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从觉醒了异能以后,愈发喜欢待在河底玩耍。
距离我家门口约莫数百步外,流淌而过的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河水清澈但又极深,河面大概有十来米宽,政府部门在河面上搭建了坚固的钢架桥以供市民穿行。
河堤两侧栽种了许多樱花树,每逢花开的时节,这些或粉或白的娇嫩花瓣就会随风飘洒落入河水中,波光粼粼之中宛若起伏不定的宝石。
于是当地人都叫这条河流为“落樱河”,非常常见但也十分贴切的名字。
我在夏天的时候常常会偷偷潜入水中,施展异能化为游龙,在水中自由地遨游,观察着水下的世界。
想当年我头一回使出这个异能时还是在家中的饭桌上,当时年幼的我正在跟父母因为挑食的问题撒娇争闹,然而父亲油盐不进地非要逼迫我吃青椒。眼看撒娇逃避失败,我一怒之下只感觉一股火焰般的热流从脚底板窜入脑海中……当我清醒过来时,已经是非人般的姿态了。
饭桌被打翻,碗碟碎了一地,鱼肉与青菜在地板上凉透了变成恶心的油污与厨余垃圾,显然不能吃了——同时我的爪子正死死地扣在地板上,锋利的爪子划出一道道刺眼的木痕和碎屑。
从一个活生生的人类骤然变成四肢着地、身长五六米的怪物,更何况还浑身披着鳞甲,碧绿色的鬃发无风自动……大厅镜子的这一幕让我惊惧异常,生怕就此被父母认为是怪物,从而被抛弃。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向来严肃的父亲对此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与母亲商量:“得让爸爸回来一趟看看这孩子……”
爷爷?
半天之后,惴惴不安的我见到了记忆中都快忘掉到底长什么样子的爷爷。
他是一只三花猫。
我碧绿色的竖瞳与爷爷黑溜溜的猫眼对视了足足一分钟,骤然间猫身上流转出异能的华光,拄着手杖的长辈眯着眼睛出现在我面前——还好是穿着衣服的。
我可不想看到爷爷的……身体。
不管怎么说,有一位同样能够变成动物的长辈在,我还是安心了许多。
爷爷盘腿坐下来,手杖放在一旁,动作温柔地将我的脑袋抱住搁在他的膝盖上,用宽厚温暖的手掌抚摸我脑后的鬃毛与脖颈处的鳞片,循循善诱地安抚我去降服住内心的那股力量与躁动。
最后我成功了,但也因为变来变去太累,变回人形后没多久就躺在爷爷的怀里就睡着了。等醒来时,听说爷爷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真不愧是猫咪啊。
后来的几年里,爷爷一直暗中教导我如何掌握自己的异能之力,毕竟是会变化成传说中的龙类,一旦不慎暴露在公众视野里的话极有可能被抓去做秘密实验,因此要万分小心。
不过很快,我也发现了这个异能给普通生活的好处——我可以召唤强风来飞行,可以潜水并在水下呼吸,身体也变得特别健康,方圆一公里的蟑螂与老鼠全部被我的气息给吓跑了……但是它的副作用大概是附近地区的天气变化经常和我的心情联系到了一起,久而久之,搞得我们这一带的邻里街坊出门时都根本不会完全相信今日的天气预报。
这是我的错,真抱歉。
虽然拥有了力量,但是爷爷说掌握知识也很重要。于是父母为了让我过上普通人的快乐生活,将我送进了本地的普通中学。
等等,上学这种事对于哪个孩子而言会快乐啦?
这一日我匆匆写完作业,眼看距离往日的洗澡时间还有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当即跟在洗碗的妈妈说了一声,钻出门去玩耍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家附近的地区缺少监控摄像头,因此我能够不惊动任何人的潜入家门外的那条落樱河化作游龙练习自己的异能。
就在我以为今天也依旧是个普普通通的快乐夜晚之际,一个黑影忽然从桥上一跃而下。
“噗通!”
他落入水中,黑夜下溅起大片不加掩饰的水花,径直落下的身体砸在了我修长蜿蜒的龙身上,我差点被这个意外袭击砸得当场扭到腰。
更可怕的一幕还在后头,当这个人影触碰到我的时候,我不受控制地收敛起了异能!龙目所带来的水下清晰视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人类的肉眼以及灌入其中的河水!
