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辞别了老伯, 并肩而行。
“没想到苏垣你连地里的农事都懂得。”回去的时候, 帝辛颇具兴味的感慨了一句。
苏垣尴尬咳嗽了一声, “在有苏之时, 听人说起过,这些都是前人的经验之谈, 想来不会有错的。”
是吗?帝辛轻笑,连一辈子耕作土地的老者都没有听说过的,却能在你口中听到,也是甚奇。不过, 他话却没有挑明, 只是“嗯”了一句。
车队又开始缓缓前行,帝辛拿起一卷册子, 看了几眼, 越看脸色越是阴晴不定,最后将册子“啪”地重重放下。
苏垣瞄了一眼,上面字迹密密麻麻, 看不出个什么来,帝辛处理这些事务一般都很沉稳,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喜怒于色的, 不过, 他是不会主动去询问这些事情的,所以他只瞄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帝辛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将册子捡起来,提起聿想写些什么, 看了一眼苏垣,直接将册子递给苏垣,“你且看看这个,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苏垣不想看,他能有什么想法?一堆的烦心事,早晚会被烦死。只是那册子已经递到了眼皮子底下,苏垣不接帝辛便一直不收回去,苏垣瞥了他一眼,吐槽:到底你是王还是我是?这种政务上的东西他是真不懂啊,给我看了又能有什么作用?
见苏垣久久不接,帝辛道:“或者我来念给你听听?”
别了,还是让我耳根清净一点得了,苏垣一把抓过来,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心中大概明了,不过就是王城中的贵族谏书,让王多人任用贵族亲眷,那些奴隶平民小人有何德行成为大邑商之臣?贵族亲眷多有能耐者却反复不得志,王的眼睛难道看不见吗?字里行间隐隐有责难之意。
苏垣这些日子以来与帝辛同乘一车,因为帝辛处理事情从不避着他,甚至还时常征求他的意见,他总算也了解了一些目前的时局,结合他知道的历史,也能推断出大概脉络来。
帝辛也并非传言中的那么不堪,他想摆脱宗族贵族的牵制,然而宗族贵族盘根错节,早就已经尾大不掉,想要动这一块实在是千难万难,他不拘任用平民奴隶这等小人为官,就是为了注入新鲜血液,这却成了那些贵族攻讦他的借口,说他不重用贵族,反而重用小人。
其实要说起来,苏垣就是属于小人这一类。他身为媵臣,便是帝辛征伐有苏的战利品,也是奴隶,如果帝辛没有让苏妲己入宫,那么他就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奴隶,自然也不可能跟帝辛同乘一辆车,还封赏为内使官,虽然他也不太清楚这个官职的大小职责,但多少也是个小臣不是?即便没有帝辛征伐,遇上其他的强大势力,有苏全部沦为奴隶也不无可能。想到这里,苏垣出了一身冷汗。
苏垣着实不愿过多牵扯进这些权利争斗的圈子,帝辛有心想改,革,然而这岂能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历史上多少是为了改变把身家乃至国家都搭进去的。
如今大邑商的局势是外有东夷反叛,内有贵族离心,还有一个周方国拉拢各个部族人心,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不外如是。变与不变都堪忧啊!
