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惊觉和剑晨斗剑时,她看似闭目,实则感知全开下,场上情形如何不知?回握剑晨的手:“练剑便是练心,你是剑的主人,如果你软弱了,你的剑又怎么能犀利?”
剑晨默默咀嚼,似乎师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无有如此直白。想起那一场剑舞,不由问道:“我可以看下霜姐姐的剑么?”
秦霜一笑,将霜华平置于手中。金色的小剑较之前长了三寸,但重量并未增加,有一种轻如蝉翼的透明感,单论外型,实是漂亮极了,很难想象这是一把杀人利器。
剑晨满眼惊叹,无名忽道:“剑无鞘,终究过于锋芒毕露,过刚易折。”
“您又怎知道它没有鞘呢?只不过还没有遇到。”秦霜的话似是一语双关。无名凝视这个似是天纵之才又似是薄命如纸的孩子,她口口声声说要晨儿做她的对手,莫非也是在寻找可以容得了她的心的鞘?他希望这个由外至里都犀利胜剑的孩子能平和下来,但转看自己一脸懵懂的徒儿,却也知这个可能性实在太低。而一脸淡然的霍惊觉,看起来更无可能。他也是剑,两把剑相遇,只会分出高下,绝不会彼此包容。
最终,无名还是默许了秦霜要在石室过夜的要求,他选择相信英雄剑,有时候剑比人更能看穿人心。秦霜的身上只有剑意没有杀气,最后满坏杀意和恨意的那一剑也许真的是只是个意外。
剑晨很是不舍,却也知道再无法改变。他其实也很想问秦霜,如果我收剑了,那你还会继续刺下去吗?但他知道那个答案定不会是他想要的。总是会对他温和微笑的霜姐姐,其实和惊觉是一样的吧,平时很好很好,可是一旦拔剑,却再也不会容情。这就是剑法之道吗?
他在迷惘中沉沉睡去,未曾注意到身侧的霍惊觉依然双眼大睁,毫无睡意。良久,悄然下床,溜出了屋子。
他所去的赫然是屋后石室。
推开石室门,外间的月光洒进来,他看不清秦霜在何处,他的目标也不是她。
他一步步向那把木架托着的剑走去,那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惴惴不安,却又诱惑着他不由自主走近。这柄剑的剑气看来并不欢迎他,它那浩然正气,似是在抗拒着他一身的戾气。正因这柄剑在抗拒,更激发起霍惊觉那股狠劲,他忽然咬紧牙根冲前,闪电提起那柄宝剑!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立时涌袭他的心头,那是由剑中发出的,像是在发出警告霍惊觉,千万别拔出它……
忽然一声轻笑,霜华在秦霜腰间发出微光,在黑暗中照出她的身影。
霍惊觉看着她,即使在黑暗中,她整个人也好像透着光芒,她总是会成为被人注视的中心,而自己算什么,或许在她眼中,他不过是塘中的污泥,连让她践踏的资格都没有。
霍惊觉痛苦得几乎要大叫起来,不止是人,连一柄剑也摒弃自己么?不顾一切地一发蛮力,把剑从剑鞘中硬生生抽出半截!蓦地,剑锋光芒在昏暗中暴绽四射,照得室内犹如白昼!这柄剑,果然是光明正义之剑!这柄剑根本不属于他,因为他一直在痛苦及黑暗中生长,他的仇恨,根本和这柄剑背道而驰!
他这样强行拔剑,剑上那股袭人感觉竟然震得他至吐鲜血,然而他仍是咬牙强忍,一手拭掉嘴角血丝,他誓要把剑整柄拔出!他不忿,他不忿自己只可活于黑暗,为什么他不可以同样地拥有光明?如果这就是他的命,他宁死也不要接受,他要挑战命运!
秦霜看他和剑对抗,终于叹息一声,上前去按住剑身:“你这般动静,不要惊了无名大叔。”似乎能够听懂秦霜的话,剑的光芒逐渐褪去,重归于沉寂,那股慑人的气势也消失无踪。
霍惊觉木然地看着秦霜从他手中取过剑,插回剑鞘,放回架上。他们都宠着她,容着她,不止是人,连剑也是如此。为何单单对自己这般苛刻!
他转身要走,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再留。
秦霜忽然拉住他,她用力很轻,霍惊觉却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力气挣脱,或者也不想挣脱。他低头,想看清她的眼睛,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确认,她对他,会将他视为常人,没有鄙薄,也没有怜悯。
秦霜却不喜欢这样被人俯视的感觉,稍微用力,将霍惊觉拉倒在席上,俯身附在他耳边轻轻道:“每个人心中都有黑暗,要学会的是控制它,而不是敌视它,拼命想要摆脱它。”
也许是想起天人永隔的那一幕,秦霜的心地有些柔软:“面对仇恨,宽恕很难,坚持也不容易,更多人都只是无力悲泣。只要你认清本心,明了自己的选择,别人的看法,并不关紧要。”
秦霜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轻,听入霍惊觉耳中却极清,靠得这么近,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他立时觉出秦霜的异样,肌肤相触处不是之前的冰冷,竟微微有些灼人。
“明日,我就要走啦。你就跟着无名大叔好好学吧,他是个很不错的师父。你和剑晨在剑道上的资质不分高下,但你的心更加坚定。你要报仇,就一定会面对我。我的话总是作数,但你要小心,若用完了三次机会,你便只有死。所以聪明一点,学会善用这三次机会,而我就在天下会等你。”
霍惊觉极力控制着越跳越快的心,冷然道:“我也会饶你三次。”
秦霜低笑一声:“如果我败了,那便是我的心动摇了,那样的我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所以你的话没有意义,对我,败就是死,没有第二个选择。”手指轻轻按住霍惊觉的颈侧,“你可以想的就是如何击败我或着杀死我,但是千万不要想什么饶。”
秦霜的声音渐冷,霍惊觉知道那个熟悉的秦霜又回来了,有些隐隐的遗憾,却也松了一口气。
石室的门被霍惊觉自外合上,石室内却没有恢复黑暗,壁上的剑悉数亮了起来,似乎在疑问什么。秦霜只盯着木架上那一把看似平静的英雄剑,良久,捂着眼笑起来。
什么时候,我也这般无聊,玩起培养对手的游戏了?
似是回答剑的疑问,又似是自语:“不,他们不会是我的对手,我的对手从来只有我自己。他们啊,只是我的砺心石。”
放下手,轻轻抚着霜华:“你们看我剑心无暇,可是它还远未到完美无缺啊。”声音渐渐低下去至微不可闻,“我不怕死,只是在死之前,我一定要得到那个答案!”
所以,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我需要有人提醒我,警醒我,哪怕是在背心后抵住一把剑,告诉我,不能前进便只有死。
不过,那个孩子果然做得到么?秦霜亦不知道。她厌恶着那些自诩能看透天机的人,自然也不会去预料未来。她只是随手布下两颗卒子,至于是否能过河逼杀老将,其实她也并不在意。因为,前世今生,她的对手永远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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