过世的尤姨娘,虞亚杰的亲生母亲,可当年事发后出了什么变故,他也无从得知了。

    现在能跟上任务的机会就是攀上大哥虞伯杰的古董行,去外面“见识见识”,看能不能暗中化解气运之子的劫难。

    第一天过去得很快,虞文杰的身体不太好,画文醒来没多久就睡着了,在脑海里跟系统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

    “按理说气运之子必定会与虞家产生关系,但我觉得是不是让他的命运之线彻底与虞家不再相交,会更加妥当”

    系统听着画文谨慎的分析,不由得愣了愣,才说道教官大人,您似乎变了,变得抗拒与气运之子相遇。

    画文没想到被系统戳破了,无奈地笑了笑,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覆水难收,我宁愿就在远处看着他,不再靠近这命运的蹉跎。”

    但系统听得很清楚,画文不是不想见气运之子,他是在极度的克制与渴望中挣扎。

    顺其自然,不为所困,系统的机械音一字一顿地说,这是灵魂教官的守则,看来您记得很清楚。

    一系统一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心事重重。

    “系统,你说都十八年过去了,那大灰狼还在东阁山迷路吗”画文本想开个玩笑绕开话题,没想到虞家后山真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狼嚎。

    “嗷呜”

    此时已经是夜半,无端响起的狼嚎真有些渗人,虽然虞家一直富裕,家里甚至通了电灯,但这个时代的电灯也不是特别明亮,昏黄的灯光在那声狼嚎下忽明忽暗,画文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发冷。

    还未等他听清楚这声狼嚎具体从哪个方向传来,一个人忽地推开了房门,是一脸凄怆惶恐的老夫人,虞文杰和他大哥的母亲。

    “阿文”老夫人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画文连忙起身扶住了大夫人,诧异地被她紧紧握住了双手,来来回回地查看自己的情况。

    “娘,怎么了”画文不知所措,任老夫人翻来覆去地把他检查了个遍,像是他身上有什么看不见的伤口一样。

    见小儿子的确没有什么事,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抱着画文啜泣道“乖幺别怕狼老妖娘守在这里,谁也不会把你抢走”

    “我我没事的,娘,”画文只能扶着老妇人的肩膀,看她略显呆滞的眼神,虽然有些神志不清,但不难看出她曾经的秀丽容颜,“没有人会来抢我,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他安慰了好一阵才让老夫人平静了下来,可她还是不肯松开画文的手,只是一个劲地说“不要被狼老妖骗走了”,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个小少爷虞文杰到底是真的被所谓的狼老妖伤害过,还是老夫人年纪大了神志不清了,觉得体弱多病的小儿子要离开自己

    “娘,您一直在说狼老妖到底是什么”画文见她安静了下来,似乎可以听清问题了,才轻声问道,“我遇见过狼老妖”

    老夫人猛地一惊,分外紧张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睁大了一双浑浊的眼睛说道“乖幺没长大,不要随便说狼老妖的名字,他会来抓你回山里的”

    老夫人真是越说越神奇了,画文也觉得应该是老人家年迈得了癔症,正想劝慰着把她送回房间,就听见她喃喃道“狼老妖曾经曾经来过咱们老宅子,他有一双冒青光的长眼睛刚吃了人一嘴血,就偷溜到了你房里要咬你脖子娘把他打跑了,可是他没死,他还会来咬乖幺的脖子”

    说着,她还伸手捂着画文的脖颈,眼睛发红,怒不可遏,发怔的双瞳满是混乱与哀伤。

    画文一时语塞,没法再劝说她了,只能让丫鬟把她送回了房间。

    目送着老夫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去,画文只能叹气,回到房间就看见伺候老夫人的丫鬟给他点亮了盏马灯,把廊下照亮,守夜的下人见怪不怪,管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也来请安。

    “老夫人念您念得紧,常常夜不能寐,”黑衣马褂的老管家躬身作揖,“小少爷,大少爷也吩咐了学堂告假,让您好好陪着老夫人。”

    “我知道了,马叔,”画文趁此机会还想问几句,“那个狼老妖的事”

    老管家马叔头埋得更低了“老夫人癔症夏夜频发,大少爷已经安排了大夫时刻候着,您不用担心。”

    这意思是他不能过问了

    明明是关于他的事,他还不能提一个字,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得奇怪。

    带着一肚子疑惑,画文回房休息了,廊下的灯点得更亮了,晃得他根本睡不着,但那些灯是老夫人让点的,又没有人敢灭了,所以这一夜他睡得迷迷糊糊,直到夜半了才朦胧入梦。

    进了梦里他也无法安稳,老夫人魔怔的话一直徘徊在耳边,他忽然发现自己身在昏黑的山林里,被一只青眼睛的狼头人身的妖怪追着跑,一声声诡异的狼嚎伴随着猛兽的呼吸声,恐惧战胜了本能,吓得他仓皇逃窜。

