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争流何止要站起来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 她的条件反射几乎要让她跳起来了
若不是还有理性克制着叶争流,她这会儿可能已经tsd发作,照着城主府上下的名单开始核对了。
关于叶争流为何会反应如此剧烈, 就不得不提及到一个地理问题。
临海三城背海面山,清宁关易守难攻,是唯一一个出关的峡口。而在清宁关之外, 正对着的就是半个邓西国的地盘。
另外半片地盘,就是楚国的了。
楚国是个很大的概念, 从地图位置的划分上来看, 它足足包住了大半个邓西国。
在两百多年前, 郑惠帝驾崩,几个儿子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之际, 作为当时的地头蛇之一, 楚州牧便拒绝上京朝拜那几个新主。
后来时局乱成一团, 楚州牧便借机自立。他倒也没说自己是新皇, 而是从古礼中扒拉出来一个“诸侯王”的名头给自己盖上了。
这么一来,楚州就变为“楚国”, 楚州牧也就变为楚王。
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楚王拳头大,楚王说话就算数。
这么多年下来,楚王的位置已经传给了当年那个楚州牧的第六代子孙。郑朝仍然四分五裂, 而楚国却愈发像一个独立之国。
现在, 再转过神来看看沧海城的地理位置。
参星教已经传到了楚国。楚国距离临海三城最近之处, 近到仅仅有一道清宁关之隔。这他娘的和已经传教到叶争流的家门口有什么区别
叶争流终于想通, 一直以来, 自己关于工作的急迫感究竟来源于哪里。
本地士族都不足为惧, 问题在于邪神和慕摇光啊
虽然把慕摇光和邪神连在一起说, 很有一点给这老阴比抬咖的意思,但鉴于他连神明都一连骗了几个
叶争流努力克制住自己狰狞的表情,仔细问道“先生,不知这参星教主要集中在楚国何处”
经过扩张的楚国,已经不同于当年偏远的楚州,它不仅地盘很大,地图的四邻也都来头不小。
它的东边是邓西国和清宁关,西南紧靠淳州,正西方向就是建安。至于楚国的东北方,便是大片大片的燕国领地。
所以同样是传教,但地理位置的区别,无疑决定了慕摇光和叶争流的距离。
如果裴松泉表示,这参星教就在河颍、丹城以待,那说明慕摇光的爪子已经伸到叶争流的门口了。
但如果是在南宁府附近,就更靠近淳州的方向。
至于北亭、鞍川等地,便说明慕摇光正骑在郑朝和楚国的界限上。
裴松泉不假思索道“是在北亭鞍川一带,沿着楚国和郑朝的交界,隐隐有东上往燕国去的意思。”
那还好,这个参星教目前离叶争流还远着呢。
叶争流短短地松了一口气,却仍然没有放下全部提防。鉴于慕摇光从前的种种事迹,叶争流直接对他提起一万分的防备之意。
她不再慢吞吞地兜圈子打太极,单刀直入地向裴松泉问道“先生,您刚刚说,这有可能是新的邪神临世”
裴松泉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这不太容易,但我难免会怀疑。”
“为什么”叶争流紧追着问了一句,又补充道“邪神是什么”
“”
裴松泉像是很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似的,他闭着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种抗拒混合着挣扎的神色。
他没有直接给出自己的回答,而是先问了叶争流一个问题。
“你是卡者吗你觉醒的是怎样的卡牌”
叶争流似有所悟“人物卡,众卡。”
裴松泉点了点头“好,那我告诉你所有的神明,曾经都只是人而已。”
叶争流一下子想起了解凤惜之前告诉过自己的事“独卡的卡者对吗只有独卡卡者才能成神”
