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梦清等等。”

    辛清梦听到狐星河的话语, 脚步停顿。他靛青色的纱衣在空中摆荡出细微的弧度, 微微转头看向狐星河, 仍旧只露出下半张脸。厚薄适中的嘴唇抿着,看不清表情。

    狐星河却从这细微的动作中读出辛清梦的疑惑。

    他似乎是个少言寡语之人,又或者只对陌生人才这样,能不多说话就不多说话, 倒不会给人冷漠的感觉,只让人觉得他为人内敛甚至有些羞怯。

    狐星河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辛清梦身边, 仰起头对辛清梦露出一张笑脸来,眼眸亮晶晶如同一双墨玉。

    “咋俩同龄,又相处得这么投缘, 不妨结识一下呗?”

    狐星河嬉皮笑脸地说,一点也不觉得对一个只交谈了两三句话的人说投缘有什么不对。

    倒是辛清梦似乎被狐星河如此直爽的话语惊了一下, 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头偏了偏,温和柔顺的嗓音带上些许迟疑:“相处得……投缘?”

    狐星河笑容愈灿烂, 眼眸半眯,弯成一条线, 重重点头道:“嗯, 投缘!”

    辛清梦又不说话了,似乎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 索性就沉默了。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如一棵扎根在此处的古树一般。

    狐星河不收话,他也不说话,也不离开, 沉默有礼地等待着狐星河是否还有未说完的话语。

    这副模样莫名让狐星河想起那群整日打坐参禅的和尚道士,心如止水,平静淡泊,哪怕抄上一天经书也不觉得枯燥。

    狐星河嘴角不动声色抽了抽,大堂人多又嘈杂,五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燥热起来,狐星河想了想道:“此处嘈杂,梦清不如同我去楼上雅间煮茶?”

    谁知道辛清梦却摇头,拒绝了狐星河:“我还有一卷经文未能抄写,不能与你前去煮茶了。”

    他说完仍旧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狐星河的话,仿佛要得到狐星河的准许才离开一般。

    狐星河见着辛清梦这副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觉得武睿帝君这最后一个转世身着实可爱得紧。

    眼下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狐星河只好点头,用一双分外不舍的眸子看着辛清梦道:“那好吧。”

    辛清梦似乎松一口气的模样,对狐星河颔首行一礼,声音也带上几分轻松道:“如此我便先行了。”

    这一抹山风不再停留,吹拂过狐星河身边,离开喧闹的大堂。一双不染纤尘的深蓝色布鞋踩在陈旧的木梯上,楼梯传来吱呀轻响。

    狐星河再次几步跑上楼梯,跟在辛清梦身后,迎来辛清梦转头略显疑惑的眸光。狐星河扬起下颌笑道:“我也进屋子去,外面太热了。”

    辛清梦颔首,没有多言,上楼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两人一前一后向着一条长廊走去,就在辛清梦推开自己屋子时,狐星河也推开了自己的屋子。

    狐星河抬头一看辛清梦房门上的木牌子,木牌子刻着几个枣红色的大字——天字三十八号房。

    正巧就在狐星河隔壁。

    至于狐星河为何今日才在客栈中遇见辛清梦,可能是因为辛清梦也是才来到这间客栈的原因。

    辛清梦进屋时朝狐星河看了一眼,狐星河立马回望过去,便见到辛清梦一下偏头移开视线,对着狐星河微微点头,很快进了屋子。

    木门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关上了。

    狐星河恋恋不舍地收回眸光,后一脚也进了屋。

    这一下午,狐星河基本上就没离开过屋子。他端着小二才送来的冰凉的荔枝甜水,惬意地半眯起眸子。

    白瓷碗中呈着色泽纯净透明的甜水,里面沉着几颗剥去籽的剔透晶莹的荔枝肉,浮着几块冰冰凉凉的碎冰块,上面还点缀着一片清凉绿色的薄荷叶。荔枝的甜香与薄荷叶清凉的香气交织在一起,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狐星河懒洋洋地躺在坐塌上,只穿着轻薄的白色里衣和薄的不能再薄的青色纱衣,用瓷勺舀了一颗冰凉的荔枝肉塞进嘴里,那种凉到心里的舒适感让狐星河简直幸福得想要流泪。

    他有多久没过这样平静而舒坦的日子了!

