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送[菜刀]

小说:缓期 作者:燕不学
    听说淮安出事, 风景区的四个人以最快速度赶来。

    隋然在车外。

    倒没傻到顶着大太阳猛晒,一直缩在建筑投影的边角装蘑菇, 一边盯实时位置共享, 一边一遍遍想她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掺和钱姐的家务事,老老实实等着人家内部解决不好吗?

    想她那会儿发什么愣,钱峰那么一大坨雪崩泥石流都滚到面前了, 还不知道躲, 结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还想她怎么好意思责问淮总不在车里等。

    想淮总流血流汗的,还来一句“等了十分钟”。

    哪怕等十一分钟呢?

    强迫症必须得凑个整吗?

    人设真稳。

    想着想着, 听见比一般车辆引擎强劲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迷彩越野气势汹汹地急刹, 芮岚和海澄心急火燎地跳了车。桑恩月把医药箱递给胡思奕, 自己拎着宽大的裙裤慢悠悠地下来。

    隋然看到她, 立马后背僵直。

    “人呢?”桑恩月笑眯眯地问。

    公认的笑里藏刀老狐狸。

    隋然指了指芮岚已经打开后门的车,干得快要冒烟的喉咙挤不出一个字, 不由自主地往更深处缩。

    桑恩月似笑非笑,丢给她一个意味莫名的眼神, 施施然地往那边走, 就听芮岚夸张地“噢哟”一声:“幸亏后面没你项目,不然咱们的门面担当……啧。”

    “让我看看。”桑恩月探身进去, 也是唏嘘。

    听着三五米外隐约的交谈,隋然抱头埋膝,一点儿直面伤员的想法都没有。

    见到血她就慌了神,后面絮絮叨叨跟钱姐说了什么自己记不太清。钱姐一个姐妹就住在这里,去拿了毛巾和冰块, 简单处理过,让人先在车里休息——本来提议去家里,但她们把钱峰扭回去,淮安也明确表示不想去。

    隋然给车里送过两次水,压根没敢抬头。

    没胆量。

    也……挺没良心。

    怂到深处自欺欺人——看不见就能装不存在。

    “小隋来一下。”

    桑恩月喊人,隋然打了个激灵,后背抵上墙壁,再往后没法撞南墙,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说说吧,怎么回事?”

    隋然眼神游移,看看摇头叹气的海澄,又看看被钱姐手势召走的胡思奕,就是不敢往淮安那里看。

    桑恩月极有耐心极温柔地又问一遍。

    隋然结结巴巴地描述了当时情况,苦着脸说:“然后就……是我头太铁了。”

    她没敢看桑总表情,听到芮岚讽刺的哼气。

    海澄特别慈爱地摸摸她后脑,然后长长地“唉”了一声:“你怎么不知道躲呢?”

    隋然尝试解释钱峰的体型太壮观,跑动起来更是声势浩荡。

    明明肥胖到他那种病态程度跑也跑不了多快,可当他占据三分之二的视野,便会给人一种无路可逃的碾压感。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事儿大半责任在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芮岚问:“后面这么一人过来你一丁点儿没感觉?”

    “事出突然,她没看到我过去。”淮安开口打断芮岚,鼻音比前不久明显,瓮声瓮气,“不能怪她。”

    隋然飞快地瞄了她一眼。

    淮安姿态散漫地靠在椅背,仰着头,不复往前的端庄挺直,蓝色医用冰袋取代了之前保鲜袋和花毛巾裹的冰块。

    鼻音重可能跟敷冰袋有关系。

    也能看出不再流血,但袖口上斑斑的暗沉锈色看起来仍是触目惊心。

    鼻子磕磕碰碰特别容易刺激泪腺,约是刚才流过生理性泪水,半阖着的眼帘微湿,眼皮眼尾也是红。

    “你……还好吗?”没话找话地问完,隋然就又想找个小角落装蘑菇。

    淮安眼光极淡地瞥她,唇角一翘,要笑不笑地指了指冰袋。

    ——你说呢?

    隋然从座椅上拿起用过的毛巾,匆匆撂下一句:“我去还毛巾。”

    逃了。

    乡村小院都装有铁栅栏,稀疏爬着藤蔓植物,高度到成年人胸口,隋然前面是小跑,快到借毛巾也是关钱峰的那户人家时放慢速度。

    那家院子站了三个人。

    胡思奕跟钱姐连说带比划,远远可见脸被太阳晒得通红,脑门上汗津津的,一边说话一边往外看,看到隋然,她肢体动作顿时停滞。

    隋然大概猜到小姑娘跟钱姐她们再说什么,应该是介绍几个客人的身份。

    因为钱姐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而小院的主人——比钱姐大上几岁、头发斑白的阿姨唉声叹气。

    顺风带来了诸如“大老板”、“追究”、“麻烦”之类的关键词。

    遇安如果跟海澄和傅兰洲的新团队达成合作,说淮安是她老板上面的老板并没有夸大。

    而且不提和兆悦的关系,遇安本身亦不可小觑,胡思奕或许是刚才路上对三位有过了解,这会儿急得都快哭了——是初涉社会不小心打碎老板杯子,觉得天昏地暗下一秒就要塌了的恐慌。

    隋然想,胡思奕害怕什么?

    钱姐担心什么?

    另一位大姐在长吁短叹什么?

