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横了一眼毛躁的小丫鬟:“慌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站起来,嘴角浮起一丝自得的笑意,心道夫人八成是被大姑娘气着了,还得自己开解。
小丫鬟被训斥,等崔嬷嬷离去了,跺脚啐道:“亏得我好心想要提醒……”
罢了,这老妖婆在静心院作威作福主子一般,也该她吃回亏!
崔嬷嬷一张脸笑成了菊花,亲热的问道:“我的夫人哎,这是又怎么了?母女两个哪里有隔夜仇,竟又闹起别扭。”
康平长公主冷着脸:“跪下!”
徐婉宁以手撑颌,懒洋洋道:“崔嬷嬷,你是母亲的第一亲信人,原来竟这般盼着我和母亲不和么?”
康平长公主平日的确最信重崔嬷嬷,闻言瞧着崔嬷嬷往日一张亲和的脸,竟觉得有些陌生。
崔嬷嬷站着没动,脸上笑意僵着:“夫人、大姑娘,老奴不知哪里有了不是,竟要遭这样的折辱?”
她是伺候了老夫人几十年的老人,在府里的大小主子跟前都颇有体面,在自家儿孙面前亦是被称老祖宗的人。
今日若是跪了,回头还不成为满府的笑柄。
所以,这个头决不能低,否则老夫人岂不是都要掉面子!
徐婉宁最厌恶这样倚老卖老的人,前世在自家公司不是没有碰到过。
她淡声道:“崔嬷嬷,我母亲堂堂长公主之尊,当朝宰辅拜见都要称臣,你一个老奴跪她只有天经地义的事,折辱之说从何谈起?”
长公主?宰辅称臣?
崔嬷嬷头皮微麻,自从八年前长公主搬到徐府便一直以普通世家妇人自处,她早都忘记了这位主子还有这一层身份。
康平长公主神情微怔,女儿的话说的没错,可她却觉得有些陌生。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该问清楚往祠堂送饭的事。
周太医说女儿不单险些折腾出心疾,脾胃亦有失和之相。
好几日不吃不喝,她这点还未长成的小身子骨,可不是要被拖垮了。
崔嬷嬷到底跪了,心中屈辱难当。
她狠狠的在心中给骄横跋扈的大姑娘记了一笔,只心道跪祠堂都驯服不了这位主儿,下次该说服老夫人上家法!
不过,崔嬷嬷很快便没有心思寻思这些了。
她听到祠堂送饭的事,心头猛的一突,稳了稳思绪苦口婆心般的道:“夫人啊,这事确实是老奴自作主张,可老奴是有苦衷的。”
崔嬷嬷的苦衷听起来还算作站的住脚,只说老夫人当时在盛怒之下,若是知道大姑娘跪祠堂又是山珍海味又是棉衣被褥,没准会罚的更重。
康宁长公主被崔嬷嬷照顾了这许多年,很多时候婆媳龌龊都是她从中斡旋,听崔嬷嬷话里话外为自己着想,已经软了心肠。
徐婉宁噗嗤一笑,艳丽的眉目灿若朝霞:“嬷嬷的确考虑的周详,严防死守的,我在祠堂跪了两日有余,参汤被褥就不说了,竟一口水米都未见着。”
崔嬷嬷避无可避,低头道:“老奴上了年纪,竟倏忽至此,真是该死!”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置信。
崔嬷嬷老夫人屋里好几年了,这是头一次认错,竟还是跪着的……
其中一个丫鬟名□□萍的,已经许了崔嬷嬷的二儿子做媳妇,只待翻过年便嫁出去。
她最是知道内里,崔嬷嬷的确没有给大姑娘送吃食,但那些该支的吃食份例与补药份例,却都一一支出去肥了崔家的腰包,只希望大姑娘别想起这茬。
徐婉宁等的便是崔嬷嬷拿自己的体力不支或者是年纪过大说事。
她往康宁长公主身边挨了挨,想一出是一出般:“母亲,崔嬷嬷说的也对,年纪大了的人难免有倏忽的地方,她既然认了错,我就不计较了,免得您在祖母那里难做。”
康宁长公主心下熨帖,又是歉疚又是欢喜:“你这孩子,病了一场竟懂事许多,这事是母亲的倏忽,日后定然好好补偿你。”
徐婉宁挺了挺腰:“那当然!既然母亲夸我,那我就再做个主,崔嬷嬷年纪大了该好好将养,静心院里的事不如就分一半给嗯……给飞霜处置,也免得她劳累之下再出什么纰漏,反倒不好全这一段主仆情谊。”
崔嬷嬷这下是真急了,认错可以,将手里的权利都交出去,那怎么能行?
静心院听着小,可后面还连着公主府的私库,随意划拉点都够崔家几代人受用不尽的了。
康宁长公主生来尊荣富贵,除却一颗心落在丈夫身上,因此忍受了婆母隔三差五的挑刺之外,日子过的平平顺顺。
她见女儿高兴,点头答应道:“你说的有理,就这么办吧。”
伺候在康宁长公主身后的飞霜,眼框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这些年长公主身边的老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她一个因着安静内敛反倒留了下来,渐渐看透了徐府乃是个污糟窝,可却无法让长公主清醒。
不管大姑娘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她手中掌了权,总有机会想想法子。
崔嬷嬷眼见康宁长公主因为徐婉宁生病的事,对自己有些疏远,退而求其次的把持住了静心院银钱和人情往来。
飞霜则掌管长公主的衣裳首饰以及庭院洒扫。
徐婉宁在崔嬷嬷手腕上水头极佳的镯子上瞟了一眼,唇角微勾。
人心不足蛇吞象,等养肥了再宰也不错。
宫里头,
乾元帝下了早朝后,一径儿往太后的慈宁宫请安,却不想亲娘半歇在床榻上,一双眼哭的红肿,好不凄惨。
当初先皇几次想废长立幼,乾元帝和太后苦巴巴熬到日子好过,感情比一般母子更深厚。
见到亲娘伤神,乾元帝龙颜大怒,宫人扑簌簌跪了一屋子。
太后嘶哑着嗓子:“不关他们的事,你如今能耐了,可是我的宁姐儿险些断送了性命,都是那个昏了头的,自己吃苦头不说,还要折腾我的乖外孙女!”
原来太医院的刘院使一早进宫,将徐府大姑娘看诊的事回禀到了太后这里。
大户人家水深,是以周院判对刘院使只说了徐家大姑娘的病情,半点都未提徐侍郎咆哮训女的事。
然而即使如此,太后听得刘院使一串“心气郁结、险有早夭之相、脾胃不调”,还是心惊胆战的不得了。
老人家再回忆起与康宁长公主置气的事,五脏六腑搅绕着心酸、担忧、后悔、气愤种种,哭的险些晕过去。
乾元帝弄清楚始末,压抑着怒气安慰老娘,心头恨不能直接将徐家诛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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