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
外界发生的一切,在幻境里的蓝卡自然是不知晓的。就算知晓他也没精力去关注——他正头疼着,因为面前这个小伊路,已经跟复读机一样念叨了半个小时这三个字。
“伊路,我说……”
“我不信。”
“你听我讲,莱斯代尔……”
“我不信。”
“就算你逃避现实也……”
“我不信。”
“我们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我不信。”
无论他说什么伊路也不听,只会说“我不信”、“我不信”。一开始蓝卡还挺心疼,想方设法的想安慰他,但各种招数使了个遍都不奏效,渐渐的,不耐烦的情绪涌上了心头。烦死了,搞什么!他把事实告诉伊路,可不是为了看他在这里COS复读机的!
“逃避!逃避!你以为只要一直逃避,就不会被那个混蛋抛弃?你以为自己尊敬他,他就一定会疼爱你?假货就是假货!我认得的伊路,哪怕只有三岁,也不会这么白痴!”
忍无可忍的突然爆发。话语喊出口后,蓝卡立刻意识到不妥,还没出言补救,就见伊路抬头望来,小嘴一张,终于吐出了不一样的话——
“假货?”
“你听错了,我是说……”
“假货?”
伊路可没那么容易被蒙过去。哪怕是个幻影。他看着蓝卡,极认真极仔细的看着蓝卡的脸,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答案。蓝卡被他看得一阵心虚,不自然的扭过了头。
“假货是说我?”
“你想多了!”
“你不是来自未来?”
“我刚刚说着玩儿呢,你别在意,伊路!”
“还有另外一个‘真货’伊路?”
“让你别在意,我刚刚乱说的!”
“这里不是现实?是幻境?”
蓝卡闭上了嘴。他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那张稚嫩的小脸。那脸蛋的主人也看着他,一脸的黯然……和严肃。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伊路,你……”
“怪不得,我就觉得奇怪。总觉得蓝卡对我的态度不太对劲,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不是……”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没心思去听蓝卡的话,伊路只是喃喃自语着,不停的……不停的……就好像个复读机一样,只是刚才的“我不信”,换成了“假的”。
“我……”
最不能被发现的事实被发现了,蓝卡张口结舌,不知所措。他想否认,但却不知道要否认什么——这里的确是幻境,这个伊路也的确是假货。而且就算否认,估计也晚了。伊路已经说出了事实,那么……
小心戒备,蓝卡等着幻境崩溃,可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没有地震,世界还是那个样子,丝毫没有因为伊路的察觉而产生任何反应。蓝卡更弄不明白这幻境是怎么回事了。被原住民发现自己的真面目居然也无所谓吗?它到底想干什么?
“假的,都是假的……”
伊路仍在喃喃自语,扰得蓝卡心烦意乱的。在他决定说出莱斯代尔犯的恶行时,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现在这样!自己的来历暴露了,伊路变得跟个复读机似的,自己想跟他正常对句话都不行。他现在倒希望幻境赶快崩溃,把他抛到下一个剧情里去,因为这个剧情似乎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你再念上一百年,假的也不会变成真的!”
焦躁的在一旁踱着步,随口丢给伊路一句话,纯发泄,根本没指望对方会回应,没想到那个复读机却突然停止了运转,声音清亮,口齿清晰的应了句“我知道”。这让蓝卡呆了半晌,眼睛直盯着伊路看,好像不认得他了似的。
“你……没事了?”
“怎么可能。”伊路抬起头,眼神仍然空洞,但神色却很平静,“只不过……不想一直沉浸在那个状态里罢了。”
“你开启能力了。”蓝卡一眼就看出了伊路现在的状态。这种表情……他绝对是开启能力,进入了“绝对理智”状态了。
“是。”伊路低下头,挥手将洒满牛奶的地面清理干净,“你没有否认我刚刚的推测,也就是说,这里的确是幻境对吧。你是被关进来了?出去的方法找到了吗?”
“如果找到了,我还会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说的也是。那……要我帮忙吗?”
“咦!?”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啦。我也没进过幻境啊。想出去幻境,是不是跟玩电子游戏似的,必须达成某个条件呢?”
