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失控

    画文没法解释这种感觉。

    浑身像是有小虫子在啃噬一般, 酥痒大过于疼痛, 大脑像是发烧了一般, 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身体急切地想钻进某个温暖的怀抱, 不安和焦躁揪着心脏不上不下, 呼吸越发急促滚烫。

    他一直都是个比较禁欲自律的人,在工作期间更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这次算是吃了梦境世界设定的亏,这是哪个奇葩的气运之子想出来了设定

    现在情况紧急, 他也管不上什么后不后遗症了,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抑制剂,对着手腕直接来了一针。

    冰凉的液体推入身体,仿佛是万顷雪崩落入初发的火山,瞬间熄灭了身体异样的感觉,还冰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已经耽搁了二十分钟了, 画文强打精神推开车门, 一边跟认识的附近执勤的交警打电话。

    “喂, 老王, 先不客套了, 我让小杨查一辆出租车,你这里是不是也收到消息了”

    电话那头的交警老王和画文算点头之交, 但有事绝对会帮忙, 忙说“知道知道, 那辆车有嫌疑我和兄弟们去拦停。”

    “行, 注意安全。”

    电话没有挂断,不过半分钟,老王就道“嘿,瞧见了,正停红灯下头,跑不了了,我马上砰”

    一声巨响串通了画文的耳膜,电话那头老王的声音被这巨大的声响逼得戛然而止。

    画文呼吸一滞,虽然他已经可以预见糟糕的局面了,可还是忍不住心口沉了沉“出什么事了”

    “都散开不要围观那边的车往旁边挪快去叫抢险车来”

    老王一时间没法回复他了,那边的现场一片混乱,画文沉默地走下了车,腿脚还有些发软,但警惕性依旧保持着,后背有异,他身后有人

    迅速转身,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站在他车后不远处,幽深的眼睛默默地盯着他。

    “张何度”画文一愣,勉强露出一点微笑,“何度,你怎么来了”

    张何度拉了拉肩上披着的外套“我看画副队是和我爸妈一起离开的,怎么您还在这儿,我爸妈呢”

    “他们他们坐车离开了”画文一时语塞,他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此时张何度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太信任了,如果再撒谎,可能会被这个多疑的家伙排除在信用列表之外了。

    可是真相实在太残忍了,画文才看见他们一家团聚,抱头痛哭,不过几个小时就是天人两隔

    “画副队”张何度捏住自己外套的手指渐渐收紧,精神力的威压若隐若现,他不喜欢画文这样半遮半掩的神色。

    才觉醒的向导受不了哨兵精神力的刺激,画文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面色发白“何度,我不想现在就告诉你,你带了向导素了吗”

    “我带那个做什么我现在很理智,很冷静,你说吧。”张何度面无表情地再次逼近,把画文逼退到了车门上。

    画文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克制住手指的颤抖拿起了通讯器,老王的电话还没有挂断,他轻声问道“老王,你那边到底怎么了”

    此时老王才有喘息的机会跟画文迅速地说“你让盯的那辆车没了,一辆满载的水泥罐车侧翻,直接把它压扁了”

    电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张何度正好听得到,他的神情从疑惑到难以置信,再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僵住在了原地,瞳孔微微放大。

    老王的电话断了,画文勉强伸出手扶住了张何度的肩膀“何度,你要冷静,人一生总会有意外发生”

    “我爸妈坐的那辆车”张何度冷硬的面孔近乎被冻结,“你在开玩笑吗”

    “何度,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的何度”一阵精神力铺天盖地地袭来,画文连忙屏住呼吸推开了张何度,可窒息感依旧扼住了他的喉咙。

    面对哨兵的精神力,普通人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唯有向导因为天生就有与之消磨安定的本能,一旦遇到不对等的精神力出现,对向导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张何度站在原地还在出神,他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已经失控了,甚至泛起了淡蓝色的光晕,一个模糊的庞然大物即将在他身后浮现,像是承受剧痛一般疯狂挣扎。

    画文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深海一般,即将溺毙的窒息感让他说不出话,他只能艰难地一步步靠近“何度张何度你冷静”

    他只恨自己没有带屏蔽器,张何度是即将出院的病人看管也不太严,他跟着出来基本上没人会阻拦,就算阻拦也拦不住一个哨兵警察,更别提还是卧底这么多年的张何度。

    教官大人,现在只有向导素能让他冷静。

    画文看他已经眼睛发红了,似乎下一刻就要失控自爆了,焦急道“哪里有向导素现在去医院拿来不及了”

