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的树林中一片寂静, 没有人再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所有的矮人都摸向了身后的武器,眼神全都变了。
如同被发现了不能说的秘密,无论之前多么胆怯畏缩的矮人,现在都像是不要命一般, 一副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你是怎么发现的”艾特拿出了弩箭, 对准了路德, 所有人都举起了弩箭,眼中满是锐利的锋芒,和方才判若两人。
如果前一刻只是群胆小的老鼠, 现在就是随时准备突袭的猎豹。
看来他们之前装模作样的偷袭纯粹是想把人引进洞献给鼠后,现在才是真的要动真格了。
路德丝毫不慌乱, 他把安格斯交给了画文扶着,悠然地转身面对着矮人们“你们来这儿也有十五年了,十五年前正好有一支联邦的特种突击队在边境线失踪, 导致突袭任务失败, 帝国还得到了能源点的情报, 接连占据了两个边境能源点,这支队伍也就是你们吧。”
上弦的弩箭发出紧绷的声音, 艾特紧盯着路德的一举一动, 一点都不敢轻视这个断了手的年轻人, 这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危机。
“联邦的情报是你们泄露的, 或者说你们本来就打算背叛联邦, 成为逃兵”路德凝视着艾特混浊的双眼, 一丝沉痛在心头难以散去。
联邦的衰弱可能就是从那时起逐渐崩溃的,十五年前的突击队曾是联邦暗地里最强的尖兵力量,突然的失踪背叛,大乱了联邦好不容易准备好的复兴计划。
当时他也才四五岁,听到长辈对于这件事的痛心仍旧记忆犹新,他不相信是突击队的叛逃,甚至至今还觉得他们是牺牲了。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这支队伍没有消失,他们用自己极强的求生本能在一个荒芜的星球活了下来,说着带着联邦口音的话,苟且偷生甚至不惜和鼠后交换尊严,却畏惧着回去。
“也不看看到底是谁背叛谁”艾特愤恨地喊道,像是要把心里积压的怨恨都倾泄出来,“当年和我们接头的斯图亚特的少将直接把我们卖给了帝国,是联邦抛弃了我们还用我们的家人作威胁,害死了我全家,我们能怎么办”
“斯图亚特的少将”路德微微一怔,心下了然,故意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就是斯图亚特家的人,那少将是不是和我长得还挺像”
艾特愣住了,下一刻像是反应了过来,霎时瞪着他的双眼越发鲜红,手下弩箭猛地弹射了出去。
路德早有准备,把画文和安格斯推到了树后,自己抄起匕首从灌木丛中翻滚而过,七八只弩箭嗖嗖嗖地扎在他翻过的地方,却根本抓不住他的衣角。
就算曾经是突击队,这十五年也足够让他们荒废了,即使不是巅峰状态的路德,偷袭一群老弱残兵也不费吹灰之力。
当冰冷的刀背勒在艾特喉咙上时,矮人们知道,自己输了。
艾特还气不过想反抗,路德直接换成了刀刃,在他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老实点听我把话说完。”
“有什么好说的斯图亚特就是联邦的杂碎叛徒把我们逼成了逃兵,害惨了我们”艾特不服输地挣扎了起来,那架势似乎要咬断路德的脖子。
路德不禁蹙起了眉头,沉声道“虽然十五年前的斯图亚特家族是有杂碎,但现在都被我清扫干净了,况且你所说的那个少将,我们家从来就不认他这个私生子,他干的混账事已经在十年前就清算了,要找他算账就去地下吧。”
所有矮人都呆住了,他们日夜想得牙痒痒的仇人居然早就死了,信念瞬间崩塌,天崩地裂。
空气中一时寂静了下来,连暴跳如雷的艾特都不动弹了。
“他们怎么跟父母去世了一样”安格斯疑惑地看向那些矮人。
画文理解地叹了口气“有的人就是靠着仇恨才活下来的,现在连仇恨的对象都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也跟着没了,紧绷的那口气消失了,他们如果没有重拾求生的,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死。”
