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云深不知处。
偌大的蓝氏仙府现在只剩下五个人:魏无羡、妙宣天、玉华天、青鸾外加小玉兔。
魏无羡蹲在蓝忘机给他做的挂在空界树上的秋千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妙宣天一副大爷样地一手捏着青鸾削好地水果啃,一手掐着法诀远程截了天道对某个神将的操控。
“你不怕惹毛了天道吗?”
别看妙宣天是个女孩子,其实她比某个魏皮皮更能闯祸,魏无羡遇事好歹还能冷静下来动脑子,她是干脆利落正面刚,没有一刀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两刀。
你说打不过?那是不存在的,除了天道,他们家从来不怂任何人。
其实面对天道也没见她收敛到哪里去,大家都是半斤对八两,天道要是真能那他们怎么样早就动手了,毕竟这个宇宙的是天道的主场,他们都是外来者。
“没看那个小凶尸都快急得大喘气了吗?”妙宣天接过青鸾递过来的灵果一脸的满不在乎,“再说因果断本来就讲到他了,早一刻晚一刻走有区别吗?”
神他妈大喘气啊!
魏无羡和玉华天齐齐翻了个白眼,宋岚一个堪与温宁比肩的凶尸哪里来的大喘气,他连呼吸都没有好嘛?
还有早一刻晚一刻的区别可大了去了,晚上一刻说不定晓星尘就要步上当年聂明玦的后尘了。
“小师叔是我的眷族,入魔也死不了,就是估计会发疯。”
“所以啊,好好一个清风明月若是就这样对这世道低头岂不是可惜了?”
他们这些穿越者并不是人人都像圣仪天一样,一穿越就是修士就是大能的,大部分人降落的地方都是世俗界,有些甚至一睁眼就是被人喊打喊杀的异族。
刚刚穿越的时候,除了懵逼还是懵逼,那些小说里描写的主角光环、金手指什么的毛都没见到一根,一个人在陌生的世界上摸爬滚打,语言、习惯、举止、观念,一切都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运气好的能碰上心善的,运气不好的刚穿越就为自己的天真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们虽然聚到一起相依为命,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起过自己的过去,其他人也不会去探究,既然不愿说起,那大概都不是什么幸福的过去。
魏无羡只知道妙宣天觉醒前,曾经以人类之身入魔,花百年时光,生生杀上高位,在她降临的那方小世界是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女帝。
说起这些,气氛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静室的小院子里只剩玉兔啃灵果的咔嚓声。
魏无羡有些懊恼地晃了一下身下的秋千,“谢谢阿姐。”
妙宣天出手救的晓星尘是他的眷族,这句谢也理所应当,然后就被她逮到按在怀里揉脑袋的时候憋红了脸都挣扎不出来。
“一家人见什么外啊,以后有好玩的别落下姐姐我就行。”
“少来!你松手!再不松手我还手了啊!”魏无羡才不会掉进她的陷阱,分分钟把感慨扔到九霄云外,“每次一起闯祸,你坑我的还少吗?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别想我给你背锅!”
坐在一旁的玉华天努力保持着心平气和的心态,笑看俩逗比互掐,绝对不能被他们传染。
*
*
世人难得安静地仰望着高空之上的因果断,没有指手画脚地骂骂咧咧,时不时还有人能从因果断上看到自己家当年被晓星尘帮助过的旧事画面。
晓星尘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大小小的村镇,越是偏僻的小村庄他就越是往那儿走像一个真正的流浪散修。
想来也是,大城名镇向来不缺修士出没,反而这种偏僻难行的小村落经常被邪祟危害得求人都无门。
因果断的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容貌秀美,却长着一双诡异的白瞳,这般外貌任是谁看到了都会以为这是个盲人,然而卷面上的阿箐却是一副活泼过头的野丫头样儿。
走路都是蹦蹦跳跳地沿路行走,边走边甩那支充当盲杖的竹竿,打头顶枝叶、挑足边石头,吓草里蚱蜢,片刻不停。
一旦碰上人来,她立即不跳了,规规矩矩拿着那根竹竿,敲敲打打点着地,慢吞吞地往前走,一副很小心谨慎的模样。
虽然自己装瞎的样子被人抖破很是不好意思,但是阿箐拎起竹竿就直追前面的宋晓二人而去,她从小因为长得怪异被父母遗弃,一个人在这世上磕磕碰碰地长到这么大,没少干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但却并未犯下过什么大错,身上既没有罪也没有业,反倒是有一层浅浅的,不细看还看不出来的功德,此刻她只觉身上好似从前生病时一样,手脚酸软,身子沉重,走了一段台阶就气喘吁吁的。
最前头的薛洋再一次被鬼怪出没的乌黑鬼雾包围,移动得极为艰难,有眼尖的修士发现黑雾蔓延下的青石长阶上有一条细细的血流顺着石阶的缝隙蜿蜒而下,殷红的的血色醒目极了。
薛洋终于打不动了。
若不是凭着心里一股凶狠的心气,难为他竟然能在这沉重的孽力和凶残的鬼怪中坚持了这么久。
宋晓二人不远不近地缀在薛洋的身后,问心路上除了沉重的孽力还有幻象,对晓星尘这种刚刚还差点儿走火入魔的人影响尤其大。