苏垣所仅知的历史就是周取代商,王自焚于鹿台,商亡。
帝辛见苏垣看完后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说话后,等了一会儿,又道:“想到什么了?你是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
苏垣晃神,看着眼前这个有血有肉的帝辛,真的很难跟历史上传言中的那位相提并论。
“臣没什么想法。”苏垣摇头。
帝辛笑,“你尽管说,无论怎样都不会怪罪你的。”
我是真没什么想法啊,让他说什么?看帝辛你要不说就缠到你说为止的样子,苏垣就知道躲不过去了,之前好几回都是这样,苏垣要是不发表自己的看法意见,帝辛总有办法让他烦不甚烦,最后被迫无奈还是得说,哪怕说出来的话是苏垣随随便便胡扯一通也好,反正帝辛就这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苏垣已经摸清了他的套路,看来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开口说些什么了,苏垣皱眉,又看了一眼那卷册,脑袋转了几转,敷衍说道:“这上面的话说的有理,他们的立场自然是站在他们的利益处考虑,至于王要不要听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帝辛的手指在放置于中间的小桌案上缓缓敲起来,也不知道这番话他满意不满意,不过,苏垣真没打算掺和进王权于贵族的势力之争上去,只能说这些和稀泥的话。
帝辛自然知道苏垣这是不打算得罪任何一方的推脱之词,摆手冷然说道:“哼!他们的利益,除了这王位,利益早被他们瓜分完了。”
“……”
“看看,不过提拔了几个奴隶为小臣,这就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了,这样的谏言就没停过。”帝辛有些愤然。
他知道这是贵族们一向与他唱反调的原因,这些贵族只想着将他的王权架空,而他只要做个安分顺从的王才会令他们满意。可他偏不,做个傀儡有什么意思?那就不是他帝辛了。
平日里他冷静自持,即便心中愤怒也不会表现在脸上,更从不与人说这些,今日突然间看到这卷册上的谏言,这个问题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本来一直横哽着不上不下的难受,之前他将它忽略倒不觉然,现在却在苏垣面前不知不觉就露出些许本来的心境来。
苏垣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矛盾又不是一朝一夕生成的,也不可能立马就能够解决。
“我提拔平民奴隶也是希望种下一颗种子,等它将来生根发芽,成为参天大树,说不定能与之抗衡,然而,这个过程很难,平民奴隶有能耐的很少,像你这样有才能的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苏垣,我希望你助我改变这一切。”帝辛看着苏垣,语气中带着几分真挚的情感。
这么长的时间相处,帝辛早就了解了苏垣的能力才华,只是苏垣不愿意显露出来,藏着掖着,非要缠迫得紧了才会稍微露那么一点苗头出来,让人心中不上不下难耐得紧,要是苏垣不那么防备他,能够实心实意的帮他,他相信一定能改变目前他的困局的。然而也不能逼迫太紧,要是真令他反感起来,反倒是得不偿失,只能慢慢来,希望有一天能够改变苏垣的立场吧。
“王过奖了,苏垣只不过也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实在是有负王的寄托。”苏垣推脱道,他傻了才会答应将自己置身于漩涡之中,这些事情,只怕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他还要护着二姐,还要护着有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去谁去。
帝辛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这点失望之情,又志在必得的盘算起来,无妨,时日还长着呢,现在不答应不代表着以后不答应啊,慢慢走着瞧吧。
“罢了,此非一日之功,留待将来再说吧。”帝辛摆摆手,轻笑了一声道。
苏垣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将来的事情如何说的准?这条道不好走,苏垣已经决定了不掺和,不管是什么时候。
帝辛不再多说什么,将那卷册拿过来,用聿沾了点朱砂,在上面批注了起来。
苏垣也不再相扰,顺手也拿过自己从有苏带来的卷册看了起来。
一时间车内静寂无声,两人隔了一张小案几,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气氛是无比的融洽。
十来日后,车队终于到达王都——朝歌。
苏垣探头看向马车外,最大的城邑果然名不虚传,接踵摩肩的人群,鳞次栉比的房屋,各种各样的商品都聚集在这里,人们或以物易物,或用贝买卖,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引入耳中,满满的市井生活气息。
苏垣看得高兴,帝辛的声音幽幽传来,“这王都如何?可是跟你想的那样?人人生活在残暴君王的□□之下水深火热?”
“额!”苏垣回过头看了帝辛一眼,摸摸鼻子,神情有些尴尬,多久以前的一句话了?这人还记着呢?“我只是偶尔听人说起而已,又当不得真,况且我不早就道歉了嘛?”
“所以说,你来王都看看是对的,免得先入为主,道听途说。”帝辛微眯着眼眸说道。
苏垣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转移话题,“话说,你那王令上说的什么内使官是个什么官啊?官职多大?”这么久了他一直没明白这个官,这到了王都了,都该去报道了,要是还不知道自己这官是个什么名堂,这就难堪了。
帝辛瞥一眼他,几乎气笑了,在他眼里,这是有多无关紧要的官啊?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了解,好在他还知道问一下,不然还真怕他忘记自己的职责了。
“内使官便是跟在王身边掌管记事之人,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所以说这个位置对你来说是很适合你的官职了。”帝辛解释了一下。
苏垣撇嘴,就这?他就说没这么好的事情吧?“就只是这样?”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内使官还可以派遣去痒学教授贵族子弟,不过那些贵族子弟可不好教授,一个个没什么本事,反而眼高于顶,要不然我也不会不任用有才能之人。”帝辛想了想又补充道。
苏垣轻轻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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