    果然远离混乱的中心是最正确的选择,接下来他只要寸步不离跟在辛清梦身边,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等到这四个人元神合一,他就可以顺利回归仙界了。

    到时候他在天界的地位将会大大提升,成为与武睿帝君同级的上神,不再是一个天界排不上名次的小小狐仙了。

    幻想着回归天界的日子,狐星河一面留意着辛清梦房间的动静。自打辛清梦回房间后,房间一直安静无比,只偶尔能听到细微的声响,证明人还在屋子里。

    狐星河简直好奇得心痒痒,想知道辛清梦在屋子里到底闷着干什么,但为了不让吓到这个看上去颇为内向的月帝,狐星河只能按压住自己的好奇,叼着瓷勺翻来覆去在坐塌上打滚。

    这一等便是第二日早上。

    辛清梦在屋子里一直不曾出来,连晚膳都是店小二询问之后送上来的。

    狐星河在屋子里啃着烧鸡,无聊得简直想要挠墙。

    等到第二日早上,隔壁房间的木门终于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辛清梦的脚步声很轻,柔软的布鞋走在地上几乎不发出声音。然而就在走到狐星河房门时,狐星河房间的木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让辛清梦被惊了一下,脚步顿住。

    穿着一身淡青色纱衣的狐星河从屋子里飞扑出来,堪堪在辛清梦面前站定,他一双眼眸亮如天上星辰,脸颊带着薄红,对辛清梦道:“好巧,你也下楼么?”

    辛清梦:“……”

    这真的……是巧合么?

    辛清梦沉默无言看了狐星河半晌,在接触到狐星河目光时,压了压自己的斗笠,将上半张脸遮挡得更彻底,只露出一个白皙的下巴和修长的脖子。

    他穿着朴素的靛青色衣服,身上有一种干净温和的气质,即便面对狐星河这样的冒失,也显得有礼有节。辛清梦点头,回答狐星河道:“嗯,下楼。”

    本以为辛清梦只会“嗯”一声的狐星河,竟然因为辛清梦多出的这两个字而有些感动。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狐星河笑嘻嘻对辛清梦道:“那一起。”

    辛清梦颔首,同意狐星河的请求。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立马就吸引了客栈里所有人的目光。

    实在是这两人的身形和气质都太过出众。

    走在前面的辛清梦虽然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他的气质却远远超过众人,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仿佛见到了山谷的清风,有种宁静而悠远的感觉。

    而狐星河身形纤细,气质灵动,五官小巧精致,有种少年的青涩感,眼波流转间又带着天生的妩媚,让人见之便生出好感。

    狐星河与辛清梦照旧找了处角落入座,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没过多时,店小二就将小菜都送过来了。

    “两位客官请慢用!”

    那店小二走时又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只觉得眼前这两道一青一蓝的身影对坐,显得十分顺眼般配,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辛清梦依旧点的两碟素食,狐星河则是点了两份糕点和一份荔枝甜水。

    清甜冰凉的荔枝甜水配着酥软的糕点,简直让狐星河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一面拿瓷勺舀着甜水,一面用另一只手拿着糕点往嘴里塞。

    相比之下,辛清梦的举止则要文雅许多,等到嘴里的都咽下才会动筷去夹下一口,吃相斯文带着贵气。

    两人一洒脱一文雅,倒也算得上相得益彰。

    早上的大堂又坐满了二十来岁的男子,这些男子来自各地,聚在一起时难免会谈论各地的传闻和发生的一些趣事。

    大堂里的人原本各自讨论着,到后来不知怎的,都议论到一件事情上来。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轰动,几乎人人都有耳闻,所以到后来几乎整个大堂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听说景国与炎国两国国君都在找王位的继承人。”

    “你说奇也不奇怪,这景国国君与炎国国君竟然都没有子嗣,只能从自己的宗族中来找王储。”

    “我倒是听说了一个说法,说是这景国国君与炎国的国君都爱上了一个男子,为了这个男子,所以才不娶王妃,更没能够留下一个半个子嗣。”

    “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一件大事,景国国君竟然用二十座城池向炎国换一个男宠!”