艾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失神地喃喃道“我不信不可能,那混蛋都死了,我们这些年坚持还有什么意思”
路德俯视着这一群垂头丧气的矮人,淡淡地说“这样就被击垮了,联邦真是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你们的亲人要是还活着,也会以你们为耻。”
“你懂个屁闭嘴不许你这么说”艾特红着眼睛捶胸顿足,不知道是不是变矮小会影响心智,这群矮人都变得像小孩一样情绪化。
一时间哭声又传遍了树林,他们可能真的被困得太久有些精神失常了,艾特哭得最凶,还拿小石头丢路德,全被躲开了。
画文和安格斯在树后头哭笑不得,画文无奈地摊手“你觉得艾特无理取闹起来像不像撒泼的小孩他们的心智跟着身体一起变小了。”
安格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根据我和凯瑟琳曾经交往的经验来看,他这更像无理取闹的女朋友。”
画文忍不住脑补了起来,哈哈大笑了起来“那路德就是无情无义的渣男”
安格斯连忙憋着笑去捂他的嘴“别把真相说出来元帅听到会生气的”
“我已经听到了。”路德从树后探出头,冷冷地说道。
画文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拍拍屁股站起身“先生,您搞定了走吧,我们回狮鹰那边吧。”
路德到底不会生画文的气,被调侃就随他去吧,两个人一起扶着安格斯回到了倒在戈壁上的“狮鹰”身边。
驾驶舱内,画文尝试着启动了一次,“狮鹰”勉强开了次机,声音都是模糊扭曲的[能量不足,无法行动,请连接能量柱]
画文擦了擦操纵屏上的灰尘,看了看“狮鹰”的情况,糟糕得惊人,几乎所有炮台都损毁了,发动机直接烧坏了,浑身裂痕破碎,机械翼都残缺不全了。
“狮鹰,抱歉让你受苦了,”画文有些心疼地说,“能自动修复多少”
[能自动修复自毁功能。]
画文一怔,急忙道“我不需要你自毁”
[“狮鹰”已经丧失功用,是没用的东西了,没用的东西该毁掉。]
“谁说的这个自毁功能给我删掉知道了吗”画文拍了拍操纵杆,见“狮鹰”没反应,把路德拉了过来“先生,你快告诉它不许自毁。”
路德神情暗淡地摸了摸“狮鹰”的操纵屏“它早就不听我的话了”
没有动静的操纵屏忽然闪了闪,出现了一道绿光扫描了一下路德现在变小的脸庞,整个驾驶舱都亮了一下,然后渐渐熄灭。
原本一直漠然的机械男音卡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欢迎欢迎回来,路德]
“谢谢你,狮鹰,”路德闭上了眼,轻轻地抚过操纵屏,“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怎么回事”画文还不太明白,路德就重新获得了操纵权限。
路德摇头,也没有解释太多“它原谅了我曾经的无知吧,好了,现在开始准备提炼黑矿石,一起把狮鹰的发动机卸下来。”
受损严重的发动机最需要修理,有了动力一切都会好办很多,需要替换的零件机械就去矿洞里的停机坪找,那些十多年前的战斗机虽然已经过时了,但是零件还是可以用的。
休息了两个小时,安格斯腿脚不便留守阵地,画文和路德又重返了矿洞,再次进入之前路德做了长久的思想斗争,一想到里面全是白白胖胖的耗子就浑身发毛。
“小先生,别勉强了,”画文很乐意看他纠结的小模样,漂亮的金发都快被他挠炸了,“说不定进去了,小白鼠一跳在脚背上,你也会尖叫着跑出来。”
路德眉峰一横,故作凶狠“谁说的,文,你越来越会污蔑人了,还敢这么和我说话,你这是恃宠而骄,信不信我”
“宠什么宠”画文直接点亮的手电,拿着安格斯的地图往里走了,“那先生您就在外面望风吧。”
路德一咬牙,一跺脚,用火石点燃了火把,急忙跟了进去“嘿用火把小心里面缺氧”
这一路很幸运,没有碰到多少白耗子,噢应该叫黑矿鼠,也不知道为什么吃黑矿长得还这么白。
“先生,冒昧一问,你为什么怕老鼠呢”画文正在卸一架战斗力的配电箱,里面有不少零件都有用。
另一边在拆机翼的路德只有一只手,颇为费力却一直在装作轻松的样子,画文问他了才有喘口气说话的力气“我那是对老鼠的生理厌恶。”
“好吧好吧,生理厌恶,为什么”
