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石室门,室内甚为昏暗,剑晨本待上前点起油灯,无名却拉住了他,轻轻摇头。
昏暗中,秦霜行动却无有阻碍,她的目光径直落到一柄用木架托着的剑上。那柄剑外观十分平凡,剑鞘古拙无光,此前它的呼唤最为强烈,此刻却静默无声。霜华也安静下来,仿佛之前的异动全是错觉。
秦霜冷然一笑,一伸手,竟将这把剑提了起来。
剑晨险些叫出声来,无名轻按他,示意无妨。
霍惊觉也盯着那柄剑,手心中已不由自主冒出冷汗。
秦霜停了片刻,似在用心感知,忽然一用力,已经将剑从剑鞘中抽出。剑锋光芒在昏
暗中暴绽四射,照得室内犹如白昼!霜华也不甘示弱,本来清亮的剑身明亮得让人无法逼视。
室中响起一阵呼啸,霍惊觉环顾四壁,发现室内赫然挂满各式各样剑,有长的,短的,曲的,阔的,蛇形的,还有断的,少说也有二十余柄!此刻它们都震动不已,似是欢呼,似是悲鸣。
秦霜侧头听了听,忽然笑了,本来绷紧的表情柔和起来:“原来你只是单纯想做一把剑。”随着语声,一点金芒从剑中缓缓升起,落在秦霜雪白的掌中,瞬间溶入,了无痕迹。
秦霜将剑插入鞘中,放回架上。转身见无名等大小三人望着她,展眉一笑。反手拔出霜华,手腕一抖,右足轻抬,竟是开始随剑起舞。
是谁铸造了第一把剑?是谁创造了剑法?又是谁将杀戮的微茫凝结在剑刃的闪光中翩然起舞?孤独的剑客,美丽的少女,蹒跚的老者……每一次偶遇,每一次别离,是谁引领你走向剑道的高峰?每一个转身,都是一个悲伤,每一记折腰,都是一次无奈。
你握住了剑便不可放下,若不能杀死敌人就要杀死自己。
舞动中,霜华由原本清冷的银白渐化为炫目的金色。
千载前,大剑师为了延迟大劫铸造了英雄剑,却要它龙潜于渊直到命定匹配的那一人到来。他不曾注意到铸剑时一点晨曦落入剑中,它潜藏在剑心中,看着英雄剑成为世上最坚硬、最不屈、最正义、最有气节的英雄之剑,正气凛然,名至实归。而它依然寂寞等待,直到一柄纯净无暇的剑到来。
它离开英雄剑,来到那孩子的掌中,它不需要她行侠仗义,也不在乎她是否正道,它只是喜欢那孩子的心,剑就是剑,还需要什么旁的意义?
无名凝神观望,两个孩子也看得目不转睛。昏暗的室中,娇弱的孩子持剑翩然,剑光如旭日初升的晨曦,柔而不弱,光而不烈,正如无名对剑晨在剑道上的期许。
这是一次对前辈赠予的感谢,也是一次跨越时空的剑祭之舞。
身处其中的秦霜已然忘情。
她看见了她,绝世美貌,无双风华,眼睛含笑,唇角却在叹息,眉目温柔,神色却果决。她款款走来,身边桃花绽放,风情妩媚,她拔剑四顾,足下血流如河,白骨成山。惟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惟有忘于情,才能诚于剑。
她向秦霜伸出手,我的好友,缘何会在这个时刻想起我?
秦霜轻声回语,因为我一直记得,我一直记得……直到那一天,我挥剑斩下你的头颅,看着你在我面前化为飞灰散于天地。
这场剑舞美轮美奂,正而不邪,没想到秦霜忽然一剑挥出,爆发出惊天杀气。剑晨和霍惊觉不自觉退开两步,秦霜已倒在地上,却是已然昏了过去。
秦霜再度睁开眼睛,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剑晨依然托着下巴在床边看着她,只是身边多了一个霍惊觉。
秦霜的目光掠过他们,落在站在门边的无名身上,指着胸口,微微笑道:“剑没有问题,是我的心中住着鬼神啊。”
屋中一时寂然,秦霜微微低头:“明天,我就走吧。”
剑晨一急,扑过去握着她的手:“你的身子还没好呢,说什么鬼神,你又没有伤害我们。”又回头看霍惊觉,“惊觉,你说话啊,你也不想霜姐姐走的对吗?”
霍惊觉似是不想说话,但看着剑晨的急切,不忍如常般冷然不答,对于秦霜,他的感觉也很奇怪,她似乎不可接近,又似乎触手可及,也许终归遥不可及。淡淡地道:“你说心中住着鬼神,实际是你的心是鬼神。”
此番话似正非正,似邪非邪,剑晨不解其意,无名听罢却是深深感触,秦霜亦首次认真看他一眼,微笑道:“那么你的心是神还是魔?”
霍惊觉冷然看她,并不回答。只是心中想,若能报仇,杀你师父,神可以,便是神,魔可以,便是魔。
秦霜也只是一问,转而对剑晨道:“我知道你想和我做朋友,但是我情愿你做我的对手。朋友或许会短暂,但对手却会漫长。不过,你若是追不上我的步伐,那么无论是朋友还是对手,都没有可能。”
抬头对无名道,“我若留下,他便永没有成长的机会。他已经有您这样一个仰望目标,不需要我再来压制他。”
无名与她对视良久,有些迟疑:“我有一个挚友,是佛门的高僧大德,他或许能帮你寻一个前辈女尼来教你,你何必非要回天下会。”
秦霜失笑:“无名大叔,你为什么非认为我会入魔呢?”略微侧头,让无名看清她的双眼,“如果我心中不正,身有邪气,那把英雄剑会将金晨曦赠予我,助我镇压魔眼么?”
她的双眼看来清澈如溪,充满诚恳,绝无半点邪意。
无名心中其实并不甚信她,可是她的言语丝丝入扣,娓娓动听,看一眼剑晨,心中叹息,知道的确不能留下秦霜。而纵是将她转交给友人,只怕她亦有应对的方法。这孩子,强压总是不成,惟有顺应她的心意,盼她所说的都是真方好。
无名终于点点头:“你且再歇息一夜,明日我送你上路。”
秦霜微松一口气,笑道:“那么今夜让我在石室过夜可好?不能聆听无名大叔的剑道,从那些剑身上我也获益良多。”见无名迟疑,举起手,“那个剑舞,出了那石室,我也再演不出。最后那一剑更是个意外,那不是我的道。您若是真不放心,那就好好教剑晨来看着我不好么?”
无名被她逗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是谁说三剑可以杀我徒弟的?”
秦霜早知道逃不过他的耳目,叹道:“其实只需要一剑。”
剑晨本自为她要离去而悲伤,乍听到这一句,大不服气:“怎么可能!霜姐姐你再厉害,我,我也好些本事没有用出来呢。”
秦霜凝视他:“如果你一剑刺来,我不躲呢?你一定会收剑!就如今天你和他比剑,你明明剑法胜过他,可是输的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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