    “不知这男宠到底是什么天姿国色,竟然能同时魅惑住两个君王,此事简直闻所未闻。”

    “哎你们说,这明国的国君也没有迎娶王妃,也没有子嗣,会不会也被那男宠迷惑住了……”

    这个猜测一出来,顿时让大堂中的其他人悚然。

    有人接着联想到月国:“咱们国家的国君不也是没有迎娶王妃么……”

    正坐在狐星河对面的月国国君辛清梦:“……”

    夹菜的筷子忍不住一抖。

    好在大堂中立马有人反驳:“瞎说什么,咱们国君是因为一直在跟随神仙修道才下山来。再说了,咱们国君也算是半个仙人,怎么可能同那些国君一样,被一个小小的男宠迷惑住?”

    正在啃糕点的狐星河眯了眯眼,又舀了一勺荔枝甜水,当听笑话一般,津津有味地听着众人的讨论。

    这时,大堂中有人叹一口气,一拍案桌义愤填膺道:“这男宠简直是个妖精,否则怎会有这般迷惑人心的本事!迷惑得那两个君王连国也不要了!”

    又有人道:“不过明国的国君应该没被迷惑吧,毕竟那是出了名的煞星,就连妖怪都怕被他克死吧。我看着明国国君之所以没有王妃,都是因为命格太凶,注定一辈子无妻无儿无女。”

    众人对邬易烈天煞孤星的传闻也早有耳闻,又有人讨论起邬易烈的事情来。

    一个男子显然对邬易烈的事情有所了解,心中戚戚然道:“此事绝非虚假,我是明国过来的人,我的哥哥曾是明国国君的护卫,就因为待在明国国君身边,被明国国君所克,竟然在骑马的时候被马甩下来,撞到一块坚硬的石头上,当场死去!”

    男子讲的事情让众人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引起众人的兴趣,因此话题又从狐星河身上落到了邬易烈身上。

    这一早上,狐星河饶有趣味听着众人的讨论,满足的抻了个懒腰。

    这边辛清梦也已经吃好了,狐星河还以为辛清梦会回到房间继续抄写经书,没想到辛清梦对狐星河颔首之后,却是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狐星河连忙追上辛清梦,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辛清梦后面,追问着辛清梦:“你要去哪里?”

    辛清梦似是没料到狐星河会追在自己后面,脚步略微一停顿,回答狐星河道:“四处走走。”

    狐星河眼眸顿时一亮,他步履欢快地跟在辛清梦身边,像一只难得出来放风的小动物,见到辛清梦脚步顿在原地,他一点也没有自觉地转头催促辛清梦道:“愣着干嘛,快走啊。”

    “啊……?”辛清梦的嘴唇忍不住微微张开,似乎没料到会有狐星河这般一点也不见外之人,他洁净修长的手指压低帽檐,终究是“嗯”了一声,与狐星河并肩而行。

    两人一左一右在街上行走。

    狐星河发现辛清梦虽然姿态平静,但在见到街上一些新奇物品时,还是会驻足片刻,等到看够了才会离去。

    他就像是一个初入世事,对世间的事情一无所知却又感到好奇的孩子,心里始终保留着一份天真,但又因为自身性格的沉静,这份好奇表现得十分内敛。

    若不是狐星河始终在留意辛清梦,只怕也看不出来。

    狐星河早知道辛清梦从小就在山中修道的事情,从辛清梦的性格来看并非是一个留恋世间繁华的人,因此也更不明白辛清梦为何要突然下山,还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辛清梦为什么要寻找一个二十二岁年纪的男子,而且自己还要离开王宫,隐瞒身份在王城中游荡。

    狐星河忍不住试探问道:“梦清不是王城中人?”