黑暗的河水剧烈涌流,从未有过的猛烈刺痛感令我瞬间流出生理性的眼泪,融入河水之中。我闭着双眼在心中暗骂这个跳河自杀的家伙大概是神经病,一边提着他的手臂往回游,往河堤岸边用力一推,最后趁着对方没有完全转过头来看清楚我的容貌之际再度扑回水中溜走了。
太可怕了……这家伙是个能够暂时消除别人异能力的魔鬼。
那之后的好几天我都没有敢走河边的道路,留意了一下横滨本地的新闻,也没看见有谁落水而死的意外事故发生。
想来那次是个意外吧。
过了一周后,我与闺蜜同桌一起放学回家,我们谈笑间不知不觉地又走上了那条道路。
当经过那座桥边时,除去来来往往的下班族以及学生和家庭主妇,我还看见了一个与人群格格不入的人倚在桥边的栏杆处盯着河水发呆。
那是个与我们差不多同龄的英俊美少年,微卷的黑发显得有些蓬松,眼睛上不知受了什么伤以至于绑着绷带,另一侧的面颊也贴着胶布,身上却穿着沉重色调的黑西装三件套和黑大衣。
他鸢色的眼眸倒映出沐浴着金色余晖的水光,显得颇为温暖的模样,但纵使如此,他骨子里的冷意还是让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不自觉地避让几分。
我有一种预感,那天把我砸得回去要抹活络油的家伙就是他。
不能招惹……
于是我侧过头来与朋友一如既往地笑着聊天:“佳子,你明天借我抄一下数学作业吧?我带便当给你加菜作为回报。”
“啊?不行啦。”朋友无奈地笑着拒绝我,“你今天都因为数学小测成绩太差被佐藤老师批评了诶……要好好学习啊,真是的!”
“可是数学好烦啊……”
我这样轻巧地抱怨着,背影融入了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果然没有引起这个怪人的注意。
太好了。我暗暗松了口气。
话虽如此,虽然努力让自己尽量避免走那条道路,但我还是会偷偷关注那个陌生的黑发少年。
没办法,作为多年来头一位能够让我从异能形态下直接逼回原形、还砸得我扭到腰的人,我实在是想要多观察几分。
没人经过的时候他通常会坐在桥身上的护栏,低头俯视着河水,然后毫无征兆地跳下去,最后却都自己孤零零地游回来。如果上下班高峰期有太多人经过桥时,他反而会一个人坐在河堤旁观察河水,要不然就是百无聊赖地往里头打水漂——顺带一提,他的打水漂技术还挺厉害的,小石头通常能够在水面上跳跃五六次。
他大概是个很独孤的人。
怪怪的,但也有点不高兴。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找那天黑夜里的“河神”。
唉,什么河神啊,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一女学生,数学成绩还不太好,偏科严重的那种。
于是我目不斜视地提着买菜的环保袋从他身后经过,而这个不知名的少年也一如往日那样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直到那天下暴雨,这次可不是我的锅,我的心情很正常,很平和。只是最近台风要到了,日本作为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国,遭受的台风侵害自然比许多内陆国家要猛烈不少。
在外公干的父亲连夜赶回来,母亲指示我们要赶紧加固窗户与门楣。忽然间,她在仓库里清点躲避台风的物资时发现少买了两桶最不可或缺的淡水,立刻叫我出门去买。
家里人都习惯了异能给我带来的身体改造,比如力气变大、身轻如燕、无惧风雨和狂风闪电,因此在这种危险天气让我出门也不是什么太危险的事情。
事实上,这种狂风暴雨的天气对于能够搅动风云的龙而言其实还挺舒服的。
另外,我也很乐意帮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因为如果我不出门的话作为普通人的父亲就要为了家庭承担这种风险了。我当即打着伞(其实不用打伞也可以,只是为了伪装),冒着风风雨雨冲进了附近最近的超市,沮丧地发现超市里的物资早已销售一空。还好售货员阿姨与我相熟,告诉了我稍微偏远一点的超市里应该还有些库存物资没有卖完。
我按照她的指点找到了那家不常去的、稍远一些的超市,果然买到了家里急需的淡水和一些饼干干粮。
我将饼干藏在衣服里,拉上外套链子——假设不打伞,万千雨水会自动避开我的身体几寸的位置,显得在雨中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但现在用来储藏干燥的干粮倒是再合适不过。
我单手提着两桶5公升装的矿泉水,另一只手撑着快要被吹爆的雨伞往回跑。
我这人从不担心在路面湿滑导致的摔跤问题……你什么时候听过哪条龙因为地面积水过多而摔倒的事故?
只是在经过那道桥时,我无意间往上面瞥了一眼,发现那个怪怪的少年竟然沐浴着这样的狂风暴雨都没有自行离去。
简直是疯了。我真是懒得搭理神经病。
但是往前走了两步,我忽然想起对方如此执拗的原因其实归根结底是以为撞见了“河神”,也就是我本人……算了。
于是我停下脚步,扭头对着桥上大喊:“嘿!你快下来,台风就要来了!不要站在那里,太危险啦!”
隔着满眼倾盆倒覆的大雨,我清楚地看见那个黑衣的少年人像是被寒冷与雨水冻结僵硬了许久,以至于有些不太舒服地动了一下脑袋,这才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对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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