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星河惊讶地发现, 名次排在佑文前面的一位是卫真真。
卫真真虽然坏, 但却是有真才实学的。尤其工于诗画, 在王城中素来有才女之名。
狐星河对于卫真真能榜上有名一事并不意外,只是乍然见到卫真真的名字与佑文并排,有些好笑。
卫真真素来自视清高,对狐星河以及他的好友三人, 十分不屑。若是卫真真见到她的名字与她看不起的人列在一起,不知会作何反应?
想到这里, 狐星河忍不住看了卫真真一眼,嘴角勾了一勾。
卫真真的眼神一下穿透人群落在狐星河身上。她自然早已经看到自己的名次,也见到了那个让她厌恶的人名, 佑文。
卫真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每听到众人提起佑文的名字,卫真真心里都油然升起一阵鄙夷, 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连佑文这样的人都能进入前二十名,她得了十九名岂不是说只比佑文好上一点?
卫真真恨不得撕了排名单, 偏偏面容还要装出一副温柔大方的表情来。只有与狐星河眼神对视时,卫真真的眼神才闪过一抹厉色。
狐星河看得心里舒畅极了。
他叫来一个下人, 跟着下人去到沈竹文批卷的楼阁。到楼阁入口时, 守在门口的人一听到狐星河的名字就没阻拦,放狐星河进去了。
沈竹文在二层的楼阁。
狐星河上去时, 只看到沈竹文一人。
沈竹文身边几张案桌上都堆满了竹简,沈竹文手中还拿着一卷竹简,正在蹙眉看着竹简上写的诗,口中不住叹道:“可惜, 就差了那么一两分韵味。”
听到脚步声传来,沈竹文立马转头,见到是狐星河,脸上露出笑意:“星河,你怎么来了?”
狐星河嘴角微微上翘:“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出个主意。”
沈竹文不解,不明白狐星河指的是什么方面。
狐星河伸出一根白玉般手指,指了指堆满竹简的案桌:“现在外面的人都质疑这次诗会的排名,还说你因为我的缘故,把佑文也算进去前二十名去了。”
沈竹文顿时眉头蹙起,有些恼怒:“这些人把我沈竹文当做什么人,还如此羞辱于你。”
沈竹文道:“佑文的诗是我和几位前辈一起评的,这次佑文的诗写得一气呵成,有种厚积薄发之感,其文风沉稳老练,一看就是多年练习才能写出来的,比之往昔进步不少。能取得这个名次,是他自身的实力,又岂是众人谣传的那般!”
狐星河眼眸半眯,一副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嘴角还带着笑意:“和这些人生什么气。”
他上前凑近沈竹文耳边,小声嘀咕一通,眼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沈竹文带着愤怒的表情逐渐平息,而后眼眸竟浮现出淡淡笑意:“就按你说的办。”
龙门诗会比开始的时候还要热闹,大家众说纷纭,各有猜测,各有争论。只等着一会儿有人将这二十人的诗都摆出来,让大家好好看看。尤其是佑文的,他们倒要看看这次佑文的诗写得如何精彩绝伦。
佑文一个人呆在角落,远离人群。但众人的议论还是有意无意传入他的耳中,佑文低着头神色落寞无比。
他听到有人在说:“佑文凭什么能排在卫真真后面一位,卫真真可是王城十大才女之一。”
“别说了,你知道狐星河吧,人家可是勾搭上了沈竹文。这佑文是狐星河的好友,懂了吧?”
像这样的说法还有许多,就连佑文自己也不相信今日能有这样的名次。他甚至觉得众人说的都是对的,他感激狐星河,却并不需要狐星河这样的怜悯……
这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的一无是处。
正想着,狐星河便与白行之一同来到佑文身旁。狐星河笑意吟吟:“干嘛呢,一个人呆着,取得这样的名次还不高兴么?”
佑文嘴唇微动,想说什么,最后却紧抿着不发一语。
狐星河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要给你说的是,佑文这次你能进入二十名,与我没有关系,是你的诗做得好。”
白行之一个劲点头:“对,那些说你的人都是嫉妒。”
佑文眼眸一亮,猛地抬起头来,但很快又心灰意冷低下头去:“我还不了解自己么,参加那么多次诗会,有哪一次取得过好名次?我写诗,根本不行。”
狐星河也懒得跟佑文争论,这时候给他说再多也是无用的,必须要让他眼见为实。于是狐星河指责从楼阁中出来的一行人,神秘莫测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从楼阁中鱼贯而出的一行人,每人怀中都抱着一堆竹简。在五人之后依次走出来的,正是创办诗会的四个文坛前辈和年纪最轻的沈竹文。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五人身上,等到众人声音渐熄灭,沈竹文手背负在身后,环顾众人朗声道:“以往我们都是将这二十人的诗展示出来给众人观赏。但今日由于大家都有非议,故此我们决定,将排名在前一百的诗都展示给大家,让你们来评选出这次诗会的前二十名!”