    狐星河说完这句话,便见到辛清梦微微偏头,眸光似落在他身上,他没有立即回答狐星河的问题,而是在思索之后才道:“是也不是。”

    他回答的十分认真,并不是随口胡诌,从他表现的性格来看也不像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狐星河扬了扬眉:“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也不是的,到是把我说的有些糊涂了。”

    辛清梦继续往前走着,像是在默默感受着王城中的风土人情一般,他从狐星河身上收回眸光,用温和的声音解释道:“我虽是王城中人,却并非在王城中长大的。”

    狐星河听到这话,便知道辛清梦是真的没有半句谎言,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能告诉狐星河的都尽量告诉了。

    狐星河点了点头,又笑着问道:“那你是在哪儿长大的?我怎么感觉梦清你好像很少出门,有种第一次上街的感觉呢。”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更近一步,狐星河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期望辛清梦会回答。没想到辛清梦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竟然老老实实回答了狐星河这个问题。

    “我从小跟着我师父长大,一直住在……住在山野间,这是我第一次下山。”

    狐星河闻言,简直想用手挡住自己的面颊。他甚至觉得辛清梦实在是太过老实,以至于自己心中产生了微妙的感觉,仿佛自己变成一个欺骗小道士的坏狐狸。

    因为心中这一点点的负罪感,狐星河叫住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买了两串糖葫芦。

    那老人头发花白,背部微微佝偻,一看便是饱经生活磨难的苦命之人。被狐星河叫住时,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手在洗得发白的衣服上擦了擦,连忙从扛着的糖葫芦架上取了两串糖葫芦递给狐星河,结结巴巴道:“两文钱,大人。”

    狐星河一见这老人,忍不住微微叹息,这也是一个苦命之人。

    他从老人手上接过糖葫芦,直接给了老人一粒碎银子。老人接过手中碎银子时,并没有流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反而叫住狐星河,用一副老实巴交的语气道:“大人,大人,这实在太多了!”

    狐星河摆了摆手:“你接着吧,你也不容易。”

    让老人听到这句话一时间竟愣在原地,松弛的眼皮包着两包浑浊的老泪,说不出话来。

    在狐星河做这件事时,辛清梦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等候着,如同一棵沉默无言的山松。他看向那苍老的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手指压低帽檐,嘴唇抿了抿,一直望着老人消失在人群中。

    狐星河转头,笑眼弯弯地看着辛清梦,从背后拿出一串糖葫芦,几乎递到了辛清梦的嘴边,对辛清梦笑道:“糖葫芦你尝尝,你在山上应该没吃过吧。”

    狐星河还特意贴心道:“是素的。”

    辛清梦看着那串糖葫芦发愣,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拒绝,狐星河已直接将糖葫芦塞进了辛清梦的手中。

    两人手指接触时,都感受到从彼此之间传来的温热触感,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让辛清梦一下收回手,手中还拿着那串用竹签穿成的糖葫芦。

    狐星河美滋滋地将糖葫芦塞入口中,那甜滋滋的味道一下涌入心中,他爱死这民间的小玩意儿了,比天界的食物好吃到不知哪里去。

    天界的仙人们根本不屑这凡间的物品,吃的都是仙丹蟠桃,这些东西在天界的仙人们看来都是污浊之物。

    不过狐星河却没有此种观念,在人间生活得痛快极了。

    糖葫芦身上的脆皮糖衣像冰渣一样被咬破,融化在口中,而后山楂酸酸的味道弥漫在口中,让人津液顿生,甜与酸混合成一种奇妙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吃了一颗又一颗。

    很快狐星河就将自己手中的糖葫芦吃完,转眼一看辛清梦,手中还拿着那串糖葫芦,不知该丢还是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狐星河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一拍脑门儿道:“这下真是好心办坏事儿了!”

    辛清梦的目光落在狐星河身上,似带着微微的疑惑。

    狐星河直接拉住辛清梦的袖子,转头颇为焦急的对辛清梦道:“我们得找到卖糖葫芦的那个老人。”

    辛清梦微微偏了偏头,似乎还是不明白狐星河的意思,他抬的手想要压低自己的帽檐,才惊觉自己手中还拿着那串糖葫芦,于是抿了抿唇,只能作罢。

    他虽然不懂狐星河为何想要那么急切的找到那个老人,却并没有反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狐星河拉住了袖口,轻声道:“走吧。”

    然而老人早已消失在人群中,一眼望去都是行人,根本找不着老人的身影。

    狐星河刚才忙着吃糖葫芦去了,也没留意老人是朝哪个方向走的。辛清梦突然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靛青色的衣摆在空中划过微小的弧度。