“小时候,大概岁的时候吧,关了几个月禁闭,被小黑屋里的老鼠咬过,还得了鼠疫,差点没命。”路德说得很平淡,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画文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头静静地看向路德,他记得路德岁的时候,正是斯图亚特惨遭谋权篡位后的一年。
画文是没有这部分记忆的,这段时间文森特是被母亲贝丽偷偷带走,藏起来养伤。
那路德怎么办呢
当时整个家族都被那弑父篡位的私生子所霸占,路德和他姐姐凯瑟琳肯定很不好过,或者说能活下来都不容易。
“先生抱歉勾起你的伤心事。”画文歉意地低声道。
路德平静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家族总有血雨腥风的更迭,那时凯瑟琳帮了我很多,其实她的牺牲更大,为了保我一命十四岁就联姻嫁给了安格斯,幸好安格斯没有辜负她,我才得以活下来,回去重掌权力。”
“当时就想着要报仇,拼着一口气撑了下来,”路德甩了甩左臂,断肢末端隐约有些幻肢痛,“如今看着那些矮人,也觉得有些能理解了,心里的支撑彻底没了,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画文忽然紧张了起来,盯着路德不放,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先生,您现在还有支撑吗”
“有啊,”路德捋了下垂下的袖子,轻轻地笑了起来,“有一个人,他是我最强大的支撑,为了他我才放弃了轻生的念头,我才有毅力回联邦,才觉得人生还是有很多乐趣,值得我度过一辈子。”
画文渐渐松了口气,又不禁问他“这个人是谁对先生这么重要。”
“他”路德顿了顿,侧头看了眼画文,又不好意思地转了过去,脑袋发晕,“嗯这个人你也知道,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但他”
“吱吱”
一个不太妙的声音响起,路德浑身一震,躲到了机舱后面,画文蹲下身抱起了一只白耗子,这只正好是之前带他们去找安格斯那只,还学着人言“凯瑟琳凯瑟琳”地叫。
“嘿,你怎么来了,快出去,你吓到人了。”画文挥手把它赶走了,回过身来看向路德,人靠在机舱后头,蜷成了一团。
“怎么吓成这样”画文哭笑不得,以为他是吓的,走过去才发现路德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眉头紧锁。
连忙俯下身摸了摸路德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拆开他断肢的绷带,渗血的伤口已经轻微感染了。
路德扶着额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画文赶紧托着他的手臂,只见他睁着一双迷糊的眼睛,水汽氤氲,白皙的皮肤很容易染上酡红,被这小俊脸盯着,画文都觉得自己脸皮发烫了。
“别别盯着我了,你发烧了,咱们先回去”还没说完,一只手臂从背后把画文死死地圈进了胸膛,这颗滚烫的脑袋好像烧糊涂了,搁在画文肩膀上模糊地呢喃着什么。
“文森特”
听着耳边这软弱无力的声音,画文只能安抚着伸手摸了摸他后脑勺柔软的金发,轻声哄道“好,文森特就文森特吧,你最在乎的人是不是就是他啊”
路德倚在画文耳侧的双眼一片清澈,他没那么容易烧糊涂,脑子里清醒着呢,他只是想试探试探文,他觉得这小医疗兵应该是想起什么来了。
然而听这口气,没有,文还是不记得自己就是曾经的文森特。
失望地埋下了头,路德有些烦躁,趁机把这瘦小的身板抱得更紧了,哼哼唧唧道“不是文森特,不是他,他是个小坏蛋”
他把我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哦好吧”画文喃喃着拍了拍路德的后脑勺,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失落,原来不是他,那路德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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