这些竹简都是专门由人重新抄写过的,以免有人认出他人的笔记。竹简上也没有作诗人的姓名。
这一百张竹简摆放在案桌上,只能观看,不能触碰。
众人挤做一团,将偌大的考场挤得没有一丝缝隙。
这次由众人评卷,是龙门诗会创办以来的第一次。
众人兴致勃勃,依次排队观赏着这一百首诗。读到精彩处,众人齐声赞叹,阅读上一些比较一般的诗时,众人都忍不住发出叹息声,纷纷点评。
等到众人将这一百首诗读完,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他们将要从这一百首诗中选出二十首诗来,并对这二十首诗作出一个排名。最后由专门的人进行记录,由支持人数的多寡来排出名次。
这次记录又花了两个多时辰。
到了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淡,太阳最后一丝余光也被吞没。龙门湖周围的建筑都点起灯来,黑暗的夜色中,星星点点的橘黄色灯火亮起,宛如亮起了千盏星光。
从高处的楼阁看下来,这千盏星光汇聚成一片星河,梦幻而瑰丽。
底下的人熙熙攘攘聚在一起,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最后,由众人选出的前二十首诗被放在一旁。有专门的人来念诵这些诗的名字和内容。
由于这些诗都是众人选出的,虽然最终的排名与他们料想的有些差异,但都是赞同这个结果的。
到最关键的一步了。
排名已出。最后就是宣布这些作诗人的姓名。
狐星河、佑文、白行之三人没有挤在人群中。当最后那二十首诗的排名出来时,他们就知道结果了。
佑文是当之无愧的前二十名。
是众人一致挑选出来的。与狐星河无关,与沈竹文无关,一切都是佑文自身的实力。
卫真真走到狐星河三人面前,咬着手指,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语带同情道:“这次诗会突然变卦,让大家来挑选,这也是无法预料的事情,星河你也没想到吧?”
卫真真的意思是,因为众人的非议导致诗会排名方式改变,让狐星河的一番苦心全落了空。卫真真与那些人一样,都认为佑文这次能上二十,全是凭借了狐星河与沈竹文的关系。
狐星河、白行之与佑文三人就静静看着卫真真,没有说话。
卫真真得意的神情一点点消失,变得古怪起来。她着实被狐星河三人吓到了,这三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简直就跟中邪了一般,实在太可怕了!
卫真真背后蹿起一股凉意,正准备离狐星河远点,就听得宣布作诗人的声音响起。
“排在二十名,作《春夜》一诗之人——杜天成!”
“排在十九名,作《秋庭深》一诗之人——卫真真。”
重新挑选一遍,卫真真依旧排在十九名,确实是实至名归。卫真真虽然对自己这个名次不甚满意,但因为尚在二十名中,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
她看着狐星河,眼底浮现出得意之色。
狐星河摇头,心道纪昱怎么会容忍这么一个浅薄之人。
卫真真见狐星河三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一时间蹙了蹙眉,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连念到十二名,都没有听到佑文的名字,卫真真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佑文这次是落选无疑了。
只听得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宣告道:“排在是一名,作《终南望雪》一诗之人——佑文!”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全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此时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卫真真差点把指甲咬掉:“这不可能!”
她差点因为震惊而露出本性,忘记伪装。
卫真真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都冲向脑子中,让她的脸瞬间胀得通红。此时的她根本不敢看狐星河的眼睛,不用看就知道,狐星河的眼睛肯定是充满嘲讽等着看她方才的笑话。
等她抬起头,才发现狐星河与白行之、佑文三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她咬着唇死死捏着拳头,目不转睛盯着狐星河远去的背景,像是要将狐星河的背盯出一个洞来。
偏偏周围的人还说个不停。
“没想到,这次佑文竟然取得这么高的排名!”
“不简单啊,厚积而薄发,一诗惊人。”
“之前还在想佑文怎么能排到王城才女卫真真的后面,如今读了佑文的诗才觉得,佑文排在卫真真前面是理所应当。”
说最后这句话的人余光瞥见卫真真的身影,吓了一跳,卫真真什么也没说,盯了那人一眼离开了。
那人拍了拍胸脯:“那真的是卫真真?看上去与传闻不太一样啊,刚刚那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把我都吓到了。”
有人道:“肯定是看错了,卫真真怎么会有那种眼神。”
这个小小的事件很快被众人忽略,大家又将注意力放在讨论佑文的诗上。
……
狐星河与白行之、佑文三人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去了别院看望付子二。
付子二之前因为救人跳进冰湖中,被人带进了别院,换了衣服又喝了预防风寒的药。付子二本就身强力壮,喝了药之后又睡了会儿,此时正精力旺盛。
付子二见到狐星河等人,激动得像是几天没见面一样。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很好,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受到众人的嘉奖。
等到白行之兴奋地给付子二讲述了诗会上的事情后,众人这才依依不舍打算各自回去。
狐星河却拒绝了与众人同行的要求。他来的时候是坐的沈竹文的马车,也答应了与沈竹文一同回去。
送走了三人之后,狐星河走出别院正准备去楼阁寻找沈竹文,却有下人已经静候在别院门口。
“狐公子,还请走这边。”
狐星河已经被这样阴过太多次,此时见到陌生的面孔心里就起了十分的警惕。狐星河面色不显,笑着说:“好的,你带路。”
等到那下人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狐星河拔腿就冲出别院。那下人听见声音回头,却只能看见狐星河的身影消失在别院中。
“狐公子!狐公子!”