    “这边。”辛清梦道。

    狐星河跟在辛清梦身后,朝着前方走去,然而走了一路还是没有见到老人的身影。狐星河仔细想了想,觉得老人应该是出城去了,心中顿时着急起来。

    他拉着辛清梦的袖子,直接奔着城外走去,一边转头对辛清梦道:“去城外找找。”

    他之所以这么急切想要找到老人,正是因为自己给的那块碎银。老人眉宇间黑气萦绕,显然是大限将至的气色,这个时候他给的那块碎银子无异于催命符。若是有心人见到老人身上的银子,难保不会生出恶心,干出谋财害命的事情来。

    辛清梦点头,眸光一直落在狐星河拉扯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上,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口,就这么自暴自弃地任由狐星河拉扯着自己。

    狐星河脚步如风,拉扯得辛清梦也只能加快脚步,两人如一阵风一般穿过人群,径直奔向金桂城南面的出城口。走这个方向对应的也只能是南面的城门。

    两人一路过了城门,跑到城门外,又为难起来。

    只见城门外路径众多,根本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狐星河此时若变成狐狸的形态,倒是能循着气息找到老人的踪迹,不过身边跟着辛清梦,却是不能使用这个办法。

    辛清梦突然道:“让我试试。”

    狐星河忍不住看了辛清梦一眼,就见辛清梦嘴唇动了动,轻声道:“你先放开我。”

    狐星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扯着辛清梦的袖子。这辛清梦也跟个闷葫芦一样,一直任由他这么扯着,直到迫不得已才开口。

    狐星河忍了忍笑,还是没忍住,噗嗤一笑。

    辛清梦收回自己的袖子,一直避开狐星河的视线,他伸手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条枝桠来,转身背对着狐星河。就在狐星河以为辛清梦要念口诀,掐手指时,辛清梦突然把树枝往身后一丢。

    树枝落在地上,正好指向一条小路。

    狐星河:“……这样就好了?”

    辛清梦用手压低自己的帽檐,只露出白皙光洁的下巴,声音从帽檐之下传来:“嗯。”

    狐星河:“……”

    他很想对辛清梦说,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羞涩,反正戴着个帽子别人也看不到你的脸。

    两人朝着树枝指向的小路快步赶去,走了约摸半炷香,突然听到前面传来老人的声音。前方是一截弯路,直接拐向山坡的另一面,是以狐星河只能听到老人的声音,并没有看见老人的身影。

    老人似乎是被人围堵着,不住求饶道:“求各位大爷放过我,我的孙儿还等着这点银两看病!老朽这就给你们磕头了!”

    就听得有人道:“大爷我也等着银两看病呢,已经好多顿没吃过饱饭了,这次遇上我只能算你倒霉。”

    周围顿时传来众人的哄笑声。

    狐星河闻言,眸子里腾地蹿起一股火焰。他拉住辛清梦的袖子,直接从拐角里走出来,冷冰冰的一张小脸环视着众人,一眼便见到跪在地上的老人。

    老人的头重重磕在地面上,眼里包着浑浊的老泪,花白的头发散乱,扛着的葫芦架被丢在一旁,糖葫芦散落得到处都是。

    老人抬起头见到狐星河的身影,顿时惊讶地瞪大眸子,而后满面惶恐,一个劲儿冲狐星河说道:“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快走,快走啊!”

    “大人?”那个一脸凶神恶煞的汉子闻言,目光顿时亮了起来,上下打量着狐星河。当他看到狐星河那张精致勾人的脸时,眼中顿时流露出贪婪的神色:“真是个美人儿,大爷还从未见过这么标致的人,不如给大爷舒坦舒坦?”

    除了这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之外,围堵老人的还有其他三个人,都是正值壮年的汉子,穿着破烂肮脏的衣衫,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

    他们见到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眼中纷纷流露出惊艳,用下流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在狐星河身上,拼命咽着口水。

    那老人重重在地上磕着头:“银子我给你们,求你们放了这两个大人!”