大概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因果断上的小女孩这次偷到了一个道人的身上,这人十分年轻,道袍朴素洁净,背上缚着一把以白布裹缠的长剑,下半张脸很是清俊,虽然略显消瘦。上半张脸,则缠着一条约四指宽的绷带,绷带下隐隐透出一些血色来。
此人正是隐遁世俗的晓星尘。
晓星尘这个人太温柔了,温柔得能让一个从小混迹市井长大的人见他第一面就放下心防跟着他,众人看着阿箐又缠又赖,使尽浑身解数也要跟着晓星尘,纷纷感慨地叹息。
也许是看阿箐聪明喜人,胆子大,不碍事,又是个看不见的小姑娘,孤苦无依,晓星尘便默许她跟在身边了。
一大一小继续漫无目的地流浪,沿途只要听说哪里有作祟异事就上门解决,有些人家甚至连几文酬谢都拿不出来,但他们都不在乎,即使阿箐有时候会不甘心地嘀嘀咕咕,也从来不在晓星尘面前多说一句指手画脚。
阿箐在死后的那段跟薛洋对峙的日子里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他们没有路过那个小村庄,若果当初他们没有选择走那条荒无人烟的小路,如果当初她没有因为被吓到而惊叫出声,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被薛洋那个坏东西缠上,是不是他们就能一辈子这么流浪生活下去,是不是道长就不会……不会……
她知道的,这些如果都不可能,这世上哪里来的早知道,就算当初她没有惊叫引来道长的注意力,凭道长的本事,他也一样会发现草丛里满身鲜血的薛洋。
看到因果断上出现薛洋那张染满鲜血的脸庞时,世人的脑子里齐齐闪过一个词 —— “倒霉”。
晓星尘这样漫无目的地流浪都能碰上这个祸害,不是倒霉是什么?
简直就是冤家路窄,倒霉到家了……
白衣道人不顾血污将重伤垂死的薛洋背进了义城,找了个无人的义庄栖身。
世人看着他傻乎乎地为薛洋清理,治伤,生生将一头不怀好意的狼放在了身边,心里急得想怒吼出声提醒他:别信他!他不是好人啊!
薛洋一脚踹倒一个鬼怪,趴在地上缓着急促的呼吸,鲜血顺着他的衣摆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下的青石长阶上,目光透过肆虐的黑雾看向头顶的因果断,他还记得,当年以为活不下来了,没想到还有睁眼的机会,更想不到的是睁眼后看到的“救命恩人”竟然会是那个讨厌的多管闲事的臭道士。
这人真的是又傻又天真,天真得让他讨厌至极!
所以在发现晓星尘没有认出自己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
薛洋低头眨了下眼睛,甩开一个扑过来的厉鬼,慢腾腾地往上挪了两个台阶。
哈!想起来了,他当初想的是这次一定要好好报一报当初的仇,让他看看多管闲事的代价。
灭白雪观满门算什么?那又不是这臭道士的师门。
我不过是报我自己的私仇,却有人跳出来代表正义指责我,那当年我无故被人戏耍,差点儿丢掉一条命的时候,正义又在哪儿?
晓星尘,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指责我?凭你那天真得可笑的正义吗?
问心路上的晓星尘本就缓慢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他仰着一张苍白的脸,仔细地看着当年因为目盲不曾见过的往事。
不过是与往常一样救助了一个路人,晓星尘真的没有想过救回来的这个人是好是坏,又或者与自己是不是有仇,只是,大概是老天爷也不认可他的行事,才会让他再一次与薛洋纠缠在一起,这辈子头一次栽倒的挫折,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道长啊,你真的是太倒霉了。—灵修】
【路边救人也就救了,但是怎么能不问清楚呢,万一救回来的是个丧心病狂的汪洋大盗呢?万一救回来的是个逃犯呢?道长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鬼修】
【晓星尘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对着世间人心太过信任不管是修道之人还是凡人都迟早要摔个大跟头。—人修】
【晓星尘道长这代价可比摔个大跟头惨烈多了,你自己是君子有原则,不代表世人都是与你一样的人啊,太过相信他人,将这世间人心都想的太简单了。—仙修】
“天真”这个词世人都觉得晓星尘当之无愧。
尤其是看到因果断上,薛洋用尸毒粉诱导晓星尘误杀活人的画面时,这个感慨尤其强烈。
他真的就这么相信萍水相逢的薛洋,从来没有怀疑过薛洋所说的村庄里都是走尸再无活人,相信到甚至没有伸手去摸一摸,检查一下走尸身上的异处。
只要他摸一摸,肯定就能摸到这些中了尸毒的活人脸上流淌的温热鲜血。
那是薛洋割去他们舌头时留下的,为的是不让他们出声呼救。
宋岚一直在晓星尘身边,他也没有舌头,一样是薛洋割的,此刻他侧着头盯紧了身边的友人,时刻防着这人再次钻进牛角尖,因自责而入魔。
——错不在你。
他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用拂雪在石阶上刻字,只能笨拙地用双手比划出大概的意思,比划完这句话,又加了一句。
——对不起。
晓星尘的神色有些怔愣,面对好友的劝解,蓦地红了眼眶,此时此刻,世人才发现,这个红了眼眶的人任是有再大的名声,也不过是个堪堪长到弱冠年纪的年轻人,他当年碰上常氏案的时候,可能连二十都没有。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