    然而还没能跑出去,一阵巨大的力道从背后扑了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而满嘴鲜血的狼妖凑到了他的耳边,张开了巨口,似乎要把他的耳朵咬掉了。

    画文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这双青色的眼睛狭长,带着嗜血的深沉欲望,锋利的牙齿抵住了他的耳垂,看他畏惧的眼神,满意地翘起了嘴角,狠狠地一用力

    “疼”画文捂着耳朵猛地惊醒了过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茫然地看向窗外,阳光大放。

    他从来没有隐私保护的房门再一次被人直接推开,整装待发的虞伯杰站在了他面前,背后是光芒四射的夏日清晨,而他因为噩梦,才睡了不过两个时辰。

    “大哥我今天没犯事儿啊”画文不由自主地一怂,下人鱼贯而入,伺候他梳洗,而虞伯杰就在旁边掐着点,气定神闲地盯着战战兢兢的三弟,以防他像往常一样趁着下人忙碌就溜出去玩了。

    “今天你哪里都别想去,”虞伯杰说着也叹了口气,“这几天外头也不安定,你就好好陪着母亲,我尽量多回宅子来,应该过不了多久你二哥也会回来,不想被他逮到你丢人现眼,就给我老实点,知道吗”

    “哦,知道了。”画文乖乖应下,他明白记忆里虞文杰有多顽劣,所以家里人对于他都是既爱又恨,他也常常恃宠而骄,唯独二哥虞亚杰在他心目中是个很奇怪的角色。

    他既想亲近那个风流不羁的二哥,又总是对二哥心有愧疚似的,一旦虞亚杰回虞府,他准比笼子里的兔子还乖。

    虞伯杰一走,下人们也把他收拾妥当了,这几天空闲都是拿给他养身体的,每日苦着脸喝药吃药膳,陪着老夫人唠家常,争取做一个乖小孩,早日解脱这样的“软禁”生活。

    又是入夜,画文打着哈欠要睡了,路过玻璃镜的时候不由得脚下一顿。

    他几乎不照镜子,男人又不需要时刻整理仪容,但这随眼一瞟,他猛地发现昨晚做梦梦见被狼妖咬的耳朵,此时有一个明显的小红痣出现在耳垂处,鲜艳如血,直逼人眼。

    在此之前,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里有红痣。

    然而今天一整天在虞府大宅里逛,都没有人发现这枚异常的红痣。

    略有猜测的画文定了定神,像往常一样入睡,辗转反侧到了夜半,果然,深山老林的噩梦又来了。

    这一次他依旧在逃命,青眼睛的狼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压倒了,嗜血的眼神似乎更加浓烈,湿漉漉的触感在后颈处扫过,他似乎在舔舐那里,随时准备下口。

    画文无法反抗,忍着没有吭声,下一瞬这尖锐的痛感从后颈传来,疼得他急忙睁开了眼,天刚蒙蒙亮。

    他捂着刺痛的后颈跑下床,来到了玻璃镜前掀开被冷汗浸湿的衣服一看,果然

    一枚鲜红欲滴的红痣正在后颈绽放。

    这是一个诅咒还是标记

    梦里的青眼狼妖,难道就是气运之子的化身,那只十八年前在东阁山迷路的大灰狼

    他不是一心向善不伤害凡人的吗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入自己的梦,用要把他吃了的目光看着他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大灰狼变成了要被祛除的祸乱妖魔

    画文不由得心神不宁,摩挲着后颈的红痣,在镜子前坐到了天明。

    正巧这一天,二哥虞亚杰回来了。

    画文正在无聊地喂池子里的锦鲤,一听二哥的声音传来,手下一慌把鱼食全倒进去了,抬眼就瞧见两个人从不远处走了进来,谈笑风生。

    “黛老板客气了,我家可没什么金屋藏娇,就一个不争气的老三被母亲藏着,见笑了。”虞亚杰笑得彬彬有礼,深黑的眼睛里笑意浮于表面,如同戴着个面具,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身旁一起信步走来的男人穿着时下最流行的亚麻三件套,三伏天也不见出汗,狭长的丹凤眼很是温和谦逊,提着手杖就像是留洋归来的绅士。

    “那在下更想见识见识了,望虞老板见谅。”说着,两人走了进来,正好看见了失手洒完了鱼食的画文。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画文瞧见了来客的一双熟悉的眼睛,闪过一丝青色的眼芒,一如在梦中将他紧盯的恶狼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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