    您自己身上就有,虽然很淡,但不妨试一试别急,用精神力调动起来,虽然您现在不是个完整的向导,但是向导素还是存在的,加油。

    系统淡定得不行,画文不得不相信它,甚至没时间怀疑它说的管不管用,连忙催动起精神力。

    这个世界的精神力与他在现实中的精神力是同样的东西,调动起来非常容易,只不过他现在这个身体精神力匮乏,就像可以抽水库的大型水泵用来抽小水井一样,一不小心就容易抽了个寂寞。

    画文还没怎么全力,一点萤光忽地从眼前闪过,如同蜉蝣落入了深海,他都没抱什么希望,张何度的精神力几乎达到了暴走的程度,即将形成精神力风暴把他自己和周围的一切撕碎,这样无疑蚂蚁撼树。

    张何度瞪着通红的眼睛疯狂喘气,他伤势才好,最严重的就在当时撤退的时候被特制的震荡弹引发了精神力暴走,差一点丧命,这次突然复发只会更加凶险

    “张何度”画文只能用他微弱的一点萤光不断靠近张何度,“何度想想你父母你的家人你还有个未成年的弟弟你忍心让他一个人独活吗”

    张何度捂着脸痛苦地半跪在地上,精神力虽然在暴走,但汹涌的悲伤海啸般涌来,画文可以听见一阵奇异的悲鸣从精神力中传来,那是精神体非人的哀嚎。

    画文不禁湿了眼眶,不知是心疼还是被这悲伤席卷,他吃力地走到了张何度面前缓缓蹲下,轻轻拭去了他的泪水,低声道“没事了人活着就有希望,你可以找到凶手的,为了还在的人,好好活着吧”

    又是一点萤光从画文的额头飘出,这一点光融入张何度精神力的大海,却并没有凐灭,而是如同烟花爆发出了柔和而绚丽的光亮。

    精神力的暴走瞬间就平息了,烟花绽放后,一切归于宁静,海面风平浪静,仿佛从未发生过风暴一般,张何度面色苍白地倒在了画文怀里,昏了过去,画文紧紧抱着他,跪坐在地上喘气。

    终于平静了

    擦了擦张何度额头上的汗,画文不禁想起了方才,他们张家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如此阴郁的人会露出那样开心的笑容,家人对于他来说是非比寻常。

    就像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必须要有一个心理防线一样,家人或许就是他保护内心的屏障,此刻屏障忽然倾塌,画文不知道,再一睁眼,张何度会变成什么样。

    六年的卧底生涯,不知道他的怎么抗下来的,如果是心里一直紧紧地牵挂着父母血亲才坚持下来的话,那这样的打击对于他也太致命了。

    而这个暗藏的凶手,又是为何如此了解他家的状况难道是

    画文越想越觉得可怕,也觉得愤怒,看着怀里晕过去都皱着眉的人,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人如果能失忆就好了,如果能忘掉痛苦就好了。

    三天后,张何度父母的葬礼。

    前来参加的人不算多,因为张何度的卧底身份不能曝光,现在的他只是个因公受伤还没有回归的普通警察。

    来的人不多,但都是龙潭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低调地前来吊唁,没有任何人声张,殡仪馆肃穆而压抑。

    画文当然也来了,穿着一身黑色便服敬了礼,张父张母的遗体损毁过于严重,都已经进了骨灰盒,张何度捧着父亲的,他弟弟张何途捧着母亲的。

    两兄弟都没有哭,面色肃然地对吊唁的人鞠躬,张何度应该是提前注射了向导素,没有再失控了,只是神情太过平静,平静得像下一秒就会睡过去一般。

    而弟弟张何途明显体弱,脸色比纸还惨白,嘴唇发青,呼吸似乎越来越急促,快要站不住了。

    脚下一踉跄,张何途眼光一散马上就要倒地,张何度在一旁稳稳地扶住了弟弟的身体,还拿过了他手中母亲的骨灰盒放在了桌上。

    “小心小心”周围也有人过去帮忙,一个黑裙女孩跑得最快,一把扶住了张何途的后背,慢慢坐到了地上,让他平躺在自己的腿上,急切地问他有没有事。

    张何度似乎是见惯不怪了,拿出了张何途兜里的硝酸甘油要给弟弟服下,然而还有意识的张何途喘着气,恨恨地瞪了眼哥哥,把头扭开了,不吃。

    张何度的手僵在半空中,冷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受伤的表情,拿着药的手微微颤抖。