“唉呦喂,你怎么跑了呢?”
那下人苦着一张脸回去复命,绕过回廊进了一处屋子,他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但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一闭眼咬牙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灯照的灯火通明,那下人绕过屏风,跪在了地面上。
在那下人前方三米的距离,纪昱坐在坐塌上,正沉静着一张脸垂眸看着手中的竹简。他读的竹简,正是佑文今日所做的诗。
将竹简放在案几上,纪昱的嘴唇不禁意抿起,眉头微皱,他鼻梁高挺如同山岳,加上眉眼幽深,做出这个表情时显得格外冷峻。
纪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按揉着自己的眉心,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
今日的诗会他原本没打算参加,身为一国国君,他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政务,根本没有时间去参加这些诗会。然而无意间从沈竹文那里听说狐星河会来诗会,纪昱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就出现在了诗会上。
在今日的诗会上,纪昱一直不曾露面,是以连卫真真都不知道纪昱来参加了诗会。
他在楼阁的第三层。
这只是楼阁的中段,刚好能将底下的场景收入眸中。
他见到狐星河出现,受到众人的质疑为难,然而狐星河的姿态自信笃定,始终不曾退让半步。当他看到沈竹文出现为狐星河解围时,捏着茶杯的手指几乎捏得泛白。
连他自己都诧异自己的反应。
纪昱从小到大都是天子骄子,从没为什么东西而苦恼过,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他从未失去过什么,更不曾体会过失去的滋味。
但见到与沈竹文越来越亲密的狐星河,纪昱的内心却不平静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攫住他的心脏,让他心脏在一阵剧烈的收缩之后,陷入了莫名的慌乱中。
沈竹文与狐星河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两人并肩而行,穿过人群,不理会外物,亲密得就像只能看见彼此。狐星河时不时踮脚凑到沈竹文耳边轻声细语,而沈竹文也配合的俯下身子倾听。
距离太远,纪昱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两人身上,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刺目至极。
后来,诗会上发生骚动,付子二跳入冰湖救人,白行之帮助贫寒学子,佑文厚积薄发所作的诗得到众人夸赞。
一件一件事传入纪昱耳中。
纪昱沉默地坐着,案几上的茶不知不觉凉了,他思考着之前与沈竹文的对话。
他曾冷漠地对沈竹文道:“狐星河性子顽劣,结识的尽是一些不三不四之人,我若放手只会让他误入歧途。”
而沈竹文却说:“星河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很聪明也很善良,你认识星河这么多年,怎么还没我看得明白?”
事实证明,沈竹文所说的确没错。他与狐星河一同长大,对狐星河的认知还比不过与狐星河见过寥寥数次的沈竹文。
他曾说狐星河结交的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而事实却证明他所说的话只不过是他的偏见。
没错,就是偏见。
他只相信自己的结论,只相信摆放在自己眼前的证据,却从未给予狐星河信任。
他答应过师父要好好照顾狐星河,然而他给予狐星河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质疑,一次又一次的训斥。他自以为掌握一切,了解一切,然而到最后才发现他其实什么也不了解。
或者说他从未主动去了解过。
大概是一切都得到的太轻易,让他变得漠视一切,又盲目的自信。他自信地以为狐星河绝对不会离开,所以无数次忽略狐星河的感受,对狐星河的关注少得可怜。
可笑的是,他还自以为扮演好了师兄的角色,对狐星河已经足够包容和仁至义尽。
纪昱阖上眼眸,平静的面容下内心已掀起滔天的波澜。
所以,他叫人找来狐星河,想要从今天开始弥补对狐星河的亏欠。然而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一个下人胆战心惊地跪在他面前。
他的声音如风雪冷漠中夹杂着烦躁:“狐星河呢?”
那下人身子在抖动,沉默片刻终于道:“狐公子好像已经乘坐沈大人的马车,与沈大人一起走了……”
纪昱:“……!”
作者有话要说:纪昱:我现在悔改还来得及么?
封面换成了星河的人设图哦,一只红色的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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