“是的,只有独卡的卡者才能成神。”裴松泉说话的腔调很慢,就好像他自己正陷入一段回忆“首先,你感觉到自己已经踏上那个门槛,之后,你再拥有一批信徒”
叶争流急迫地问道“那么,在成神以后呢”
裴松泉严肃道“不老不死,从此永生。”
叶争流重复道“不老不死”这就是裴松泉活了二百多年的原因吗
“是的,这句话的意思是神不但不会死,而且不会被人杀死。”
“”叶争流猛然抬起头来“等等,不能被杀掉吗”
裴松泉紧皱眉头“就我所知,过去已经发生过数场神战。但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过被杀掉的神比如嫉妒在一百年前被杀戮和色欲联手夹击,在那一战中,祂所有信徒几乎都被斩杀殆尽。但即使如此,祂也没有死。”
“从那以后,神明之间便极少争斗,通常都只是操纵信徒而战。”
“我很难想象杀戮留下活口的样子,所以只能猜测,身为神明,便无法被杀死。”
停顿了片刻,裴松泉叹息道“这也是祂们为何要寻找我的神域。我的神格对祂们来说是一种武器。或许祂们期盼着能用我的神格杀死剩余的神。”
叶争流若有所感“师父曾经和我说过,您是世上唯一的善神。”
“已经不再是了。”裴松泉疲惫地说道“神明拥有无尽的寿命,我确实曾经执掌和平。但自从我为了割离恶念放弃神格以后,我便不知道我的生命会在何时结束也许是一千年以后,也许就是你我说话间的下一弹指。”
叶争流犹豫了片刻,终于问出了那个重要的问题。
她问裴松泉“您为何产生了恶念”
裴松泉淡淡回答道“因为信徒。”
神明的力量和信徒的数目息息相关,而信徒的信念,却也可以反作用于神明。
裴松泉垂下自己的眼睛“我希望同胞之间停止杀戮,血亲骨肉不必反目成仇,一乡的乡邻不会在兵戎相见时,在敌方的队伍里找到自己从前的乡邻我厌倦战争,我渴求和平,也同样把这一切传达给我的信徒。”
叶争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轻声道“但您被信徒背叛了”
“不。”裴松泉摇摇头,动作轻得甚至不会惊动水波“只是,人并不是纯粹的个体。他们期待和平,却也希望能够报复;他们想要安居乐业,却也会嫉妒毫无过错的邻人。”
叶争流当即就明白过来“您被信徒污染了”
裴松泉笑了一下,是那种长辈见到家中小孩子背出长长一篇课文时会有的笑意,他说“你确实很聪明。”
这个世界很难容下善神,因为善神会被信徒的恶念污染。
而非常不公平的一件事是墨色能轻而易举地染黑清水,然而清水却极难冲淡墨汁。
没有一个邪神遇到过和裴松泉一样的问题。
裴松泉缓缓道
“我仍然执掌和平直到某一天的清晨,我发现自己产生了一个念头倘若我把世上所有的人都杀了,从此永绝刀兵,也算和平。”
“”
叶争流心想,这可就钻牛角尖了。
要是按照阵营九宫格划分,那裴松泉这明显是从守序善良跳到了混乱善良啊
裴松泉震惊于自己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审视自己的神格,发现自己的神格里出现了一丝墨意。
他对着自己神格里那点墨意,从黎明一直枯坐到黄昏。
等到夕阳西下之际,裴松泉神格里的一滴墨,已经化成了一片流动的黑色。
裴松泉从地上站起。
第一日,他解散了自己的教派。
第二日,他封存了自己的神域。
第三日,所有信徒亲眼见到,他们的神祇自天空陨落。
裴松泉放弃了永生的寿命,也放弃了神明的所有特权。在自己恶念完全侵蚀,变成和那些邪神没什么区别的神明之前,他自毁神格,离开神域,即使那剧痛如同用斧子撕裂自己的半身。
从此以后,裴松泉成为当世唯一的半神。
他以自己的双脚踏在黄尘之间,如这世上任何一个普通的旅者。裴松泉仍然会给他见到的每一个人帮助,却绝口不提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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