    身家地位统统可以放到一旁,整件事让隋然自己说,纯粹是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然而引来的祸水被另一个人承担了。

    钱姐明明安排胡思奕全程陪她们吃喝玩乐一日游,是她为了几万块的业绩,非要一根筋查到底。

    走近,楼上传来钱峰大喊大叫的声音,他用的本地方言,听不懂内容。

    对,罪魁祸首是钱峰没错,但说到责任,第二个就得算她。

    胡思奕和钱姐都在往隋然这边看,那大姐扭头看见人来,过来开院门,指着二楼窗口说:“你瞧瞧,都惯成什么样了。这孩子还不管教,以后再大点可就无法无天了。你现在还有力气给他擦屁股,等你老了,等咱们老了,你等着他祸祸你,祸祸咱们?你连自己孩子都顾不上,你孩子明面上不说,心里没点埋怨?还是你指望钱峰?你不怕到时候让他把你送到栾港养老院?”

    大姐边说边往这边使眼色,音量不低,用的是普通话,所以醉翁之意不在酒,有点说给隋然的意思——

    “做父母的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挖出来给孩子,等孩子长大了,买房买车,回头嫌伺候老的麻烦,一个月三五千块送到栾港,栾港你晓得的呀,那是什么地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梅雨天风湿关节炎犯了,不给吃药,就给止疼片——大春,你记得咱们当时为什么要开合作社,为什么只有下岗退休的老姐妹?”

    钱姐不声不响,表情比之前有所缓和,没那么愁闷,但更凝重。

    楼上钱峰又喊了声,随即被两个更高亢的女声盖下去,紧随其后是啪啪两声脆响。

    钱姐往楼上张望,细看才发现人在发抖,那大姐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大春,不能心软啊。”

    隋然磨蹭到三人面前,把叠整齐的毛巾递给离她最近的胡思奕,跟大姐说谢谢。

    “然姐……”胡思奕期期艾艾地喊她,“那位姐姐怎么样了?”

    隋然摇摇头,驱散脑海中那几点红,装不出若无其事,沉闷道:“好歹没再流血。”

    胡思奕问:“那要不要叫救护车?”

    她一提救护车隋然倒想起来,那会儿慌慌张张的她似乎想打急救电话,被淮安拦住了。

    隋然沉默了片刻,“看情况吧。”

    “呃……”

    同时发出模糊感叹的还有钱姐,她说:“那个,小隋,你帮我跟你老板道个歉,实在对不起。你们女孩子……哎,伤到脸上也不好,你老板要去医院就快点儿去,别拖久了留下什么毛病。医药费啥的,我……我尽力。”

    隋然耐着性子听钱姐说完,一时不知作何感想,三个人望着她,那大姐张张口还想补充什么,她摆手,有气无力地说:“再说吧,我先回去。”

    回车旁,隋然试着拉副驾车门,副驾没开,后面的门开了。

    隋然过去看了看,淮安正往旁边移,听芮岚问:“怎么说,今天还回去吗?”

    淮安没回答,拍拍空出来的位置,示意隋然上来。

    “你和恩月姐先回去吧,海澄,麻烦你跟她们的车回去,可以么?”

    副驾的海澄一摊手:“我没关系啊,反正车是然然借的公司的。”

    “嗯。”

    隋然沾着椅座的外沿落座,视野缩放到最窄,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离开短短几分钟,车里的前情、桑恩月去了哪里她无从得知,总之坐下没多久,海澄留下一句“然然那我先跟她们回去了”,便和芮岚前后下了车。

    随后手机一震,隋然偷偷窥了眼屏幕。

    海澄:「淮总为了你差点儿毁容,桑总跟芮总都气得不能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海澄:「比如以身相许[耶]」

    隋然没好气地单手打字:「好走不送[菜刀]」

    这话还没发,就看海澄撤回了那条信息。

    公司的车档次不高,顶多中端,不像淮安的车,隔音不是很好。

    风声、狗吠、蝉鸣,连带幻听一般的钱峰的吵嚷声。

    但都盖不过因为鼻塞而明显粗重的呼吸声。

    听得人心里一阵阵抽紧。

    “我不做她这单了。”隋然说,咬了阵儿牙关连说两遍,“不做钱姐这单了。”

    胸口憋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从钱姐让她帮道歉开始,好像热天吃火锅,越吃越燥以至于如鲠在喉。

    隋然没想过钱姐会说出她来承担医药费的话。

    钱峰冲撞下来是真。

    她躲闪不及直接导致淮安流血是后果。

    但混蛋有且仅有钱峰一个。

    她想不明白钱姐到这会儿表露出来的想法仍是她来承担责任——替钱峰。

    可能隋然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极品”的亲戚,无论是钱姐还是钱峰。无法理解钱峰凭什么理所当然捅娄子让钱姐替他善后,也无法体会长辈对晚辈不计后果的呵护,便油然生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怨怼。

    “做啊,为什么不做?”隔了会儿,听淮安反问,她点了点冰袋,“所以我白挨这么一下了?”末尾还缀了个“嗯?”。

    听起来又好气又好笑的。

    隋然捂着脸装牙疼地哼哼两声,指缝间看到这人也斜着看她。

    大概是偷瞄过于明目张胆,看淮安眼尾不加遮掩地上扬,在笑,不过没笑出声。

    隋然发现淮总越来越不像淮总了。

    不像那无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风度浑然天成,人设丰满但离现实过于遥远的纸片人——很绕也很奇怪,但她确实是这样的感觉。

    漫不经心的也会讲一些点很奇怪的冷笑话。

    还会冷不丁呛人。

    盘桓了一下午的对不起终于泄出声。

    “不要对不起。”淮安说,“是我没在车里等。”

    “对啊,您何苦呢?”淮总一退,隋然没心没肺地得寸进尺,昏头昏脑地胡言乱语,“他也不一定会撞到我,说不定到跟前我就知道往哪儿躲了,就躲开了呢。”

    “何苦?”淮安拿开冰袋,抬起眼皮睨她,“换别人我也不一定上前拉一把,说不定今天都不来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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