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狗杂种么?”
这修士名不见经传,要论修为,根本不是谢玄度的对手,可他这样肆无忌惮地辱骂谢玄度,竟没有半分害怕的感觉。
因为他身后仗恃着中原千千万万的修士们。
谢老宗主贵为中原五大仙府的魁首,谢家下令驱逐谢玄度,那就等于向整个江湖宣告,谢玄度是中原容不下的人。
现在他不过就是骂了一个异端败类,天经地义,心中又怎会害怕?
这修士料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玄度绝对不敢对他如何,说话时根本不考虑是否惹怒他。
他见谢玄度稍稍闭了闭眼睛,似是备受侮辱,于是笑得更加得意。
“怎么啦,戳到你的痛处了?谢玄度,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下贱人永远是下贱人。以前你仗着自己谢家大公子的身份,骄纵狂妄,不可一世,看谁你都看不起。”
哦,原来还有一桩恩怨横在里头。谢玄度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这人一副快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可谢玄度左看右看,实在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下贱人永远是下贱人”这句话。
他说过么?谢玄度不太记得了。
或许真的说过,毕竟他从前确实张狂得厉害。
那修士还在嘲讽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你肯定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吧?小杂种。”
谢玄度怒极反笑,他停了一会儿,歪头冷冰冰地看着那人,沉声道:“你骂我的时候,也肯定没想过我会拔了你的舌头吧?”
不想话音刚落,谢玄度的剑突然再度出鞘,只往那修士的面门刺去!
众人大骇,眼见那人的舌头就要不保。谢玄度余光瞥见谢家的两个小辈,一咬牙,硬将这势如破竹的一剑猛然收回。
他化剑为扇,一展水墨扇面,反手横扫,“啪”的一声,狠狠打了那修士一耳光。
那修士脸一偏,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在地上。他喉咙里倒灌一口腥气的热流,咳了几声,转眼吐出两颗牙来。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头晕目眩,片刻后,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恐惧地看向谢玄度,“你、你敢打我?”
谢玄度冷讥道:“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哪里来的底气同我叫嚣?莫说打你,就是杀,我也杀得!”
那修士见自己这般受辱,恼羞成怒,朝在场的所有人喊道:“各位仙尊,你们都看见了!谢玄度这是又要杀人!”
梅敬亭眉头紧锁?他有意说话,可目光在远处梅开云的身上停了一停,负在身后的手拢成拳,没有再劝解一句。
“你也别叫唤了,既着了打,还不快走?你又不是他的对手。”说话的人竟是贺沧行。
他提剑指向谢玄度,神色冷傲,轻扬起下巴,示意那修士速速退离。
这修士见谢玄度疯狗一样,众目睽睽之下也敢乱咬人,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胆怯。他不敢多做停留,忙连滚带爬地进到人群,很快消失在重重叠叠的身影当中。
贺沧行说话虽然毒辣了些,可明摆着是要救这修士一命。
谢玄度哼笑道:“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你打抱不平?多管闲事。”
贺沧行道:“在真君庙,你救了我和惊鹊,不也是多管闲事么?”
谢玄度一挑眉,懒洋洋地说:“是啊,早知道你此刻敢拿剑指着我,那天就该让你死在拈花相士的手中。”
贺沧行抿了抿唇,他压低声音,劝道:“……谢玄度,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些走吧。你予我有恩,我贺沧行年纪虽轻,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今日贺家不会为难于你。走!”
此时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贺沧行的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巨鹿贺家,如此还能说出这番话,可见这孩子真是好心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谢玄度不就是来给梅敬亭拜个寿么?没招谁,也没惹谁。
越过贺沧行的肩膀,谢玄度看见贺惊鹊抱着满怀的阵旗,正焦急地看向这边,仿佛很怕他会对贺沧行不利。
谢玄度自命不凡,号称什么“四海孤游”,可这人一旦到了热闹之处,才能深切体会到“孤独”的滋味。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谁,想必都有人担心着。
除了他。
会有人担心他么?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来,鬼使神差般,谢玄度遥遥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张人凤。
只是他在高处,谢玄度在殿下,两人相隔太远了,谢玄度甚至看不清他的眉眼。
谢玄度说不上心底那股滋味,心道:“好没意思,自己作甚非要来凑这场热闹?还不如待在那小客栈里多喝几壶好酒。”
他暗叫了三声没意思,将手中的竹箫与木剑双双收拢回来,整理了一下仪容,欲同梅敬亭告辞。
忽然间,他听见梅开云惊声大叫:“小心背后!”