    “怎么能不吃药呢”女孩焦急地拍了拍张何途的脸,拿过张何度手里的药,“那宁姐喂你成吧张嘴,舌头抬起来”

    张何途乖乖地服下了,女孩帮他做着心脏按摩,一阵兵荒马乱后,张何度站起身来对来客道歉“舍弟没事,让各位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身体要紧,别太伤心了。”

    客人们纷纷安慰道,张何度客气地点了点头,转身想去扶张何途,手伸了一半便停住了,叫了声那个黑裙女孩“抱歉,薛宁,这小子只听你的话,能帮我照顾下他吗”

    女孩颔首“没事,交给我吧,你去忙。”

    原来那就是薛宁,张何度的青梅竹马,比他小两岁,一直住在他家隔壁的女孩,温婉漂亮,和张何度甚是般配。

    张何途被薛宁扶进屋休息了,客人们也快追悼完了,张何度在门口一个一个地送走,画文一直默默地没说话,走在最后离开。

    “何度,节哀。”画文在门口对张何度低低地说了一句,本来打算就此离开让他自己消化一下悲伤的情绪,没想到下一刻,一只手臂拦住了画文的去路。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拦在门口的张何度,只见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仿佛两个黑洞一般要将他吸入,如果不是里面暗含的冰冷,画文都要以为他这是深情凝望了。

    “画副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张何度与他的距离近在咫尺,比他高了半个脑袋的身量,带着俯视的淡淡威压。

    画文不禁暗自吞咽了一下“你问。”

    “那天在医院,你为什么要特地等我父母”张何度深深地看着他,“你本来已经离开快两个小时了,你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就为了送我父母回家”

    画文心道不妙,这个家伙多疑的毛病从来没改过。

    “我没有特地等,只是在医院还看望了一个朋友,出来的时候正好和令尊令堂碰上了而已。”

    他蹲守的时候特地选了张何度病房窗户的死角,应该

    张何度的怀疑并没有抵消,甚至威压愈发强烈“你撒谎,我从窗玻璃的倒影里看见了,你在那个花坛,就一直没离开过。”

    画文“”

    大事不妙他总不能说自己能够预知吧,那不得把他当精神病,或者当成更可笑的谎言。

    这个情况画文不是没遇见过,他临危不惧,淡定地点了点头“对,我就等着你爸妈,我很敬仰他们二老,能培养出你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才。”

    张何度面无表情“那为什么他们没坐上你的车,而是打车回家”

    画文“因为我车胎被人扎坏了”

    张何度继续面无表情“那怎么证明不是你自己扎坏的”

    画文“监控”

    张何度“停车场的监控坏了,被人恶意破坏了,而且就是在你和我父母进入停车场的那一刻,就突然变黑了。”

    画文“”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怎么解释得清楚

    气氛僵持在了两人之间,如果不是因为画文心里慌得一匹,那他就会发现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张何度一直用晦暗不明的眼神打量着他,从他略显纤细的眉眼到挺拔如青松的身姿,一寸不落地看了个遍。

    一个正直的人要经过长久的时间才看得出来,一个坏人只要一天就认得出来。

    看起来倒像是个正直的人,可心里是什么样的,谁知道呢

    只见画文深吸了口气,抬头凝视着他“张何度,我把我那天知道的事全告诉你,即使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张何度做了个“请”的手势。

    画文一五一十地说了那天遭遇精神力攻击的事,当然除了自己发情,他几乎全部交代了,比在刑侦队备案的时候说得还详细。

    “回过神来,他们就消失了,”画文严肃地说,“我认为应该是在我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他们二老被强行带走了。”

    “哦,”张何度淡淡地应了一声,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你说你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你在哪里”

    画文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就在自己的车旁啊。”

    “需要我给你看一段监控吗”张何度没等他反应过来,直接拿出手机滑开屏幕递给了他。

    这是一段医院大门口附近的监控录像,角度很是偏僻,应该是附近某个商铺的私家摄像头,画面里大半都是车来人往的人行道和公路,左上角正好是滑动门的开口,没一会儿,有几个人出来了。

    前头的是张父张母,他们挽着手和平时无疑,但随后他们身后跟着的人让画文大吃一惊,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而这个“自己”竟然亲手为张父张母招了一辆出租车,把他们送进了地狱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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