“可能吧……”
蓝卡呆呆的回道——事情的发展愈来愈奇怪,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如此就好办了。”伊路眨眨眼,眼神中残留的最后一丝空洞也消失不见了,“那先跟我说说吧,你被关进来的前因后果。”
×××
乳白色的空间门悄然打开,俏丽的少女/优雅的走出。华丽的银白色长裙配上公主头冠,一看就知道是直接从宴会中离开。考虑到今天是她的诞辰日,这宴会的主角八成就是这位中途离场的契尹亚公主。
“纱琳,生日快乐。”
加莱克起身以王子之姿将少女领到座位上坐下,然后递上包装精美的水晶镜子。
“新作品。你可以试试用它代替你的水晶球。”
“谢谢,加莱克。”
纱琳接过镜子,拆开包装,马上开始试用自己的生日礼物。只见那巴掌大的水晶镜在桌面上越变越大,直到镜面能清晰的照出一个成人的全身才停下,里面显示的画面正是那穿界森林外,莉卡咪和莫里斯对话的情景。
“林里的情况我看不到。若想知道,除非亲自进到里面去。”
“蓝卡有没有事?”
“不知。感应被遮蔽了。我看不到他的命运。”
“……”
“要去吗?”
“不,再等等。等绳子变色,再通知修若。”
×××
“原来如此。的确是挺奇怪的。它们明明不惜降低修为,甚至舍去生命也要保护我,却困住了身为我的好友的你。如果只是不想让你接近祭坛,把你抛出来就好了,选择困住这种方法,的确不合常理。”
听完蓝卡的讲述后,伊路两手平放在膝上,端坐于天台地板上,神情淡然的分析起情况,哪还有半点儿三岁孩子的模样。
“它们肯定不会伤害你,将你困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吧。”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但是问题是,它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蓝卡摊手。虽然面前的伊路仍是三岁孩童的模样,但他已不把他当成幼童看了。启动能力的伊路,心智会瞬间提高十年以上。
“让我重温童年回忆,却又允许我随意更改剧情。给我自由,但脱离剧情却不被允许。我完全搞不明白,它们在想什么!”
蓝卡满腹怨念。
“就算我不经允许,看了你的记忆……要生气要惩罚也得伊路本人来吧,用得着它们多管闲事!”
“我想这肯定不是惩罚。”
伊路知道蓝卡说的“偷看记忆”指的是什么事。蓝卡在讲述自己是怎么被关进来的时,也讲了自己是如何知道这件伊路极不想让人知道的隐秘的。
“它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告诉你呢?某些它们不能开口说,只能让你自己去发现的事。”
“你指什么?”
“比如……父亲……做出这种事的原因……”
“你开启能力后不是会变得很理智么!怎么还是不信啊!”
“我没有不信。我相信他的确做出了那种事,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如果想要杀我,早八百年前就可以下手了,干嘛非得等到那时候。为了压榨我剩余的一点儿价值?”
“说不定就是如此!你毕竟是他的儿子,不亲自动手,只能说他心里还存有一丝人性。但这并不代表,他做那种事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但是……”伊路低下了头,“我觉得它们很可能知道什么。”
“所以它们把我困在这里,就是想让我发现,那个混蛋是为什么想要杀你?”
“……我觉得是这样。”
“好。”蓝卡怒气上涌——不是因为伊路,一提起莱斯代尔做的那件事,他就压不住火儿,“好啊。正好我也好奇呢!我也想看看,那个混蛋是怎么灭绝人性到这个地步的!”
“蓝卡……”
“他最好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哈,就算真的是有那种理由,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他!无论理由是什么,他也没有资格伤害伊路!”蓝卡一脚将喝空的牛奶盒踢到楼下,“走了,伊路!”
“……”
“怎么了?快点儿过来啊!”
“……来了。”
伊路起身默默的跟上。刚刚,他突然有些嫉妒自己的本尊。明明在这里说话的是自己,但蓝卡的眼睛里却根本没有他,只有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根本不知道好友遇“险”了的那个真正的伊路。
“蓝卡……”
“嗯?”
“没什么……”
本来想为了真正的自己的隐瞒,向蓝卡道两句歉的,但是话到口中,却又说不出来了。虽然知道自己吃自己的醋很奇怪,而且自己还是个假货,一个只要幻境消散,就会随之消失的假货,吃真货的醋什么的……可以说根本就没那个资格,但他就是觉得心里酸溜溜的。那些到口的话,就是不想说了。
“我们现在回家?”
“对啊!要去搞清楚那混蛋在搞什么鬼嘛!走快点儿啦!我可不能在这里耗太久,伊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过来了!”
“……嗯。”
抱歉呐,这点儿小忙我就不帮了。看在我随时都会消逝的份儿上,真正的伊路,你就原谅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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