    那凶神恶煞的汉子直接一脚踹向老人孱弱的身体,想将老人踹倒,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滚你个老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可他的脚还没有触碰到老人,突然就发出一声惨叫,一块石子横空射来,重重击打在他的膝盖上。

    “咔哒”一声脆响,那汉子的膝盖直接被这石子砸得粉碎,整个人如一块沉重的石块砸在地面上。大汉疼得不断发出惨叫声,脸上煞是苍白,豆大的汗珠瞬间打湿衣衫。

    而另外三个游手好闲的大汉见势不好想要开溜,又有三颗石子横空飞出,带着破空之声砸在众人的膝盖窝中。

    一时间四个穷凶极恶的汉子全都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惨叫起来,泥土糊了满身满脸。

    狐星河走上前搀扶起老人,那老人似乎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当场给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跪了下来,涕泗横流道:“这回若是没有大人真的就完了,我这把老骨头去了没关系,可是……可是……”

    老人哭得说不出话来,狐星河安抚好老人之后,转头才发现那四个大汉都已经晕了过去。

    辛清梦站在四人中间,头戴斗笠,衣摆被风吹得纷飞,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他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然将这四个人都控制住了。

    狐星河有些惊讶,他以为辛清梦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辛清梦还有这样的本事。

    被狐星河这样看着,辛清梦似乎又感到不好意思了,他偏过头,声音轻柔如山间的溪水:“他们会晕一整天,先走吧。”

    狐星河笑嘻嘻点头,扶着老人向着辛清梦走去。老人身上沾了不少黄土,脑门上还被碎石磕破,正淌着血液,看上去狼狈不已。

    狐星河本想带着老人回城去医馆看病,但老人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老人嘴里一直念叨道,这银两是要留给他的孙子看病的,他用不得。

    没办法,狐星河只好跟着老人去了老人的住处,打算带着老人和老人的孙子一块儿去城里的医馆治病。

    辛清梦默默跟在狐星河与老人身后,一双深蓝色布鞋走过这崎岖的小路,鞋面上却不染纤尘,干净得就像一双新纳的布鞋一般。

    走了约摸半炷香时间,狐星河望见前方山脚下的一间茅草屋。走近了看,才发现这间茅草屋十分破旧,墙面破烂不堪,房屋上的茅草也稀稀零零,仿佛经历太多风吹雨打,随时可能坍塌掉一样。

    离茅草屋还有五十米的距离,老人突然加快步伐,冲屋子里喊道:“茂儿,茂儿,有客人来了!”

    没过多久,那用竹条编织的竹门从里面被推开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一双眼珠子乌黑发亮,正亮晶晶的看着狐星河的方向,眼中是毫不掩饰地喜悦。

    小男孩扶着墙,想要赶着去迎接自己的爷爷和到家的客人,但是没走两步就不得不停下,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些许。

    狐星河注意到小男孩虽然长得虎头虎脑,但身子却十分虚弱,孱弱得好像田地里新长出来的秧苗,风一吹就能吹折,给人一种头重脚轻之感。

    老人连忙上前,用手扶住摇摇晃晃的小男孩儿。那小男孩站都站不稳,只能扒住老人的腿才能勉强站立。

    辛清梦在看到那个小男孩时,嘴角微不可见地沉了沉,身上的气压也蓦地沉了下来,似乎是有些生气。惹得狐星河侧目,忍不住问道:“梦清,你怎么了?”

    辛清梦用手压着帽檐,在狐星河的询问下,嘴唇抿了抿,轻声道:“是邪术,有人在这个男孩身上施了邪术。”

    狐星河没想到辛清梦凭肉眼也能看出这一点来,心中对辛清梦的惊讶又多了几分,对辛清梦口中的老师也有几分好奇起来。

    这小男孩的确是被人用邪术所害,小男孩的腿上缠绕着一股黑气,正是这股黑气才导致小男孩身体如此孱弱,甚至连勉强站立都十分艰难。

    这种情况即便是看大夫也是无法医治好的。

    不过小男孩也还算幸运,机缘巧合下遇到了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

    那老人弯腰搀扶着小男孩,小男孩突然见到老人头上的血口,立马惊叫起来:“爷爷你头是怎么回事?”

