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显然听出来了，吓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透过斑驳的树枝，看清了领头的男子。
一头土黄毛，个子很高，身材魁梧，古铜色的皮肤，胳膊上满满的腱子肉，相当不好惹。
矮胖的杨金豆被摁头跪在地上，半边脸肿起一大块，嘴角渗着血丝，其中一个用脏兮兮的手轻浮地拍他的脸。
这几人是初三有名的混混，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经常把瘦弱好欺负的男生堵在墙角要钱。若是拒绝，就是一顿毒打。
领头的那个是下沟村村支书的满崽，家里赞助了学校五十套桌椅。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告诉他们班主任，也是轻轻提起便放下，最多是写写检讨，记记过。
这些惩罚顶多让他们安分两天，便死灰复燃，那些告状的学生换来的是更严厉的打骂，这样谁还敢揭发他们的恶行。
上回她放学抄小道回家，就目睹了他们把初一的班长赌在墙角，围成圈，正在搜他的口袋。当时她吓得冷汗涔涔，脚发软，只想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快速离开。
可最高的男生认出了她，吊儿郎当走过来，把她逼到墙角，揪着她的马尾辫，说初二一班何夏，我知道你是个好学生，但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你就死定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腿抖啊抖，眼神就这么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生对上了，两人有过几面之缘，男生平时沉默寡言，此刻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眼里满满地祈求，希望自己能够拯救他。
何夏咬唇，还是别过了头，男生眼里的光暗淡下去，失魂落魄逃似的离开，路上碰到了学校的老师，见她面色难看，便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话到嘴边，她想起混混头头的威胁，害怕他们报复，最终什么都没说。
回家后，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暗自祈祷男生会没事，娘和奶奶以为她偷懒不做饭，臭骂一顿，心神不安，当夜便发了高烧。
病好后去学校时，听说男生已经退学了，何夏满心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尽管不想承认自己冷血，她知道，心里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不然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那个男孩，如何面对疼爱自己的老师。
*
何夏只想逃，却甩不开宁芸的手，挣扎了一会，仍被她攥得紧紧的，心里越来越慌。
宁芸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主，见不得别人受欺负，肯定会出手的。她想惹麻烦，何必要拉上自己，不是谁都有个护短的舅妈好吗？
尽管宁芸平时对她很好，带了什么好吃的会分自己一半，何夏自认不是个不知感激的人，要不是自己顶着同学们的嘲讽，沈老师连人都凑不齐。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怨宁芸多管闲事。
宁芸察觉到她的反抗，知道何夏胆子小，力气弱，怕是见不得这种事，便示意她去找老师，自己在这盯梢。
何夏本就如同惊弓之鸟，自是求之不得，可她实在太恐惧，慌乱中踩到了枯枝，惊扰了那群混混，他们一窝蜂地追了出来。
宁芸用力把何夏推走，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拖住几人，叫她别回头，快点报告老师，被暴跳如雷的混子甩到一边。
何夏知道，混混头头已经认出了她，眼里暗含浓浓的警告之意，恐吓她不要多嘴。
何夏怕极了，拼命奔跑，却忍不住回头，望着宁芸渐小的身影，大颗泪珠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宁芸，对不起。
*
周玲玲今天值日，班里那些调皮的男孩见没有老班镇压，一打下课铃，就飞快逃了，连片衣角都摸不着。
真是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周玲玲心气不顺，骂骂咧咧，忙活半天，总算把教室卫生搞完了，一大堆碎纸屑，差点没累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锁好教室门，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娘说晚上要做粉蒸肉，软软糯糯，细腻的米粉包裹着肥瘦相间的猪肉，丝丝入味，肥肉抿一口，便融化在嘴里，一点都不油腻，配上吸满汤汁的土豆，别提多美味了。
想着想着，口水都要流出来。
周玲玲心不在焉的走着，没注意撞上个人，赶忙道歉，一抬头，嘿，这不是狗腿子何夏吗？
她似乎根本没看到自己，神色慌张，自顾自往校外跑，就跟后面有癞皮狗撵似的。
这人就是没礼貌，还喜欢见风使舵，之前明明站在王晓慧这边，见人家宁芸出手大方，便眼巴巴跟了上去。
哼，叛徒。
不对啊，宁芸呢？两人不是一块准备比赛的吗？就差穿连裆裤了，而且她出来的方向像是小树林。
最近那里很不清净，不学无术的混混扎堆，不是块好地方。
哎呀，想这么多干嘛，关自己什么事！
周玲玲拍拍脑袋，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走了。
*
小树林里
杨金豆瑟缩在一旁，见黄毛疼得脸色发青，捂着□□，蹦跳着嗷呜嗷呜叫唤，嘴角一抽，瞅了瞅自己，顿时背脊发凉。
还好自己最近收敛了很多，顶多嘴欠了点，应该没得罪宁芸，否则杨家三代单传，就砸自己手里，他罪过就大了。
宁芸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个一头黄毛的男生，把杨金豆紧紧护在身后，双手握拳，做好防御姿势，像只发狂的母兽，预备随时给他们一拳。
黄毛几个挣扎着站起来，没料到这个胖子还挺能打，招数挺下/贱的，专攻他们的下三路。
两边堪堪打了个平手。
“喂，胖子，是君子就光明正大的来，你这样使烂招，算什么英雄好汉。”
宁芸呸了一声，不屑道：“我就一女的，当什么好汉。你们以多欺少，就是烂人一个，不，五个。”
别看她嘴上狠话一堆，心里慌得一比。
宁芸可是非常惜命的，没准备跟这四个人死磕，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硬碰硬不符合她的性子。本来想偷摸告诉老师，没想到何夏被吓破了胆，打草惊蛇，只能自己上了。
幸好跟着阿琛学了军体拳，对付嘴上花花的小流氓没多大问题。就是体重限制了她的身体灵活度，挥几下拳便直喘粗气，对方人数众多，继续纠缠下去，肯定得占弱势。
小树林原本就少有人来，不然宁芸也不会在这个僻静的地方练口语，刚才大吼大叫都没招来人，又是放学时间，求救希望渺茫，只能寄希望于何夏。
已经过去五六分钟了，她为什么还不来？
再打下去肯定两败俱伤，对哪边都没好处。
黄毛几个对视一眼，决定退让一步，劝说宁芸别多管闲事，马上离开，并且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之前结下的梁子便一笔勾销，保证以后不找她的麻烦。
这是要把全部的帐算在杨金豆的头上。
宁芸瞅了眼惨兮兮的杨金豆，果断拒绝，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终究不忍心让他遭受一回。
谈判破裂，黄毛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宁芸再三挑衅他的权威，彻底勾起了他的怒火，给小弟使了个眼色，趁宁芸不备，捏起拳头朝她的脑门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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