谢玄度对危险有绝对敏锐的嗅觉,可他这次没能及时察觉到。一道锋利的光芒从谢玄度背后刺入,直接刺穿他的腹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始料未及,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就连谢玄度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刺穿他身体的长剑又在刹那间收回,牵出一泼鲜血。
谢玄度忙转身,急急用手按紧腹部。他神色怪异而疑惑,低下头,看到鲜血喷涌,从他指缝间流淌出来。
他茫然着,抬头看向刺杀他的人,正是谢家的一个晚生少年。
并非他疏于防范,而是从一开始,谢玄度就没当他们是威胁。
这谢家少年双目通红,面容狰狞,拿剑的手臂轻微颤抖。他似乎也没真杀过人,一时心惊不已,可这一剑得手,又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他颤着声音道:“谢玄度,你、你杀了谢家那么多人,我要为他们报仇,替师父清理门户——!”
谢玄度哑然片刻,意会他偷袭的原因,苍白无力地笑了笑,道:“这倒是个远大的志向。可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这么恨我?”
不怪他们恨。
其实这恨意,并非全因谢玄度,还因为张人凤。
当年张人凤输在谢老宗主手下,输归输,可张人凤依旧是苦行境的大境主。因为这一层恩怨,花间仙府谢氏跟苦行境的关系一向微妙而尴尬。
今日在梅敬亭的寿宴上,花间谢氏本该是最尊贵的客人,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张人凤竟亲自屈尊来到折梅宗。
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功法修为,他们都无法跟张人凤相比,如此一来,张人凤自然坐到最尊贵的客位。
谢家两个少年郎年轻气盛,认为张人凤再能耐,也是谢家的手下败将。家主派他们赴宴,原本是风光无限的事,如今在张人凤面前输了一筹,岂非丢了谢家的脸?
方才在斩杀巨蟒时,又被贺家的同辈夺了先手的机会,后期虽然他们主动出击,与那蟒蛇缠斗多时,可始终杀它不死。
现在谢玄度出现,又成为了众矢之的,世人都要知道他们花间仙府曾经教出了一个性情残戾的半妖败类。
丢脸,丢脸至极!
一层又一层羞辱与惭愧压得他们喘不过来气,此刻见谢玄度出手伤人,更恨不得立时与这败类划清关系,给中原修士们一个交代。
所以他刺出了这一剑。
轻易的得手,连他自己也惊诧了一阵。不过他没有浪费时间多想,定了定神,提剑聚气,预备再攻,道:“你记好了,今天杀你的人叫谢归。”
谢玄度:“可惜,以你的修为还杀不死我。”
他嘴里放着狠话,心里全然不这么想。
他该如何应对?难道出手对付谢家的小辈么?不能杀他,像方才对付那寻衅的修士一样打他耳光,给谢归吃个教训?
如此当众受辱,万一谢归回头想不开,直接饮剑自尽,那他的罪过可不就更大了?
谢家曾对他恩重如山,今日他若出手毁了这孩子,做下忘恩负义的事,那才真是再无颜苟活于世,更无颜到地下去面对那人……
迟疑间,谢归铮然出剑疾攻,劲风袭来。
谢玄度心道:“倒不如再受他一剑,反正——”
反正如何,还未来得及说,一股温厚强大的力量裹挟住他的腰,扯着他急急后撤,躲开这迅猛的一剑。
四下鸦雀无声。
沉默,沉默,从沉默的人群中终于爆发了一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条手臂揽在谢玄度的腰际。谢玄度出于本能地躲开,没成,覆在他腰间的力量又沉了几分,将他按住了。
这姿势着实不雅,变故间,谢玄度想不到疼,就想着自己怎么就跟个黄花小闺女一样被人抱了?
谢玄度诧异地侧首,看向那人。
万籁俱寂之下,唯独有他俊美无俦的面孔,手持三尺青锋,剑身寒意凛然,指向不远处的谢归。
因为离得太近,谢玄度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鼻端有些潮热的气息。
这下,谢玄度呼吸乱了,“张人凤?”
张人凤没有理他,冷声对谢归吐出两个字:“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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