    小男孩想用手指去触碰老人的额头,又怕这样会让老人受伤的伤口更加疼痛,一时间犹犹豫豫,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顿时包裹着泪花。

    小男孩抽噎道:“爷爷我给你吹吹……”

    老人叹口气,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用手搀扶着小男孩,走到狐星河与辛清梦面前。

    “孩子就是这两位大人救了爷爷,还要带你去看大夫,他们都是好人。”

    那小男孩儿立马大声冲狐星河与辛清梦道:“谢谢哥哥。”

    老人原本准备今天就带小男孩去城里看大夫,然而辛清梦却在这时开口道:“孩子的父母是不是死了?”

    这突兀的一个问题问得老人与小孩两人都愣住了,小男孩脸色一瞬间苍白起来,两颗泪珠一下子滚落出来,低声抽噎起来。

    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邀请狐星河与辛清梦进了屋子,老人苍老的面容显得有些局促:“大人见谅,实在是没有茶水招待。”

    狐星河撩开衣摆,坐在了坐墩上,而辛清梦也无比自然地入座,姿态如行云流水,正好没有因为环境的破烂不堪而表现出一丝的嫌弃。

    狐星河与辛清梦的动作大大缓解了老人紧张的心态。老人看了眼躺在木床上的小男孩,用手捂住眼睛,声音哽咽。

    “大人说的不错,这孩子的父母都已经去了……”

    他用沧桑的语调道:“这孩子命苦,才一岁就没了爹娘。他爹他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好人,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双双病逝,留下我这个老人和这个还在吃奶的娃娃。”

    “我好不容易把这娃娃养活,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小就得了怪病,站都站不起来。我实在是没法子,没钱带娃娃看病……真怕哪一天我突然死了,留下这么一个小娃娃怎么办啊……”

    老人说到这儿伤心哭了起来。一直躺在床上的小男孩见到老人这副悲伤的模样,也用手背抹着眼泪,安慰他爷爷道:“爷爷不会死的,爷爷不会死的……”

    辛清梦突然道:“孩子的父母都是病逝的?得了什么病?”

    老人抹掉眼泪,这段往事他记忆得十分清楚,因此不需要回想就直接说了出来:“这病发得急,前一天两人还好好的,去地里种完地回来,当天夜里人就不行了,躺在床上全身青黑。我去请了大夫,大夫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病,只开了一些解毒的草药就走了。”

    “两人在床上躺了半月,身子逐渐变得肿起来,身上流着黄色的水液,一按就是一个凹坑。有人说他们这是中了邪,我到处求人给他们看病,求不到人啊,眼睁睁看着两人断气……”

    当时那幅场景老人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两张木床上分别躺着两个全身青黑发肿,面目全非的人,两人身上不断流淌着黄色的体|液,几乎打湿床榻,体|液流到地面,散发着阵阵恶臭,熏得百米内都能闻见这味道。

    老头眼睁睁看着两人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手伸向半空中,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惊恐的画面,他们开始用手挠着自己身上的皮肤。

    手指挠破皮肤,体|液就像被戳破的水泡,不断流出来……

    两人就这么凄惨不堪的死去了。

    死的时候草草下葬,老人连副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只能用草席包裹着两人的尸体,将两人合葬在了后山之中。

    狐星河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只恨那个用邪术的人太过残忍,简直丧尽天良。

    辛清梦听完老人的讲述,一直处于沉默的状态。

    老人惶恐不安地看着辛清梦,担心是不是自己讲述得太过具体,以至于让辛清梦心生厌恶。

    片刻之后,辛清梦才从这种沉默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的声音宁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莫名的就让老人放下心来。

    辛清梦问老人道:“两人埋葬的地方在哪里?”

    狐星河知道辛清梦是想要替那小男孩解除诅咒,他也想要借此找出那个使用邪术的人,因此并没有说话。

    那老人却被辛清梦的问题惊讶到了:“就在后山里面,大人难道想……”

    辛清梦点头,肯定了老人的疑问:“嗯,带我去看看。”

    狐星河见老人一副惊异不定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替辛清梦解释道:“我这位小师父怀疑孩子不是生了病,而是被别人用邪术诅咒了,所以想去孩子父母的坟墓边看看。”

    老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安顿好小男孩,就带着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向着后山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没有!

    万字肥章献上,明天继续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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